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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年时间过得很快。小别重逢的激情过后,日子变得像卫嘉做饭的手艺一样平淡,却是别处吃不到的滋味。他们之间不乏争吵怄气,比如一次因卫乐而无法成行的短途旅行;比如卫嘉主张抽烟喝酒都应节制可陈樨嫌他唠叨;比如情人节陈樨从剧组溜出来给想给卫嘉一个惊喜,早早换上情趣内衣在家等着,带着一身马味下班的卫嘉却问她大冬天的不怕感冒?
然而聚少离多才是常态,来不及彼此生厌又天各一方。
卫嘉在马场上班的第三年,陈樨新戏的开机时间因故推迟。宋女士体恤她入行后一部戏接着一部,几乎没有休息过,这一次没有额外给她接活。于是陈樨有了长达一个半月的假期,她和艾达去欧洲血拼了一轮,又跑到日本泡温泉,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回了金光巷。
这是陈樨在金光巷逗留时间最长的一次,久到通关了两个大型rpg游戏,卫乐玩腻了她送的新娃娃,开始为了争抢洗手间和她大打出手。久到邻居们从议论卫嘉家里时有神秘女人出没,变为怀疑他家里有人坐月子。久到陈樨大姨妈来了,她和卫嘉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陈樨终于领会到《把牢底坐穿》这首诗里“穿”字的精髓,她快要把小小的二居室地板踱穿了!她开始想办法找乐子。身为半个地头蛇,陈樨在当地有不少旧相识,只不过她爸出事之后疏于联系,进入演艺圈后更有诸多不便。同学、朋友们接到她的电话大多感到很惊喜,光是展菲就给她组了好几个局。只要陈樨愿意,她依然是聚会上众星捧月的角色。
卫嘉是没空陪陈樨玩的,陈樨受不了出门时卫乐可怜巴巴的眼神,有时会把她带上,对外一概称她是自己的家人。卫乐在陌生人和新环境面前有些胆怯,但又被那些光怪陆离所吸引着。她不理解陈樨和朋友们说话的内容,总是睁着大眼睛在角落里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因为长相特别讨喜,旁人眼里的卫乐是个憨态可掬的大可爱,有人耐心逗她,她也跟着“咯咯”地笑。
一晚,卫嘉在家复习,陈樨和卫乐到展菲家玩桌游去了。她们玩得比预期中更晚,卫嘉给陈樨打电话,询问用不用他先把卫乐接回来,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一个小时后,陈樨惊慌失措地让卫嘉到楼下搭把手,她带回了发病的卫乐。当时卫乐已是受惊吓后的呆滞状态,尿了一裤子,话也不会说了。她和陈樨都是一身夜店特有的烟酒味。
卫嘉照顾卫乐睡下后,他问陈樨:“你们不是玩桌游去了?”
陈樨说自己第二场去了展菲家附近的清吧,本想着那里环境不算吵闹,就没有把卫乐提前送回来。当时酒吧的老板过来打招呼,请求到光线好的地方合张影。老板是展菲朋友,陈樨不便拒绝。稍不注意,就有陌生男人过来搭讪卫乐。卫乐见人就傻笑,男人以为她不拒绝,开始毛手毛脚。等陈樨注意到这边情况有异,卫乐整个人都失控了。
“对不起,我错了!”陈樨偷偷打量卫嘉。
卫嘉捡起卫乐的脏衣服,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以后不要再带她去那种地方了。”
好几天后卫乐才慢慢缓过来,卫嘉调了假照顾她。他考试在即,陈樨有心帮忙,又怕自己再给他添乱。这事是她的疏忽所致,虽然卫嘉没有说什么,但她心里免不了懊恼和愧疚,在家里更待不住了。
没有卫乐跟着,陈樨玩得更疯。以至于有一天深夜喝得醉醺醺地被朋友送回来。卫嘉下楼接他才发现那朋友原来是江韬。他们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乍一见到彼此都颇为意外。
第二天卫嘉问陈樨:“必须要那么喝吗?”
陈樨很想振振有词地给出肯定的答案,但她不想对卫嘉说谎。一个谎言意味着无数个谎言,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这样活着太累了。事实是江韬正好过来出差,听说陈樨也在,特意找了几瓶年份好的红酒让她过去尝尝,又邀了几个懂酒的朋友作陪,喝着喝着就上头了,仅此而已。
“吃醋了?”陈樨接过卫嘉递过来的水,挤到他身边。她能看出卫嘉是不太高兴的,“哎呀,下回我一定会注意的……我要是那种随随便便被拐跑的人,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
陈樨有心道歉,谄媚地往卫嘉身上蹭,手和嘴都十分殷勤。
卫嘉皱眉:“你每个毛孔都散出酒味儿。”
话是这么说,他也没有强硬地拒绝。
床头的手机震动了几下,陈樨瞄了一眼,是上部戏合作过的男演员。这男演员戏很好,合作时给了陈樨不少指点,在圈里也很有声望,只是感情比较泛滥。对方对陈樨很感兴趣,杀青后还频频约她,约不出去就发信息聊东聊西。陈樨最近闲得慌,回了他两句,他更来劲了。
“不用管他,趁乐乐还没起床,我们快点……”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在陈樨的撩拨下,本来没这个心思的卫嘉通身也热了起来,可刚消停没多久的电话又疯了似的昭示存在感。来电的人远比上一位有耐心,挂了又打——是孙见川。
“你先接电话。”卫嘉稳住陈樨说。
孙见川的声音急吼吼传出:“后天上海的聚会你到底来不来?你不给我面子,连朱焰的面子也不给?难得赶上她在国内,你不来我搞不定她!你到底在忙什么?记者问起你最近的动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
“忙正事!”陈樨挂了电话,卫乐又把门敲得“咚咚”响。
“嘉嘉,等樨樨姐起床了你要告诉她,她昨晚吐在我拖鞋上,我没有生气。”
陈樨假装没有听见,大有世界毁灭也要把事办完的架势。卫嘉把她睡衣拉回原位,坐起来说:“算了,我去给你们买早餐。”
“烦死人了!”陈樨用力蹬被子,“大清早一个个都不消停!”
卫嘉走到门边,想了想又回头:“你有朋友从国外回来,为什么不去跟她见个面?”
陈樨脸色微变:“什么意思,你在赶我走吗?”
“不是。我只想说你有你的生活,没必要勉强自己。”
陈樨有种被戳中痛处的羞恼。金光巷的日子太过平淡,短暂的栖息是舒适安稳的,待久了身上仿佛会长出青苔。她就是在这里待腻了,憋坏了。如果不出去放放风,一点儿小事就会让她很烦躁。没有人逼迫她留在这里,她像叛逆期的孩子,走远了想回归,住久了想逃离。卫嘉的执业资格考试就在这几天,陈樨想陪陪他,让他能专心考试——就好像有他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自己也会感到安心一样。可卫嘉真的需要她吗?她的存在兴许加重了他的负担!
2
“你就是在赶我!”
卫嘉开门的瞬间,陈樨的枕头砸中了门口的卫乐。
卫乐抱着枕头说:“女人在外面喝酒,还对自己男人发脾气,是要被揍一顿的!”
“谁告诉你的?”陈樨感到新奇,这显然不是卫乐能说出来的话。
“冯……冯诚说的。”卫乐越说越小声,头也低了下来。即使过了好几年,与这个名字关联的依然不是什么美好记忆。
陈樨冷笑:“那个狗男人好歹是你前夫,你哥是我什么人?“
“你是我嫂子啊!”
“我不是!跟你哥结婚的人才叫嫂子。结婚,结婚你懂吗?像冯诚吹吹打打,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娶回家,分开要让你掉一层皮,那样才叫结婚。我和你哥结过婚吗?以后不许叫嫂子!”
这反击震住了卫乐。发生了什么?樨樨姐为什么那么生气?这声嫂子她都不记得叫了多少年,忽然变成了“假嫂子”!
卫乐把求助目光转向了卫嘉。嫂子是假的,哥哥是真的吗?
卫嘉对她说:“你去厨房数一数还剩几个鸡蛋,数三遍。”
“哦!”卫乐懵懵懂懂朝厨房走去,忽然灵机一动,“你们现在吹吹打打不就行了?”
“去数鸡蛋。”嘉嘉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樨樨姐盘腿坐在床畔,她不像刚才那么生气了,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幸亏卫乐耳朵不坏才听清她说什么。
“乐乐,你看见了,他不要我呀!”
门当着卫乐的面重新关上。卫嘉给陈樨抽了张纸巾,她摇头拒绝了。卫嘉垂下手,昨晚被醉鬼折腾得不轻,早上又来了这一出,他此刻也难掩焦躁:“陈樨,你是想结婚,还是在意我没有响应这件事?”
“有区别吗?”
“你能不能不要赌气,用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来要求我!我跟你结婚,然后把你变成另一个宋明明,我们的孩子成为另一个你,这样你就满意了?”
陈樨“腾”地站起来,头一下撞在上铺的床沿,卫嘉想提醒她已来不及。
“疼不疼?”
陈樨把卫嘉在她头顶摸索的手拿了下来。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当头棒喝的滋味,眩晕大于疼痛。她在努力地分辨自己那种被冒犯的感觉源于何处,头顶的不适让思考变得迟钝。
他们为什么事吵架来着?
是怎么说到了结婚的事?
谁要结婚?
他们的孩子成为下一个她有那么糟糕?
陈樨捂着头不说话的样子吓到了卫嘉,他把她按坐在床上,在她头顶摸到了一个大包。
“这是几?有没有想呕吐的感觉?”
“你去死吧!”
卫嘉松了口气,去找冰块给她敷着。冰袋触到伤处那一瞬,陈樨那行不争气的眼泪才从腮边淌了下。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对不起!”
卫嘉既心疼又后悔。然而人只能为自己说出来的话道歉,不能为自己的想法赔罪。以陈樨的聪明,她想必也很清楚。
“我没有贬低你和宋女士的意思,是我的问题。我只是觉得现在谈这个不是好主意……”
“别废话了,我懂你的意思!”陈樨用手背在腮边蹭了一把,“你不想结婚生子,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一心要做贤妻良母的人?话赶话说到这里罢了。你说得对,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给。不过没关系!其实我早想走了,闹一场才可以走得更加自然。”
当天下午陈樨飞去了上海。艾达提前在机场等她,一看她的脸色脱口而出:“谁惹你生气了?乐乐……卫嘉?哇哦,你们吵架了?真吵架了!不能够啊!”
这一架吵得委实莫名其妙,可细想毫不冤枉。也许矛盾一直都在,只是藏在一日三餐、耳鬓厮磨的间隙,藏在分分合合的日子里。卫嘉还是那个未能忘情却始终冷眼看穿的卫嘉,陈樨已不再是肆意卧歌、放眼无碍的陈樨。她亲眼见过身后象牙高塔的崩塌,前方斑斓变幻的蜃境洞开。此时的陈樨躁动且充满了不安全感,卫嘉安守的方寸之地留不住她,放她自由来去,她又心无归处。他们经历动荡但仍太年轻,那些落差和分歧其实在所难免,也无需羞耻。要命的是两人都将问题归咎自己,还试图掩饰。
陈樨在为朱焰接风的那次聚会上玩得很尽兴。几日后回了北京,又跟圈内的朋友吃吃喝喝,混到了开机的日子。
卫嘉给陈樨打过电话,询问她头顶的伤势。肿包没几天就消失了,可当他问起,陈樨又开始觉得疼。
“等你下次回来,我们一起去挑张新床好不好?”卫嘉用商量的语气跟她说道。
陈樨“哼”了一声:“不好!给我留着那张该死的高低铺!我倒要看看谁先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