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苏眉热络地给众人布菜。这平常的家宴,菜色不算金贵,却是丰盛可口。四叔一家皮笑肉不笑,拿着筷子食不知味。
一席饭鸦雀无声,气氛略显尴尬。
苏博滴溜着眼珠子观察桌上的人,悄悄扯了扯苏眉的衣袖,道:“姐姐,那鼻子朝天的是我大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众人听见。苏眉训斥他不可无礼。
苏瀛看了苏博一眼,皱了皱眉,表情冷漠。
“我哥是博士,当外交官的人。苏博你书没读几年,说话都不会呀?”苏茵气不过说道。
苏眉矫揉造作的样子,她早就看不顺眼。指责她的时候颐气指使,现在装温顺给谁看?还有苏博,完全就是她姐姐惯坏的。
苏博仗着年纪小,平常家里娇宠,那里受过窝囊气,当即怼回去:“眉姐姐一直招呼,他都不理不睬,不是鼻子朝天是什么?还读很多书,谁没礼貌呢?”
四婶闻言倒抽一口气,骂道:“目无尊长,这里那轮得上你说话?眉儿,你怎么教弟弟的?”
“苏博,今天的确过分了,回房间去。”苏夫人发话。
苏博挑衅地看了苏瀛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让陈妈领回房间。
因为这插曲,众人都停下了碗筷。
苏夫人道:“苏博年纪小不懂事,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好,阿瀛刚回来都没好好吃顿饭,一家人最要紧的是和睦和气……”
四婶挑眉道:“大嫂,今儿个就把话说开了吧。”
“苏瀛是苏家长子,眉儿是迟早要嫁人的,这个家终究让阿瀛管,以前他出了国,我们不好说什么,现在他回来了,眉儿也该把中馈交出来。”
苏夫人没想到四婶如此直白,错愕且气结。眉儿这些年为了苏家连自己的婚事都给耽误了,她的付出大家都看得到的。现在苏家渐渐好了,这些人不由分说就来摘抢果子?
苏眉神色平静,美眸看向苏瀛道:“大哥刚回国,对家里的情况不熟悉,况且要去政府谋职,那有时间管理苏家?”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要么交出中馈,要么分家,对谁都公平。”四叔不耐烦道。
苏瀛到政府谋职,需要花钱的地方多,若让苏眉当家,四房的月例就那么点,如何疏通关系。
苏瀛神色倨傲,冷道:“眉儿,这些年你主持苏家产业,投资获利不少,应该列个账目,该是苏家公款的,都得交代清楚。”
“哼,这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苏夫人重重地拍桌子,怒道:“苏瀛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分家,你们居心何在?”当家主母气的威严,吓得众人立马噤声。
她环视众人一遭,锐利的眼神似寒箭。
“我夫君虽然不在,长房还有我这个寡妇呢。你们质疑苏眉,就是质疑我。我主持中馈多年,未曾见一个家族像你们闹成这样。苏瀛,你喝了洋墨水,把老祖宗的长幼有序,忠孝仁义都忘光了?”
“大伯母,我……”
“既然称我一声大伯母,这个家就还是我来主持。你们想分家,要看我同不同意。欺负苏眉个女娃算什么事?”
四婶想反驳,被苏夫人眼神止住,“都回去歇息吧,该怎么办等我知会,临到时你们别后悔就是!”
众人被训了一顿,悻悻然离席,苏茵剜了苏眉一眼,敢怒不敢言。
苏夫人拿出主母的架势,内息气血翻腾,是真动了气。苏眉忙拿清心丸给她服下,又捶背顺气,才稍稍止住。
“眉儿,往后咱们就要靠自己了,你四叔一家,靠不住。”苏夫人哀伤道。
“咱们也没依靠四房什么,母亲放宽心。”
苏眉垂下如墨的眼眸,柔声安慰母亲同时心中已有盘算。
三天后,正好除夕,苏家上下齐聚议事厅。
苏夫人坐在主位,四房及长房的人分别坐在两边,下首是苏家旁系的叔伯兄弟,特请来作证。议事厅是苏宅开宗族会议的场所,除了春秋祭祀家族聚首,就是族中有重大事情商议才聚此处。
苏夫人开口道:“各位,苏家书香世代,延绵至此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四房提出与我长房分家,特请诸位共同见证。眉儿,把契约和账本拿出来。”
苏眉让掌柜和佃户整理好这些年的账册,交给在座人查阅,自己手中则拿着各种单据,也是签章齐全,日期清晰。
柔美的声音不疾不余道,“苏家的田产就是这些,另有乡间私宅四处,祖上留下的古玩瓷器二十五件。”
祖上的产业很好划分,如今要紧的是苏家大宅及早年经营的两间布行,不好分割。
四房这几天也没闲着,各处亲戚家奔走,寻求支援,得了好处的叔伯,今天就专门为其说话。
坐在下首的表叔公问道:“苏家大宅如何处置?”既然分家,日后肯定不能住在一处。
苏夫人道:“长房自祖上就在这座宅子,如今叔侄自个儿提出分家,哪有长房搬出去的道理?”
四叔道:“四房搬出去自立门户,长房独占大宅,于情于理都该补偿我们,我看那两家布行我们占一家,另外再补五百两。”
众人纷纷点头说可以。
苏眉嗤笑,清冷的嗓音道:“两家布行是我父亲创办,与四房毫无关系。至于现银,四叔年前不是在布行的公账上预支三百两?”
四叔理亏不哼声。
四婶抢白道:“你父亲的布行不是用苏家的钱去投资的?你那家百货公司,也是借了苏家的家底,如今要分家了,别想撇干净。”
众人议论纷纷。表叔公道:“那样的话,布行和百货公司的确不能算长房的东西。”
苏眉几乎气笑,如此颠倒黑白贪得无厌,连她辛辛苦苦创办的事业也要觊觎,她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她气定神闲道:“算不算长房的东西不是各位说了算,现在是民国,旧时的一套已然废除,四房若是对财产有争议,不妨去告官,咱们法庭相见!”
一听说要告官,众人无不诧异。他们闹分家就想多捞些好处,没想过对簿公堂,既丢脸又费钱。
苏瀛沉默听着,忽地冷笑,说道:“长房还懂得法律?看来是我们小瞧你了。我刚回国,本不想事情闹大。但长房若是不占理,对簿公堂我四房也不怕。”
“年后我们就搬出去,该怎么分的请长房清算好,以后各行各路,互不干扰。”
苏瀛肃冷地看向他的父母,一副一家之主的派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