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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行(彩云国物语) 第十三卷 珀耀黎明 第四章 神秘的尚书

    过了大约半个月。

    秀丽完成了牢城监察的工作,乘上了返回朝廷的马车,正发呆似的看着外面。

    “上次就是蓝将军,这次就轮到绛攸大人。国王的两位亲信都连续出事我感觉到正在发生什么事情。那并不是眼前的现象,而是更巨大的。虽然这种说法或许很奇怪但是就算这次绛攸大人能平安无事,我也觉得无法恢复原样了。”

    自己当时说过的那句话,她总觉得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小姐,今天也要去见吏部尚书吗?”

    “咦?啊,嗯。”

    “听说他总是逃来逃去的,你甚至连一面都还没见成吧?”

    秀丽回想起来,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啊。不管我去找他多少次,每次都从树顶找到水池底之后又在周围找了个遍,但是他总是顽固地躲了起来,连半点影踪都没有暴露出来。那样的毅力,作为叔父还真是够厉害的。”

    我是不是被讨厌了呢?秀丽怀着这种想法,所以最近也有点失落。

    “啊~嗯,总感觉在这方面跟小姐你势均力敌,真不愧是小姐的叔父哩。”

    “那方面我也有点在意不管怎样,要是今天也见不到的话我就死心了。”

    在嘴角含笑地回过头来的燕青的脸上,长出了久违的胡子。

    “那方面?”

    “呜对不起。我正想着一些跟绛攸大人的案件完全没关系的,现在没必要马上考虑的事情。”

    “不过,那也是因为那件事无论如何也觉得在意才会想的吧。”

    秀丽一时愣住了。嗯,他说的确实也没错。

    “毕竟你也有好好工作嘛,就只管去想好了。”

    “嗯不过那就像是水中捞月一样的事情”

    不经意间,盐店进入了视野。秀丽不由自主地确认了一下价格。虽然稍微有点贵,但是夏天已经过去,那也不是什么值得小题大做的事。

    大概是受了牢城和盐这些字眼的影响吧,秀丽回想起自己刚进入御史台之后的事情。然后——

    (咦?)

    就在这时候,大路上嚷闹了起来。传出了“快抓偷钱包的小偷!”的声音。

    这就好像跟十三姬邂逅的那时候一样,秀丽不禁大吃一惊。

    (不,但是她已经进入后宫担任着首席女官了,应该不会遇到她吧)

    虽说如此,但如果是十三姬的话,总觉得她就算成了首席女官也还是会到外面游荡的

    刘辉的首席女官。

    “如果要正式迎娶秀丽以外的人作为妻子的话,我会选十三姬。”

    秀丽不经意地想起了刘辉以坚决口吻说出的这句话。

    由于胸口陡然震动了一下,她跳下马车的时机也慢了一拍。

    燕青虽然也跳了下车,但是因为刚好跟小偷逃得方向相反,还是慢了一步。在这种行人众多的地方也不可能投掷棍子。

    要被他逃掉了——刚这么想的瞬间,一个戴着头巾的人以凌厉的手法抓住了擦身而过的小偷手臂,用力一扭就把他放倒在路面上了。从头巾中露出来的是一头长发。

    秀丽不禁大吃一惊。难道真的是——

    “十三姬!?”

    “咦?”

    回过头来的人的确是女性,但却并不是十三姬。那是一位有着中性容貌的年长美女。看到那头飘逸微卷的长发,秀丽不知为何想起了刘辉。

    那位女性看到秀丽,先是不懈地侧起脑袋——然后仿佛领悟到什么似的露出了笑容。

    对于那奇怪的反应,秀丽又再次想起了十三姬。明明应该是没有见过面的啊

    转眼一看,只见她旁边正放着一个大包囊。从包布中露出来的东西,是琵琶。

    女性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就抱起那个琵琶的包囊,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了。

    因为她好几次回过头来,还向这边轻轻挥着手,于是秀丽也以挥手作为回应。

    这样一来,她尽管已经没入了人潮,却还是非常高兴似的,以最后一次大力挥手作为道别。

    正在用绳子绑住小偷的燕青,看到这种亲昵的表现也不禁愣了一愣。

    “怎么啦,是小姐认识的人吗?”

    “嗯虽然我没有印象,不过最近总是遇到只有对方认识我的情况。”

    还真是跟十三姬相遇的时候一模一样呢秀丽心想。对了——十三姬的那件事也是这样。

    回想了一下进入御史台之后的事情,秀丽不禁感到脊梁一阵发寒。我怎么会这样——

    “不过,那也是因为那件事无论如何也觉得在意才会想的吧,就只管去想好了。”

    因为忙于绛攸大人的案件和烦杂的日常业务,她一时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事情。

    “燕青,从今天开始要增加工作了。你做好暂时不能回家的准备吧。”

    “好啦,通宵工作是无所谓,不过吃不上小姐亲手做的料理还真是可惜啊。”

    “之后我会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啦。现在就暂时先拿捉迷藏饭团来充饥吧。”

    看到燕青开始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来,秀丽扯了一下他的胡子,然后回到了马车上。

    “我们回去朝廷吧,燕青。去见吏部尚书的事,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

    ********************

    (真亏她还没放弃,今天又跑来这里呢。)

    杨修看见这几天总是在吏部转来转去的那个女孩,深感佩服地想道。不过,跟以前不一样,她似乎也有好好完成其他的琐碎工作,这方面的得分还是比较高的。

    杨修回想起这几天的吏部,不禁小声笑了起来。

    (尤其是非常灵活地运用着自己和另一个胡须男人呢。已经变得相当适合当御史了。)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之前杨修和那慌张姑娘还没碰过头,可是今天她的脚步却偏偏直接向着杨修的房间走来。既没有逃跑的时间,也没有逃跑的余地。

    “失礼了。请问吏部尚书有没有在这里——哎呀!”

    看到坐在杨修对面的男人,秀丽不禁瞪大了眼睛。她慌忙行礼道:“欧阳侍郎!真的好久不见了。以前很感谢您的关照。您果然还是一如既往——”

    虽然很完美,但总是全身挂着丁零当啷的东西——她刚想这么说,却一下子到吞了回去。

    正好来这里探望杨修的工部侍郎,欧阳玉,眼睛登时精光一闪。

    “还是一如既往怎么样了?你说清楚一点。”

    “还还是,一如既往的嗯,有着一头完美的发型呢!”

    “那当然了。我这是每天花很多时间用烫发器卷起来的,可千万别跟你那种早上随便梳两下就完事的偷工减料的发型相提并论。看你头发松松垮垮的,官服也起皱了啊。鞋子也要好好擦一擦,怎么搞得像个败兵一样。”

    败兵——!?还,还不至于那么夸张吧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却完全无法对欧阳侍郎的严格批评作出反驳,秀丽只好垂下了脑袋。过后再好好把头发梳理一下吧。

    “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注意外表打扮的”

    “那就好,本来就已经外貌平平,要是最低限度也不整顿好衣着的话怎么行。”

    “是的。那个,您知道今天吏部尚书在哪个地方嘛?”

    “那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你问那边的男人好了。”

    杨修被欧阳玉毫不客气地拉扯着那头剪断了的头发,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只好无奈地跟秀丽对上视线果然不出所料,看样子已经比身为亢官的时候能干了不少。

    “如果不在吏部尚书室的话,就应该在另外的某个地方吧。接下来就看你找的方法了。”

    “是这样吗明白了,非常谢谢你。”

    “稍微等一下。”

    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杨修,而是欧阳玉。欧阳侍郎指了指杨修说道:“你觉得怎么样?这男人的头发。”

    “咦?怎,怎么样”

    “只要说好还是不好就行了。对于一个随便梳梳头发了事的女孩,我也不会期待你能说那些富有深刻洞察性和艺术论的批评词句。那么,你就老实说吧,就说出自己的直接感受。但是绝对不能不回答。”

    “怎么会!”

    欧阳侍郎的眼眸正四处散发着精光。秀丽甚至觉得,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恐怕会关乎自己的命运。

    (哪,哪个才对啊?欧阳侍郎究竟期待着哪一个答案呢?好?!还是不好?!)

    尽管秀丽拼命在欧阳侍郎的脸上寻找答案,但他不愧是高官,绝对不会让人读懂心声。

    秀丽以直接的眼光看了看那个男人。虽然眼睛反射着白光看得不很清楚,但是也可以看出他相当厌烦的样子。身为官吏的男性作这种短发打扮还真是有点新鲜。发色从中间开始变了另一种色,也跟着个人很相配感觉是这样。秀丽倒吞了一口唾液。

    “我,我觉得,很好啊”

    经过了几秒钟的沉默,欧阳侍郎露出了极其满意的华丽微笑。

    “很好,那么你就下去吧。不过你似乎也算是有点眼光呢。他的头发是我剪的。虽然无论如何也只能采取有损伤的剪发方式,不过我还是相当满意的。”好危险——!!秀丽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要是刚才说了不好的话,说不定从自己到子子孙孙直到末代都会被诅咒个遍呢。

    秀丽先是不经意的准备走出房间,却又因为感到在意而探出头来多看了一眼。

    她仔细地打量着杨修。虽然戴眼睛的男性她就只记得柴彰一个,但是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那个,非茶馆抱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您呢?”

    杨修微微一笑。

    “没有。我想大概是在前世见过吧。”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秀丽马上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欧阳玉也仔细地盯着杨修看。尽管已经认识他很久了,但是那么随便编造的大话还是第一次听闻。

    “你连这种怪异的行业也有插手吗?什么叫前世?完全没有发现是你的小姐也真是的不过这次也不能这么说了。能察觉到的人反而是珍稀品种。”

    虽然从现在他的这种华丽姿态根本无从想像,不过杨修只要有那个意愿,就可以随便让自己埋没在任何地方。态度和口吻自不用说,总之就连氛围也会整个变了样。能轻松看破的人恐怕也只有欧阳玉了吧。不管做多少次也能一眼看穿。虽说是朋友,但是杨修却总是因为这一点而觉得没趣。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杨修对欧阳玉总是会不自觉地换上本来面目。

    “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一看就知道了吧,我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

    “我当然是来确认一下我亲手剪的头发有没有受到马虎的对待了。”

    “自己说让你来剪就咔嚓咔嚓地剪了一通,你怎么还这么一副了不起的摸样?”

    “因为跟你很相配啊,我这次还做得真不错。乔装的时候明明总是要找我麻烦,现在就连一首感谢的歌曲也没有献过给我。我看你才应该自觉一下最以为了不起的那个是你吧。可是你的上司也真闲呢。这几天光是四处逃跑躲避那位小姐就可以拿俸禄了。”

    “只要在忍耐一会儿就行了。”

    欧阳侍郎看着在窗外那边到处寻找着吏部尚书的秀丽,说道:“杨修让景侍郎那么熬费苦心可不是什么值得人佩服的事哦。他毕竟是为数不多的正常——不,是正经的高官啊。你对他的依赖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杨修似乎也是心有歉疚的说道:“那个我已经在反省了。当时因为心烦意乱不知不觉就说的有点过火了。他在生气吗?”

    “你还是去跟他本人道歉吧。心烦意乱吗,就是为了那位小姐的义兄李侍郎的事?”

    杨修没有回答。在这种时候,不能说谎来蒙混过关的朋友还真是有点麻烦。

    杨修也看着在外面用木棒沙沙地戳着草丛寻找黎深的秀丽。

    (太可惜了。如果稍微抬头戳一戳树上面的话,你找的黎深蝉肯定就会一下子掉下来啦。少爷出身的他最多也只能拼命贴着树身嘛。)

    黎深和绛攸经常提到这个姑娘。讽刺的是,现在最努力工作的人却竟然是她。

    “老实说,我还真的没想到你会主动把李侍郎砍掉呢,杨修。毕竟你是含辛茹苦地把他培养至今啊。甚至还让他代替自己来当侍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也没发生什么事。就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才会演变成这个结果。”

    欧阳侍郎俯视着杨修。

    “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你那时候要把他推举为吏部侍郎?”

    李绛攸的确是很优秀,但是也实在太年轻了。本来即使是杨修也被上头埋怨太年轻了,可是他却更年轻。经验也不足,而且身为上司的红黎深也跟他是养父养子的关系。

    “我可没想到会比你更早成为侍郎啊。虽然那个醉鬼是我上司这一点更是出乎我的意料。红黎深的僵绳,我看应该是你更容易把握住吧。”

    “算是吧,不过,我觉得也只是这样而已。”

    “咦?”

    “我觉得那样的话,就只是我当了副官而已,其他的事情应该就不会有什么改变。”

    虽然感觉到欧阳侍郎的视线,但是杨修的视线却只是锁定在秀丽身上。

    正确来说,是看着过去曾经做着同样事情的绛攸。

    “绛攸他有着决定性的不足之处。我本来以为把他推为侍郎的话,也许就能够填补上。但是,结果还是没有改变。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啦。”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你应该是觉得与其看着他被陆清雅挫败,倒不如由自己主动割舍他更好一点吧。因为如果陆清雅一旦采取行动的话,他就会被彻底挫败得体无完肤,而且肯定会被撤职。所以你就会先下手为强。留出了那么一点点的空间,让那位小姐有介入的余地。你其实是还抱有一丝期待的吧。最后去见他一面怎么样?”

    杨修不禁满怀惊讶地看着欧阳侍郎。他刚刚说出了很不符合他风格的话语。

    “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算是啦,多多少少也有一点。那是关于我堂兄的儿子的母亲的事。”

    “也就是你堂兄的夫人,我家碧珀明的姐姐吧。好像就是碧歌梨小姐吗。你真够拐弯抹脚的。”

    “嗯,算是吧。也就是碧家一门的至宝——碧幽谷了。好像国王和某些人搞砸了些什么,害得她将要在不久的将来亡故呢。”

    “啊?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碧家也当然是非常生气了,我当然也很火大。碧珀明也一定会大受打击吧。你可要帮我好好照看着他啊。”

    杨修也同样可以轻易看穿朋友的话中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还有包含在那句话中的意义。

    “要回去吗?”

    “这个也是要看珀明自己了。”

    “我是说你。”

    欧阳侍郎灵巧地抓住了从窗户吹进来的银杏叶。

    “大概吧。”

    欧阳侍郎直白地回答道。

    “一想到不用再跟那醉鬼上司打交道,我就觉得心里凉快。”

    欧阳玉把染成黄色的银杏叶放在杨修的桌面上。

    “这样一来的话,李侍郎的吏部侍郎罢免也已经确定了。可以说是毫无疑问。事到如今也应该对你的计划没有影响吧。要是心烦意乱的话,最后就去见他一面怎么样?”

    **************************看到秀丽沮丧地走回来,燕青抬起脸问道:“果然不行?”

    “不行这样的话,我觉得或许反过来想会更好呢。”

    吏部尚书并不是不想见绛攸,而是有什么见到他就会有麻烦的理由。

    因为这次类似直觉的念头,所以秀丽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么,燕青,你那边怎么样?打探到什么情况?”

    燕青用笔的末端搔了搔耳朵,面对整理好的书函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在小姐你到处转来转去吸引别人注意力的期间,打探情况也算是很顺利啦。可是结果却完全不容乐观。反而应该说很糟糕才对。只不过是证明了清雅的调查报告完全正确而已。”

    唯一的女官吏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要是秀丽在吏部到处问“李侍郎他最近怎么样?”的话,第二天恐怕就连马厩里的马匹都知道秀丽和绛攸的状况了。

    所以秀丽就打算反过来利用这个条件。既然要来见吏部尚书的话,那最好当然是利用这个名堂了。每天秀丽都大张旗鼓地到处寻找吏部尚书,希望这样能尽量使燕青的调查变得顺利。

    (燕青这个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轻易融入呢)

    只要有那个打算,他就可以轻松自如地融入武官或者文官之中,更重要的是别人不会对他有戒心。

    运用他的体力和行动力,当秀丽在御史室里完成日常业务的期间,吏部自不用说,就连跟吏部有关的所有部署都全部进行了证言的收集工作。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燕青的报告还真让人丧气。

    “小姐,你今天好像特别失落啊?怎么了?”

    在燕青面前,无论什么事都无法瞒得过他,所以秀丽还是对他坦白了。她的确是相当失落。

    “有一个跟我同期的朋友隶属于吏部,他是一个非常尊敬绛攸大人的孩子。甚至可以说是追随者绛攸大人进入朝廷的人。所以,我就去问他——”

    本来对绛攸大人那么向往的碧珀明却摆出了一副呆滞的表情,只丢下一句“抱歉,我现在没心情说话”就走开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总感觉在不知不觉间,有很多重要的东西都流失而去了。

    燕青用他的大手掌抚摸着秀丽的脑袋。

    “是吗。那还真让人沮丧啊。”

    “真的很沮丧啊因为越是调查就觉得越是难以庇护绛攸大人呢。”

    燕青并没有否定,这同时也是回答。

    绛攸大人毫无疑问是很优秀,也是个有才能的人。至今为止的实绩都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

    现在的绛攸大人,却好像唯独欠缺了某样东西。

    对吏部侍郎这个官位来说,那也许是非常致命的缺陷。

    秀丽暗自嘀咕起来。最近她总是反复回想起某一句话。

    “燕青,刚开始的时候,葵长官就对我说过了。绛攸大人是一定要撤职的。他还跟我说了‘关于李绛攸凭什么成为朝廷所必须的人,你就把所有的证据摆上来让我好好看看吧——’这样的话。”

    “在御史大狱之前,你就好好考虑考虑吧。我可以预言,如果知道答案的话,你一定会放弃为李绛攸进行辩护的。但是如果经过一个月的调查,知道御史大狱那天你还在说让李绛攸留任之类的蠢话,御史台就不再需要你这种无能的家伙了。你就等着跟李绛攸一起被撤职吧。”

    燕青托着腮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的确没错啊。自从就任吏部侍郎之后的工作,尤其是这半年实在很糟糕。就算李侍郎大人没有陷入那种奇怪的状态,我想状况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吧。”

    绛攸做的工作的确是比谁都多。但是,身为吏部侍郎最必须作出的某个决断,在这半年里,直到最后都没有完成。不,应该是无法做到吧。但是这正好是葵皇毅要将他撤职的最大理由,对绛攸来说也是个致命伤。

    “要说上司不好的话也当然是事实,但是那种事决不能成为不做“应该做的工作”的借口。要是微不足道的小官员还好说,如果是手握大权的侍郎的话,造成的影响也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小姐你看了这份调查报告还说他作为吏部侍郎很称职的话恩,的确会被怀疑你的能力呢。”

    就是啊秀丽低声说道。虽然葵皇毅的那番话听起来很不讲道理但是却一点也没错。

    “他一定会说我完全没有当御史的资质,然后就把我撤职吧。跟绛攸大人一起。”

    绛攸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所以才老老实实地被清雅抓起来吧。即使知道犯了错,也没有办法改变,一直拖延至今。

    “怎么办?是不是正如葵长官所说的那样,要收手不干呢?”

    秀丽吸了一口气。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确。

    “我不会收手的。直到最后也不会放弃。”

    “因为他是你尊敬的师傅,也是自家人的缘故吗?”

    秀丽猛地瞪了燕青一眼。

    “不是的。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做同样的事情。我们的工作就是要不断寻找最好的道路,知道最后的最后吧。能做到这一点的,现在就只有我和燕青你而已啦。直到最后关头我也不会放弃的。绛攸大人也是,他一定不希望就这样撤职。”

    燕青马上就绽放出了笑容。跟秀丽相识的人到底是多么幸福啊——他不禁在心中想道。

    “要推翻这件案可是超级困难的事哦。”

    “那也不能成为不去干的理由。”

    “的确没错,我明白了。但是,如果直到最后也没有推翻的希望,我就算是硬来也会让小姐你放弃的,那就是我的工作。你应该知道一起被撤职是最愚蠢最没有意义和糟糕的选择吧。比起师傅两人一起被撤职,还是让其中一个留下来更好。有可能性的就是小姐你这边,我绝对会让你留下来的。”

    秀丽用力地咬下了嘴唇。燕青想表达的意思,她当然也能够理解。

    要是秀丽跟着绛攸一起被撤职的话,刘辉的手掌上还能留下什么呢?什么都不会留下。

    面临最后时刻的决心是必须的。花了好一会儿,这种决心才形成了话语。

    “我明白。燕青,到时候,我会放弃的绛攸大人就由我来罢免吧。”

    在最后的最后,绛攸也应该会这样希望吧秀丽心想。

    如果是一直紧握着“花菖蒲”,任何时候也不离身的那个既认真又温柔的人的话。

    传来了一阵阵啪啪啪的鼓掌声。秀丽不禁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发现早上在吏部跟欧阳侍郎在一起的眼睛男人,正站在那小小的门缝间鼓掌。

    “还真是太不小心了吧。请一定要好好把门关上再说话咯。”

    “对,对不起。”

    秀丽不知为什么向他道歉了。

    可是,他竟然能够进入御史台,是不是官位相当高的人呢?

    “找我有什么事吗?”

    杨修仔细地打量着秀丽的样子。不可思议的是,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她也还是跟绛攸很相像。本来明明应该可以成为一个好妻子的啊。

    不过大概是相当适合当官吏吧,至少比绛攸和蠢黎深适合得多。

    即使是这个女孩,只要能一点一点去细想的话,也能像这样得出答案了啊。

    “作为对你能理解到这一点的奖励,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

    “啊?”

    “清雅的目的,严密来说并不在于李绛攸。”

    秀丽不禁瞪大了眼睛——咦?

    “对于现在还能保护什么,什么已经不能在保护,你要好好考虑再采取行动。这是红黎深给国王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助力了。真是的,这种本来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也不可能会出现的比熊猫还珍贵的稀有机会,绛攸却居然完全没有察觉,甚至还打算把它随手扔掉。到了那时候,就由你来把它捡起来吧。”

    然后,杨修就缓缓地说出了想跟李绛攸面会的意向。把自称是绛攸前辈的杨修带到地下牢之后,秀丽和燕青互相对视了一下。

    “我说燕青,刚才那番话,总觉得是非常有‘我什么都知道’那种味道的发言呢。”

    “的确很意味深长啊,刚才的人是谁?面会名单哦,上面好好写着呢,杨修。”

    “杨修?!”

    “你认识吗?”

    “呃,不,那个跟他名字一样的人我的确认识但是虽然认识”

    在沉官骚动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同名的青年,向秀丽哭诉说想参加吏部考试。

    看样子就像个老好人,一副呆呆的摸样,不管在哪方面都好像很迟钝。

    (虽然年纪大概差不多,但是脸!杨修大人的脸是怎么样的呢因为跟清雅相反,他给人的印象很淡薄,我也好像不记得他长相的细节了——)

    说起来,那个人到底被分派到哪个部署了呢。好像一直没有见到过他。

    可是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跟刚才那一看就知道很能干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吧。给人的印象实在相差太远了,那一定是同姓同名的另一个人——毕竟那也是经常有的汉字和名字。平凡得一不留神就会融入人海的本人也说过“经常有人会问我‘你到底是哪个杨修’呢:之类的话。而且秀丽所认识的杨修并没有戴眼镜,头发也没那么短。

    (不过刚才,欧阳侍郎说过是他最近给剪的头发呢)

    不可能的。就算是欧阳侍郎,也不可能把那种一见到他就会主动让出路来的威风霸气强加上去吧。

    “我想应该只是跟别人有点像而已大概。”

    “嗯?不过刚才感觉的确就像给了我们一个大红包呢。”

    秀丽咬住了嘴唇。虽然对他的话非常在意,但是沉官骚动又让她联想起了另一件事。在从牢城回去的路上,有一件无路如何也必须完成的工作。

    可是自己却因为被其他工作和现实吸引了注意力,一下子就忘记了。但是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她会觉得会正中“那个人”的下怀。

    “燕青,让你东奔西走真的对不起,请你再努力一会儿吧。”

    燕青仿佛很惊讶似的瞪大了眼睛,然后仿佛安抚她似的把她抱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秀丽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很想掉眼泪的感觉。

    “怎么啦,小姐,累了吗?那是当然的事嘛。那种事我是不会在意的。只要你为我做捉迷藏饭团的话,再怎么努力我也没问题啦。”

    在燕青那有着向日葵味道的胸膛上,秀丽“嗯”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只见楸瑛正抱着璃樱登上了楼梯。

    “对不起,秀丽大人,可以请你看一看吗?感觉他好像一天比一天难受。”

    秀丽顿时大吃一惊,慌忙在璃樱跟前蹲了下来。稍微有点发热,身心两方面的消耗也相当厉害。

    “必须休息一下才行,让他到床上躺着吧——”

    这时候,璃樱却甩开了秀丽的手。

    “别让我移动。只要休息的话,就可以恢复。还差一点”

    璃樱的职责是确保“出口”和指引方向。但是绛攸越是接近出口,要进入文鸟就变得越困难了。就好像被瑠花推了回来似的,马上就被排除到“外面”来。引导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而且尽管短时间短,消耗却相当严重。

    看到红秀丽把水抵在自己嘴边,璃樱就“咕噜咕噜”地慢慢喝了下去。

    如果想救李绛攸的话,就会触及伯母的逆鳞。如果即使这样也坚持做下去的话

    对于碧歌梨的事,国王的事,缥家的事,还有自己的事,也就应该能好好思考一番了。

    仿佛就这样晕了过去似的,璃樱睡着了。

    ****************************************

    跟绛攸“见面”之后的杨修,反而是无奈到了极点了,说不定已经没救了。

    无论是在现实中,在梦中或是在人生中,他也总是在迷路。

    总是为了那唯一的一个人。

    这样的话,他就永远都无法改变了。

    “你说不明白的就是这些吗?红黎深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变得完全不做工作,他为什么完全不跟你说话,为什么没有去帮你,为什么没有来见你,他到底期望着什么——”

    杨修缓缓地环抱起双手。

    “真是的为什么你会不明白呢,那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啊。这是连我都明白的事情。”

    就算说多少次也好,有很多话也还是无法传递进他的心中。

    “你总是那样子吧。就算我在怎么认可你,对你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在你的世界里,似乎就只有红黎深一个。

    为了得到黎深这种家伙的认可,他不断努力,最后甚至到了被誉为朝廷第一才子的地步。

    如果这不是特别的话,还能是什么呢?

    但是,就算怎样费尽唇舌,绛攸也还是不理解。

    正如孩子把父母的称赞作为衡量标准那样,绛攸就把黎深的话作为衡量自己的天平。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就算再怎么发展他的稀世才能也好,如果没有自我衡量的天平的话,就会变得连自己也无法认可自己。一直都只能当一个被黎深行动所左右的小孩子。

    只要跨过这个门槛的话,他就应该可以成为能凭自己双脚站稳的独挡一面的官吏。其他的能力已经非常充分了。只要能摆脱对黎深的依赖,他一定大有作为。

    所以,杨修才顶住了众多的反对意见,把他推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希望他能超越红黎深。

    红黎深的僵绳,当然是杨修更能操纵自如。因为他跟绛攸不一样,既不放松要求,做事也不留情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与其继续一成不变,倒不如选择有可能让绛攸发生改变的那一方——杨修的确这样做了。

    “不过你还是顽固得让人无奈,完全没有改变呢”

    不管过了多少年,也还是没有任何进步。

    因为什么都没有变,所以杨修终于对他死心了。他明白到再继续等下去也没有用。

    绛攸最终还是没有能成为“吏部侍郎”。除了黎深的保姆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当上。

    “不过,让你一直维持着孩子的状态,红尚书也是有责任的吧”

    不管怎样对待,绛攸还是没有改变,在逐渐开始变得混乱的状况下,黎深下了新的一步棋。

    “为什么红尚书会采取那样的行动,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现在你应该怎样做,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到底要让我对你失望到什么地步?你必须自己思考,自己得出答案。你应该是最接近红尚书的人吧。”

    这时候,绛攸的脸睑轻轻抽蓄了一下。

    杨修没有再回头看他,只是穿过了牢房的铁栏,走出了大牢。

    *****************************绛攸在朝廷上。

    在璃樱文鸟变回了普通文鸟之后,先前即使有山有谷也能看到的“道路”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在面前的,是某个回忆中的情景。

    在绛攸面前,是比现在稍微年轻一点的自己。然后,在他面前的人则是杨修。

    杨修看见绛攸之后,就把戴着的眼镜摘下,捎带讽刺意味地翘起了嘴角。

    “啊啊,终于来了个跟某人不一样的有用人才啦。嗯,尽量在这呆久一点吧。”

    那就是杨修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杨修毫不留情地在吏部磨练着绛攸。代替对工作完全漠不关心的黎深,杨修对绛攸进行了彻彻底底的锻炼。从一到十地灌输了作为官吏的要诀,唠唠叨叨地多番斥责,让身为状元及第的绛攸做各种苦工,连杂活也让他干了一大堆。虽然很少有,但是该称赞的时候还是称赞了他。

    绛攸在这时候才第一次认识到,世上还存在着因为承认自己的可能性和对自己抱有期待而严厉对待自己的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逃避。本来这对杨修来说只是一种负累,根本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他却总是为绛攸花费时间,煞费苦心,积极引导,跟绛攸坦诚相对,用心培养。

    “为什么我要跳过杨修大人成为吏部侍郎!”

    年轻的绛攸向杨修追问道。杨修抬起了眉头。

    “你不满意吗?”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无论是谁都一定会觉得很奇怪!这本来是杨修大人担任的官位,我怎么可能代替您胜任这个位置呢!”

    杨修微笑道:“为什么?并非别人,正是我把你推荐上去的,你怎么可能会没有自信。好好干吧,我不会再多说几遍了,我期待着你能成为超越我的官吏。我认为你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官吏。我能为你做的都全做了。以后就看你自己了。”

    杨修的双眸仿佛思索着什么似的,稍微下垂了一点。

    “你就好好当个能把自认为正确的事情真正贯彻到底的官吏吧。”

    杨修到底对自己给予了多少关怀呢——绛攸现在想起来了。

    杨修是承认了李绛攸的人。

    他以认真的态度辛辛苦苦地把绛攸培养成才,在所有的行动中都非常明显地灌注着他的爱和期待,跟漠不关心的黎深正好完全相反。绛攸非常高兴,也很想回报他的期待。

    要是被问到在官吏中最尊敬的人是谁的话,绛攸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杨修吧。

    绛攸闭上了眼睛。这个人,究竟对自己怀着什么期待,才把自己推举为吏部侍郎的呢?

    “——我期待着你能成为超越我的官吏。”

    他一直都在等待啊,等到了最后的最后,直到最后的那一瞬间。

    “你就好好当个能把自认为正确的事情真正贯彻到底的官吏吧。”

    可是自己却没有能用上他对自己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对所有东西都选择了放弃,只顾着发火,把一切抛开不管。

    “你难道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吗?”

    到了最后的最后,他也这样向自己问过了啊。

    在那时候,文鸟唯一一次以杨修的声音说道:“为什么红尚书会采取那样的行动,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现在你应该怎样做,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到底要让我对你失望到什么地步?你必须自己思考,自己得出答案。你应该是最接近红尚书的人吧?”

    *********************第四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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