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初次看见林奉紫,她并非不曾心生嫉妒。甚至可说,她嫉妒到怒火中烧。她在林奉紫身上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但这小姑娘,却比她幸运千万倍。所以,后来她才默认了夏轻眉轻薄奉紫。然而,林奉紫方从昏迷中醒来,那懵懂受伤的模样,她怕是这辈子也忘不掉。此刻,原双双揽过林奉紫的手,将她拉进练功房,硬邦邦地关上门,把她身后的女弟子都视作空气。奉紫轻声道:“教主,为何脸色这么差?”
眼泪顺着脸庞落下,原双双扑到奉紫怀中:“奉紫,我对不起你……”
这是她不曾料到的转变。明明默认夏轻眉毁掉奉紫的人是她,但知道奉紫真的被玷污,她却比谁都心痛。像是自己也回到了年轻时,又把那肮脏之路走了一遍,又把少女时的自己玷污了一遍。
奉紫疑惑道:“教主在说什么……怎生我听不明白?”
原双双使劲摇头,依然只是默默流泪,但是双手却一直在奉紫手背上摩挲。奉紫被她摸得浑身不自在,便轻轻抽了手,道:“师妹们还在等我,我先出去。”她刚走两步,原双双又一次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她将头发盘起,几缕青丝落在两鬓,颈项美玉般细腻光滑。她是如此可恨,又是如此可爱。原双双情难自禁,在她的后颈上吻了一下。奉紫浑身僵直。极端的恐惧化作瘟疫,迅速蔓延,笼罩了她的世界。
门外传来师妹们的嬉笑声。她们并不是在笑奉紫,奉紫却惊慌地推开原双双,快速朝外走去:“要用膳了……奉紫先行退下。”
同一时间,月上谷翔鸾阁中,苗见忧、杜枫、仲涛三个岛主,以及裘红袖坐在上官透和雪芝的左右侧。汉将世绝则是巨钟一般站在上官透身后。只见满桌佳肴珍馐,雪芝面前却放着一大碗馄饨。苗见忧和杜枫从不和谷主一起用膳,但这一日,所有正事都摆上了餐桌。苗见忧道:“最近江湖是非多,银子也多。光这个月入门的弟子就有二十几个,累积三个月赚的银子够开四个武馆。不过,上次筹办擂台可害死人。很多人都慕名而去,结果关键时刻,谷主去了华山。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人扬言说,谷主不去便退票钱。好在杜岛主临时找到了花大侠,才压住了场,不然我们可得亏大。”
上官透直接跳过擂台一事,道:“江南京师一带我们的武馆已够多,多开无益。再往西又太远,暂时不往那边发展。在洛阳东南方设个镖局罢。”
“是。”
仲涛道:“光头,洛阳的月上镖局你还嫌不够大?又设一个做什么?”
“东南方离嵩山近,以后镖银和重火宫二八分。”
雪芝本在喝水,险些呛死:“咳咳,咳咳,什么?”
仲涛道:“你直接把镖局设在登封,银子赚了都往重火宫送得了。”
上官透接过苗见忧递来的账本:“不妥。离登封最近的门派是少林、武当和玄天鸿灵观,没什么生意。要么靠近洛阳,要么靠近苏州,灵剑山庄也可以……”
雪芝放下筷子:“昭君姐姐,重火宫再是落魄,也不至于要你们来济贫。”
上官透拿起她的筷子,夹了一个馄饨,喂到她嘴里:“我只是想给未过门的妻子一点零花,你有问题么?”
雪芝含着馄饨,模模糊糊道:“可是,我真不想……”
“不要跟我见外,好不好?”
雪芝扭扭脖子,很不是滋味地把馄饨咽下肚:“好吧,那你别忘记要陪我去鸿灵观。”
“嗯,成亲以后便去。”
“不行,这事比较紧急。”
上官透凑在她耳边道:“宝宝就要出世了。”
雪芝的脸又红成了个番茄,拿过上官透的筷子夹馄饨,夹了半天都没夹起来。上官透笑着说了一声笨丫头,然后又喂了她一个。周围一圈的人都看着他俩,上官透似乎没觉得不适。岛主们都不敢多话,汉将是万年翁仲,世绝完全无视钱以外的东西。只有裘红袖终于忍不住一拍桌:“老娘受不了,太肉麻!”
肉麻的日子似乎没了底。雪芝完全不会针线女红,却也开始学做小衣服。也不知是否和即将当娘有关系,虽然依然有在操劳重火宫内外务,但对江湖上的事关心越来越少,每天只要看到上官透,心思便飞到九天外。睡觉时也是相当简单,往他怀里一钻,她很快便甜甜入睡。每天早上醒来,不论是谁先起,不论另一人是否睡着,醒来的都会先吻对方一下,才开始忙碌的一日。
收了红定,回了莺贴,上官透开始安排俩人的婚事,大婚地点定在傲天庄。傲天庄一向是武林高手打擂台、切磋论剑的地方,举行婚礼还是头一遭。外加新婚夫妇声震四海,很快,消息便传遍大江南北。而与此同时,一个骇人听闻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夏轻眉修炼了《芙蓉心经》,因而必须手刃至爱。他原想在新婚之夜杀了柳画,却让柳画逃了。为何会有这种消息放出,以及消息从何而来,无人知晓。江湖原已动荡不安,此时更是人心惶惶。
直到这时,雪芝才清醒一些,开始研究《沧海雪莲剑》。然而,又是连续数日的挑灯苦读,得来的结果还是和《三昧炎凰刀》一样。虽然她不愿意相信这秘籍里真无内容,但她也禁不住设想,这两本秘籍根本便是爹爹放出的□□。他大概想告诉世人,这世界上真正的武学,便是最基础的东西,只要学好,定会有战胜邪功的方法。所以,钻研秘籍这条路行不通,还是得去调查。
第一个需要拜访的人,自然是满非月。近些日子,江湖上发生的大事看似相差甚远,实则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雪芝还没付诸行动,便有旧识登门拜访。丰涉刚被请入月上谷,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指着上官透,对雪芝说道:“我的芝芝,你居然真要嫁给这采花贼。我心碎了。”
雪芝刚接过上官透沏的茶,便怔怔地看着丰涉,一时哑然。上官透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淡笑,在雪芝身边坐下:“欢迎丰公子参加我与内人的婚宴。”
“我是来看芝芝的,你们的婚宴我没兴趣。”
“那现在看完了?公子请便。”
“透哥哥,怎么这样对我的客人?”雪芝不悦道。
“我只是顺着丰公子的话回答而已。”
“我从进来便没在跟采花贼说过话。”
绚烂的雷电在二人之间噼啪闪过。雪芝知道丰涉一直很崇拜上官透,就是死鸭子嘴硬。所以,干脆站在他们中间打断道:“好了,小涉,你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专门赶来,是有话要说吧?”
“圣母最近非常奇怪。”
“怎么说?”
“她经常不在鸿灵观。以往她要去什么地方,一定会给大伙儿交代,而且身边总是会跟几个人。但是,最近她总是独来独往,还会带走很多稀奇古怪的药材。”
“是什么药?”
“好像是……”丰涉勾勾手指。雪芝凑近后,他才神秘兮兮地笑道:“壮阳。”
雪芝噗的笑出声来:“这,满非月,不大可能吧。她的身体不是和十岁女童一样么,要这药作甚么。”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而且,我知道她和丰城反目,一直在伺机报复,但这些事又跟丰城没关系。”
“慢着,她和丰城?”
“是,他们之前有过交易,丰城拿了什么我不清楚,圣母的要求是她挑中的男子,要丰城给她送去。”
“果然是满非月。”
“不过,她最后一个看中的人,似乎是丰公子。你也知道丰城最宝贝他的儿子,断然拒绝。圣母不高兴,说她又不非礼他儿子,没什么好紧张的。丰城还是不同意。圣母恼羞成怒,告诉我她决定弄死丰城,叫把林奉紫的东西放在夏轻眉的房间里。最近,她还让几个兄弟到处散播夏轻眉修炼‘莲翼’的消息。”
“消息是玄天鸿灵观放出来的……原来如此。”雪芝蹙眉道,“只是,夏轻眉和丰城……似乎毫无关联。”
“便是这一点我想不通。毕竟丰城和我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我好奇,才来问你。我也曾问过圣母,她笑得特吓人,说这背后的事多着,什么荒谬的人和事都有。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不是死了,便是憋死了。她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手中有个大把柄。还说局外人少问点,活久点。”
这时候,上官透突然道:“我猜接下来不久,原双双的义父母会亡故。”
“透哥哥在猜测她修炼了《莲神九式》?”
“是。”
“这回是你猜错。一年前我在奉紫的寿宴上遇到她,她便已经说过,她父母身患怪疾,命不久矣,所以……”说到这里,她的面色变得苍白。
上官透微笑道:“所以?”
雪芝摇摇头。这个设想太可怕。因为爹爹也是以弑父的代价,修成了《莲神九式》,但他是被爷爷设计了才误杀了爷爷。可她不曾想过……此刻,丰涉已经替她把这想法说出来:“既然她打算练《莲神九式》,又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自然要在一年前便设好局。这样就算哪天老俩口突然没了,她也方便掩人耳目。”
雪芝觉得胃中一阵翻腾:“那可是她的再生父母,怎可能……”
丰涉眨眨眼:“这样的事,有什么稀奇?”
上官透看了一眼雪芝,不愿她知道太多这种事情,于是转而道:“丰公子,这些事你都说出来,不怕满非月知道后杀了你么。”
“我已经发现,她永远不会杀我。”
雪芝道:“为何?”
“不知道,她气愤起来,可以打断我的腿,也经常以杀我为要挟。但是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下杀手……”
就在这时,一个月上谷的弟子进来:“谷主,各大门派的掌门均已收到喜帖。”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但是原教主不能来。”
“为何?”
“她义父母方因重疾去世,此时正在举行丧事。”
雪芝和丰涉对望一眼,都不由自主吞了口唾沫,齐刷刷看向上官透。上官透还是万年不变的淡定,令那人退下后便道:“原教主还真是孝思不匮。”
雪芝却握紧十指,轻声道:“透哥哥,陪我出去走走可以么。”
朝丰涉点点头,上官透带着雪芝到了小院中。满院桃花飘零,空气凛冽。确认四周无人后,雪芝才靠在上官透的胸前,紧紧搂住他。上官透拍拍她的肩,温言道:“芝儿,不要怕。”
“都是世上最亲的人……为何他们便下得了手?”
上官透在她发间轻轻一吻:“放心,我们不会遇到这种事。我会一直陪着芝儿,直到我死。”
“不准乱说!爹爹也说要永远陪着我,可是他还是,还是……”
“其实有一天我做梦,梦到你爹爹了。”
雪芝猛然抬头:“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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