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年没见但格外惦念的人吗?”
任小名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看到刘卓第带来的大包小包的礼物还在门口摆着原封未动。“他带都带来了,你就随便用吧。”她跟她妈说。
“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你视频里那两个人,真是他亲爸亲妈?”她妈问。
任小名就讲了她去找他父母的经过以及没问出口的自己的猜测。“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她妈说,“当时吃饭的时候,我还觉得他爸妈都是档次很高的人,生怕给你丢脸了。”
“我不也一样?”任小名自嘲道,“为了不丢脸,连小飞都不想提。”
“你不一样。”她妈说。但她摇了摇头,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任小名就笑了,说,“这下好了。以前啊,我一直崇拜他,现在发现他跟我一样,也是从贫困的家庭里长大的穷孩子,突然就觉得他没那么高不可攀了。”想了想,她又说,“也可能,我早就不想攀了。”
“你在妈妈眼里,从来就不是高攀他。”她妈说,“我们家姑娘,什么都值得最好的,他刘卓第还不见得配得上呢。”
“那你还巴不得我跟他结婚,”任小名调侃她,“我当初结婚的时候你乐得眼睛都没了,后来我不让你到处说你女婿是名人,你跟我甩了好几天脸色,不记得了?”
她妈看任小名没有生气的意思,就讪讪地笑。
任小名问她妈,“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跟刘卓第选择离婚,你会不会同意?”
她妈看了她一眼,带着点戏谑的神情。“你问我?”她妈说,“我都离了好几次婚了,你问我?”
两人不约而同地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滑稽,忍不住都笑了。
笑过之后,她妈又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当时如果没跟他在一起,会不会……”
“没有这种如果。”任小名打断了她妈,“如果都是以后的事情。以前的事情,不提如果。”
她看她妈表情有些沉重,就说,“我现在没想离婚的事,我跟他打官司还是为了那本书,他跟你说了吧。”
“说了,我也没太听懂。”她妈说,“你为什么一定揪着那本书不放?”
任小名觉得心累,不想解释,就打了个岔。“妈,我想跟你承认一个错误。”她说。
之前在家里时,她拿她妈手机搜索了那个姓文的名字,虽然没有任何信息和通话记录,但她拍下了电话号码。昨天候机时无聊,她琢磨了一阵子,忍不住试着拨了那个电话。
还真打通了,但响了很久并没有人接。她试着搜了一下有没有绑定微信号,也没有搜到。
落地的时候正值中午,她想了想,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附近的派出所。
“我想问一下,如果没有身份证号这些信息的话,想靠名字找人,你们会帮忙找吗?”她问工作人员。
“什么意思,是家里人走丢了吗?走丢了在失踪地公安机关报案。”工作人员回答。
“不是,”任小名想了想,就说,“我妈偷偷把钱给了我不认识的人,我怕她被骗,但是怎么问她她都不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不放心,就想问问你们能不能帮忙找,没有联系方式。”
“那我们帮不上。”工作人员只得说,“你们这是自己家里的事,还是最好跟家人解决吧。”
“……我们家里有,精神不太好的病人,没办法解决。”她把家里的小祖宗搬出来当挡箭牌。
“那我们也没办法。”工作人员说。
“连名字也不能帮着查吗?”任小名努力把她妈说得惨一点,“这个人,骗了我妈很多钱,我妈毕生的积蓄,给我弟弟治病的钱,都被骗走了,但是失联了,找不到了,我妈快疯了,我也快疯了。我只有名字,没有住址和联系方式。”她拿出手机,给工作人员看那个名字。
“那你到那边去登记,拿你自己身份证,跟那边工作人员说明一下。”
后来工作人员还真在人口信息系统里面帮她查了,这个名字全国重名的不太多,只有二十多个,年纪也不一样,户籍分布在不同的省市,没有住在这里的。
“你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一个吗?”工作人员问。
她没有任何其他信息,年龄,民族,家庭状况,什么都不知道。她在脑海中飞快地琢磨着可能的条件,突然想起了她打的那个没人接的电话。她拿起手机打开通话记录,那个拨出去的电话底下有电话号码的归属地。
“这个。”她把手机给工作人员看。“这个地区。有吗?”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有。”他说,“文毓秀,女,四十三岁。”户籍所在地和那个电话号码是同一个地区。
任小名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有?那就是这个!”她说,“有详细地址和电话吗?”
“……地址就是户籍所在地。”工作人员说着,皱起眉头,又抬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这个人是你找的吗?”
“确定……吧,”任小名问,“怎么了?”
她自然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家跟她妈摊牌。
“我看了你手机里的通讯录。”她对她妈说,“你那份遗嘱我也看到了,上次你喜酒那天发现的,对不起。”
她妈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晴不定,没说话。
“文毓秀到底是谁?那个电话号码是不是她?是不是你遗嘱里写的那个人?”她追问。“我在派出所查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她?”
她妈还是没说话。
“我都问到这个份上了,妈,你再瞒着我,真的就没什么意义了。”她看了一眼任小飞紧闭的卧室门,放低了声音,“我不想让小飞知道这些破事,你有什么难处,或者什么叮嘱,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是觉得我不孝顺还是我以后不能让小飞依靠?”
她妈沉默了好久,抬头问,“你去派出所查,派出所怎么说的?”
任小名咬咬牙,说,“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她妈一下子大惊失色,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你说什么?”她惊恐地瞪着任小名问。
“已经去世了。”任小名重复道,“2009年销的户,注销的时候四十三岁。这个人是不是你遗嘱里的文毓秀?”
“不可能。”她妈喃喃道,“不可能啊。她没去世。她过得好好的。”她慌乱地拿起手机,抖着手找到那个电话号码,却迟迟没能拨出去。
高考完大家第一时间都回了学校,他们先估分后报志愿,都想趁着记忆还新鲜把分估得准一点。高三的每个教室里都挤满了热火朝天讨论估分的老师学生和家长,任小名没有家长陪,心情也极度兴奋,压抑不住激动,她原本还觉得自己发挥正常,已经很不错了,估了分跟同学比较之后,她认为自己应该是超常发挥,如果估分准的话,她应该是考了整个高中以来最好的成绩,在学校文科排名里也算名列前茅,这个分数只要不是估分太大差错,基本上重点高校随便挑。
她跑去柏庶班级找她,在走廊里都高兴得蹦起来一步跨三个台阶。柏庶他们班同学说她来学校了,但教室里没看见她,任小名就转身往操场跑。
果然柏庶在她们以前常坐的双杠下面,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像是在望着天发呆。任小名开心地跑过去,一下子拍上她肩膀,想给她个惊喜,却看到她在哭。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柏庶哭,在她眼里,柏庶是无所不能的,什么挫折在柏庶那里都是小打小闹,完全不会阻碍她规划未来的脚步,烧伤恢复那么疼,柏庶也没有哭过,她宿舍和班里同学那么孤立她疏远她,她也没有哭过。任小名吓了一跳,立刻想到不会是考砸了吧,也跟着害怕起来。
“你……没事吧?你别哭了啊……”她掏口袋拿纸巾给柏庶擦眼泪,“没事没事,考砸了咱们就报别的大学,去不了北京,去别的地方也可以,没关系的,那么多学校呢……”
柏庶一边抽泣,一边接过任小名递过来的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带着哭腔问,“谁考砸了?”
“啊?”任小名一脸懵圈。
“我跟赵子谦估分差不多。”柏庶说,“他说他会报清华,我也会报。”
“啊?!”任小名大叫一声跳起来,“你考得那么好?”
柏庶抬起头看着她,眼泪还没擦干,“对啊。”
任小名气得伸手打她,“你哭什么啊?!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考砸了呢……”她激动得原地跺脚,又蹲下来搂住坐着的柏庶,“我好开心啊!我们俩都考得好,我好开心啊……那你哭什么?”
柏庶吸了下鼻子,“……就,开心啊。”
任小名愣了一下,眼眶也酸了,但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两个人看着对方又好笑又激动,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仿佛所有的困难都已经过去,所有最好的未来都已经到来。
任小名回家的时候她妈正在给弟弟剪头发,得知她考得好,平静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晚上睡前,任小名窝在沙发上研究学校发的那本厚厚的报志愿的手册,用笔圈出想要考虑的学校和专业,研究到深夜眼皮发沉,半睡半醒的时候手册还牢牢地抱在怀里。她妈过来把手册抽出来放在小桌上,轻轻地翻了很久。任小名翻了个身,继续装睡,听到了她妈低声的抽泣,自己也鼻子发酸,眼泪忍不住闭着眼睛往外淌。
一起研究填报志愿的那几天是任小名和柏庶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两个人都想去北京,研究着学校间距离有多远,哪些专业比较热门,如果万一第一志愿没有录取能调剂到什么专业,憧憬着北京有哪里好吃好玩,大学里有什么有趣的活动,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奇。
“……我不太敢问何宇穹。”任小名拿笔在手册上胡乱划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说,万一……”
万一之后的半句话她没说,但柏庶知道她的意思。“这可比万一的几率大。”她语带深意地说。任小名也懂,她一直在想,万一她去了北京要和何宇穹异地四年怎么办,但她也知道,不是万一,而是十有八九。
“先报吧。”她有些没底地说,“等报完再说。”
“你要先考虑的,”柏庶摇摇头,“报完你就会等录取再说,录取你就会等开学再说,不可能这么拖下去,你还有一个夏天的时间。”
任小名知道她说得对,但她还是不自觉地退缩,她不想面对即将异地的现实,但也不可能跟何宇穹分开。她忍气吞声答应她妈不早恋,不就是为了考上大学扬眉吐气的今天吗,就算是赌气她也要跟何宇穹在一起。
“我们明天回去吧。”任小名说。
柏庶明白她的意思是回镇上,她们回初中看周老师,她回去找何宇穹。
“好可惜啊,中考的时候我考砸了,都没讨到周老师的礼物,”去的路上任小名还跟柏庶说,“要是高考前也能有她的礼物激励我一下,我说不定能考更好呢。”
柏庶就笑,故意挤兑她,“那我不是说了把笔送给你吗,你自己不要的。”
“我有志气!”任小名瞪她,“不是我的我可不白要。要是当年我拿到了那支笔,说不定我也能考清华,哼。”
“就你还考清华,你不记得你高一上学期物理不及格了?”柏庶笑道。
任小名上手打她,两个人一路嬉笑打闹到校门口。
初中还没放假,正是下午自由活动的时间,两个人轻车熟路地混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中间进了教学楼,沿着五楼空无一人走廊走到活动室门口,突然发觉不对劲,那扇破门上加了把突兀的锁。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情况,又透过破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活动室整个被清空了,以前胡乱堆在这里的破桌椅和废弃杂物全都不见了,落满厚厚一层灰尘的地面上只剩下杂物被拖走时留下的道道辙痕。
愣了片刻,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口气。
“啊,学校不让他们在这儿聊天了吧。”任小名说,“太可惜了。不知道周老师还能去哪儿批作业。”
“可能她换别的地方了吧,总有人想听她讲故事的,有人想听她就会讲的。”柏庶说。
由于是混进来的,她们不太好意思直接去语文办公室找人,只好东张西望地走到教学楼大门口,看四下没有人,就问收发室正在打盹的阿姨。
“请问一下,周芸老师现在在教哪个班?在哪个办公室?”柏庶问。
阿姨醒过来,打了个哈欠,“……哪个周芸老师?”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俩一下,警觉起来,“……你俩哪个班的?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怎么混进来的?”
任小名连忙瞎说,“不是不是,我弟弟在这儿念书,周芸老师教他语文,说他表现不好,我来找她的。她在哪个办公室啊?”
“哦。”阿姨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周芸老师?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去年被开除了的周芸吧?”
“开除了?”两个人大惊,“周芸,草字头一个云的那个芸,周芸,教语文的女老师,被开除了?”
“……对啊。出了重大教学事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场就被学校开除了……”阿姨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俩刚才跟我编瞎话,到底怎么混进来的?!”
眼看阿姨要从收发室出来质问她俩,任小名拽了柏庶一下,两个人转身就跑,一路从教学楼门口飞奔出学校,又一口气跑出去好远,直到气喘吁吁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两个人呼呼喘着,还倒不过气儿来说话,但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周老师为什么突然被学校开除了?她去了哪里?
心事重重地和柏庶分别,任小名赶着去找何宇穹,她已经很久都没来这个熟悉的夜市了,夏日的傍晚暑热褪去,一溜地摊热热闹闹,人群熙熙攘攘乘凉喝酒聊天,还是三年前的样子。
摊位换了地方,她沿着一条街从头到尾找了两圈才找到何宇穹,他坐在摊位旁边的塑料凳上,低头摆弄着什么,感觉到摊位前面有人停下了,顺口问,“你好看点什么看上哪件可以试一下!”
“何宇穹!”任小名又好气又好笑,喊道。
何宇穹这才抬起头来,看到她,一瞬间脸上现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你怎么来啦?”他一下子站起身,还不小心把凳子碰翻了。
“你都不去找我,只能我来了!”任小名摆出生气的样子,“考完了你也不去找我!”
话音没落,她看到何宇穹手里拿着一个手机,“你有手机了你不联系我?!”
何宇穹还没辩解,她就故意霸道地把手机抢过来,“……让你不联系我,我得把我电话号码输进去,看你还找什么借口……”
她正说着,打开通讯录,却发现自己的名字排在通讯录的第一个。
“哎?!”她愣住了。
何宇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问柏庶了,她把你的电话告诉我了,我就存在手机里。同学说名字前面留一个空格,就可以在通讯录里排第一个。我试了一下还真是。”
“那你怎么不打给我?”任小名问。
“我不敢给你打,你复习那么忙。”何宇穹说,“何况,不是咱俩约好的吗,高考前不联系。”
“那高考完了你也没联系我啊!”任小名说。
何宇穹正要解释,摊位前来了别人挑挑拣拣,他就过去应对。任小名把凳子扶正了,就坐在一边等他。路人问了几句就没兴趣走了,他过来拖了另一个凳子坐在她旁边。
“你肯定考得很好吧。”他说。
任小名奇道,“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的?”
何宇穹就笑笑,“看出来的。”
“那你呢?”任小名问,“我们同学都在商量报志愿,过几天就是交志愿表的最后截止日期。”她顿了顿,还是诚实地说,“我想去北京。”
柏庶说得对,她虽然有一整个夏天的时间考虑,但越拖越不是事儿。她已经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她很贪心,既想去北京读大学,也不想和何宇穹分开。
年轻的贪心大都源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和不知前路多艰险的盲目,她被高考的暂时胜利冲昏了头脑,觉得连高考都能战胜,还有什么不可战胜的。
“我知道。”何宇穹说,脸上看不出是忧是喜,“不报北京就白瞎你的分数了。”
“那你呢?”任小名问了第二遍。
“……我考得一般。”他说,“我们老师说,让我就近报一个三本。”
“……哦。”任小名点点头,又露出高兴的表情,“你看,当初我说你要坚持读完高中,你妈妈一定会高兴的,是不是?阿姨最近怎么样?”她环顾四周,“她什么时候回来?等她回来你就可以不看摊了吧?我们去买刨冰吃好不好?”
“……她今晚不过来,我得一直帮她看摊。”何宇穹说。
“啊……没事儿,我一会去买刨冰,给你拿过来。”任小名说。
“……好。”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却又同时开口,“那……”
“……你先说。”
“你先。”
其实何宇穹没想到任小名会这么快来找他,不管她考得好还是不好,他心里都是五味杂陈,她有多想去北京读大学,他就有多担心她来是为了跟他提分手。
过了这个夏天之后,她妈就不打算在夜市摆摊了。两个月前,他爸又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做贼一样摸回家,鬼鬼祟祟的,说是为了躲债,又顺走了她妈放在家里的一千来块钱现金,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就想溜,被早起复习的他发现了。
“把钱拿出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一个箭步挡在他爸要出去的门口,一字一顿地说。
“啊?”他爸故意装傻。
“把钱拿出来,放这,你走。”他说。实际上他怕得要命,毕竟他从小也被他爸醉着酒打过无数次,已经形成了心理阴影,但他还是努力保持表面上的镇定。
他爸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上来跟他勾肩搭背,“小子,爸下次回来,给你换个新手机,你那手机什么破地方买的?几手了?等爸赢了钱,给你买最新款的,就你们年轻人都用那个,叫什么来着……”
“我不用,我马上要高考了。”何宇穹咬着牙说。
“怎么的,不欢迎你老子回来?”他爸阴下脸来看着他。
“我希望你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妈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不能让他爸就那么拿走了。
他爸的耐心逐渐消失,上前强硬地把他从门前推开,“别挡路。”
他被推到一边,眼看他爸要出门,一着急,上前扯住他衣服,伸手往他口袋里摸。他爸发了火,揪住他衣领把他脑袋往门上撞,砰砰几声把他妈吵醒了。他妈冲上来拉架,他爸就两个人一起打,何宇穹护着他妈,他爸就把他扯开,继续打他妈。
“兔崽子,不就是几个臭钱吗?给我就心疼了?行,都留给你妈这个废物!你看着,你看着我打死她,你留着钱给你妈收尸!”
他爸把他妈坐在身下,揪着头发往地上砸,何宇穹受不了了,只得跪倒在地,哭道,“我不要那钱了,求你走吧。”
他陪他妈去了医院,诊断结果是有轻微的脑震荡,在家里躺了两天,他妈就又去摆摊了。他不放心,想让他妈做个系统的体检,看看别的老毛病怎么缓解,他妈却总是说等你高考完再说。他就跟他妈商量好,他高考完的这个假期代替他妈看摊,让他妈好好检查身体好好休息。
平日里看摊都是他陪着他妈,其实他也不习惯,而且总有年轻的小女孩或者带着孩子的妈妈来挑花花绿绿的小裙子,他也不会说,也不会卖,只能僵硬地报价,人家砍价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但这些他不想跟任小名说,所以他撒了谎。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任小名回来找他是告诉他我要去北京读大学了再也不回来了我们就此分手,他也就认了,他只是不敢先说出这句话。
“……那我先。”任小名说,“那个,我们以后就要……异地恋了。”
何宇穹愣住了,很久都没回答。任小名看他发呆,就说,“你等会,我去买刨冰回来吃。”
没过多久,她拿着两杯刨冰回来,两个人坐在摊前你一口我一口。有女孩子过来问裙子,任小名就把手里的刨冰塞给何宇穹,跳起来大包大揽地说,“你看哪一件?我来跟你说。”然后转身偷偷小声问何宇穹,“价格多少啊?最低多少?”何宇穹偷偷告诉她。
女孩子看上一条白色的裙子,非要砍一半价。何宇穹脸皮薄,一般这样的时候,他只能尴尬地同意,就算赔本也卖,但任小名可不能吃这样的亏,立刻绘声绘色地卖起惨来,“已经是亏本价了姐姐,进货都不止这个钱,我们勤工俭学不容易,你看我男朋友,为了赚这两块钱利润,连女装都穿……”
何宇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粉红色的女式T恤,一时间竟也无话可反驳。
“怎么样!”好不容易卖了件裙子给女孩,人一走,任小名立刻蹦过来邀功,“我还行吧!”
“你又笑话我穿女装!”何宇穹气道。
“……这是事实啊!……反正卖都卖了!”任小名有恃无恐地哈哈大笑。何宇穹原本皱着眉头,看她笑,终于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