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姨恍恍惚惚的,季棠棠紧张地跟她交代事情,说到一半才发现她眼睛不聚焦,赶紧抓住她肩膀重重摇了几下。
清醒过来的双姨眼中露出恐怖的神色,她死死攥住季棠棠的胳膊哀求她:“小夏,别走了吧,我已经害死姐姐了,不想再害死你啊……”
如果搁着平时,季棠棠或许还有心情慢慢劝慰她,但是现在岳峰生死未卜,里头的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追上来,季棠棠是一分一毫的险都不想冒——她一狠心,掰开双姨的胳膊:“我跟你说的记住没有?钥匙收起来,回去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进洞之后就没跟你讲过话,外婆不会疑心到你身上的。”
双姨瑟缩着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对姐姐的这个女儿,她心里是害怕多过了亲近,她眼睁睁看着季棠棠在外头吃力地把石门推合,推到一半,机关本身的力带动,石门已经自动往一起合了,就在行将关阖还剩巴掌大的宽隙时,季棠棠忽然把脸凑过来:“姨,千万听我的话啊,我如果没事,一定会回来再找你的,到时候接你跟我一起住啊。”
石门关阖,双姨泪如雨下,她的双双死死攥紧那枚钥匙,明知道面前已经没人了,还是拼命点头,嘴里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知道了,小夏,小心啊,千万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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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向着山下疯跑,夜晚的八万大山分外沉寂,风声在耳边呼呼的,林子里树影憧憧,总像是有什么人在一旁窥伺,下山的路难走,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要摔的很狼狈了,居然脚下趔趄着又稳住了,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让她到了山间村。
早上岳峰送她离开,好像还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日头高起落下,居然就已经给她换了个世界了,季棠棠忍着眼泪悄悄走近石嘉信的房子,试探着去拧房门的把手,拧了两下没开,但是里头突然传出石嘉信的声音:“谁?”
里头的灯亮了,季棠棠愣愣地站着,也不想躲,不一会儿门开了,石嘉信显然没料到是她,有点手足无措,季棠棠看着他,问了句:“岳峰呢?”
她其实也不当真指望他回答,问完了就撞开他进屋了,先去到岳峰住的房间,明知道人不在,还是先掀了被子看床上,然后俯□子看床底下,最后连床头柜小抽屉都抽开看了,好像一个大活人真能藏在那种地方似的。
石嘉信跟进来,沉默着站在门口看着她翻腾,季棠棠很快就没力气了,她在床上坐下,呆呆看对面墙上那个鬼爪弄出来的洞,又问了一句:“岳峰呢?”
“秦家的人把他带走了。”
季棠棠捂住嘴巴,眼泪夺眶而出,内心深处,她其实还抱着一丝最微小的侥幸,她觉得溶洞里的女人那么说可能是联合起来在骗她,想让她死心,盛家和秦家毕竟是死对头是不是?哪有可能说合作就合作的?
石嘉信的话,真是把她的最后一线希望都给击破了。
石嘉信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把床头柜上的纸巾抽递过来给她:“小夏你别哭啊,对不起啊,这事我真的不知道,我要事先知道,我肯定提醒岳峰的,事实上我当时也叫了的,但是被人给截了……我一直也睡不着,所以你一试门我就知道了……”
季棠棠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石嘉信,这一次,她直觉石嘉信没撒谎,他的脸上蹭破了好几块皮,估计当时是被人摁倒了的。
“岳峰被带走有多久了?”
“一天了,早上送你走,刚下来就被秦家算计了。”
“他好吗?”
石嘉信不说话,季棠棠害怕起来,她扯着石嘉信的胳膊,带着哭音求他:“你跟我说实话,我受的住的,我要知道真实的情况。”
石嘉信的眼圈不觉就红了,他吸了吸鼻子:“小夏,你别太难过啊,他被带下来的时候我看到的,他腿被打坏了,不能走了……”
季棠棠“哦”了一声说:“是吗,腿打坏了。”
她一边说一边去抽纸巾,抽了又不去擦眼泪,神经质一样继续抽,一边抽一边重复着一句话。
——是吗,腿打坏了。
石嘉信发觉出不对劲时,她手上的动作快的简直可怕,刷刷刷的不断抽纸巾,胳膊震动的频率很大,嘴里也是机械地不断重复,整个人像是一台突然失控的机器,石嘉信吓的赶紧稳住她的身体:“小夏?小夏?”
不知道是叫到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的时候,她突然浑身一震,喉咙里溢出倒气似的□,但是眼睛里是渐渐回光了,石嘉信紧张地汗都出来了,问她:“小夏,喝水吗?”
季棠棠摇头,她好像也被自己刚刚的反应吓住了,顿了顿说:“你不要跟我讲岳峰了,不要跟我讲他了,我不能听。”
石嘉信起身去给她倒水,水递来了,她又不接,茫然地看着石嘉信,问:“我怎么办啊?”
她这种茫然而又信任依赖的眼神让石嘉信如芒在背,他嗫嚅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季棠棠看着他,像是没听明白似的,石嘉信有点心虚,握着水杯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过了会,季棠棠低声说了句:“哦。”
她觉得自己挺可笑的,这个时候居然去问石嘉信怎么办,他对尤思的处境都束手无策,在岳峰的事情上,又怎么能指望他呢?
还是要靠自己,要冷静、再冷静。
季棠棠伸手就把杯子拿过来,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喝完了手背擦擦嘴,又沉默了,石嘉信想了想,说:“要么,你先休息休息?”
季棠棠顶了他一句:“在这里休息?盛锦如醒了怎么办?追下来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两人的行李包还在床头下头搁着,季棠棠拎过来,把岳峰散落在外的一些衣服装进去,包里拨弄了一下,问石嘉信:“我的铃呢?”
“那天岳峰带你见你外婆,好像交给她了。”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也好,我也不稀罕用她们家的东西。”
“她们家”,这词用的,俨然的泾渭分明了,石嘉信心中叹气,正想说什么,她又问了:“秦守业有说什么吗?有说让我去换岳峰吗?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不等石嘉信说话,她又自嘲一样回答自己:“既然在盛家的地盘上,他也不会嚣张到敢留这样的话的,是吧?”
东西收拾好了,她拎着就往外走,石嘉信忍不住问她:“你去哪啊?”
“我先出去,接下来怎么办,我路上慢慢想。”
说完了,她看着石嘉信笑:“怎么了,你想去给盛家通风报信让人抓我是吗?”
石嘉信赶紧摇头:“不是的,小夏……”
季棠棠冷笑,笑到后来,眸子里简直是有杀气了,她恶狠狠的,像是在对谁宣誓:“我告诉你石嘉信,我不怕你们的,我不怕你们的!”
说完了狠狠踢内室的门,力度没控好,门又反弹回来打在她膝盖上,她又是一脚踢回去:“TMD你也欺负我!”
踢完了转身就走,还是那句话:“我不怕你们的!”
说到第二次的时候,声音里突然有了哭音,石嘉信难受的要命,也不知为什么,觉得特别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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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捡小路走,过山下村的时候,村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一片,这些人做了坏事,怎么就能睡的安稳呢?
出了村子,渐渐就上了来时的机耕道,这路来的时候不觉得远,一旦真的得用两条腿走,就无穷无尽的好像永远没个边了,行李包很重,坠的她的胳膊好像下一刻就要脱臼了,她就那么机械地走着,直到身后传来突突突的发动机声,还有一道前光打过来。
她怔愣地看着停在面前的摩托车,石嘉信说:“小夏,你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季棠棠不动,还是定定地看着他。
“早上秦家走,是从这条路出去的,小夏,你靠脚走,什么时候才出得去啊,要是盛锦如她们察觉了,让人追你,你哪还有功夫去救岳峰啊。”
“你上来吧,你在车上歇歇,冷静冷静,理理思绪,岳峰要是没死,现在全靠你了,你不要跟谁怄气,也不要太过消耗自己的体力,你想想岳峰,现在跟谁怄气都不值得的。”
季棠棠终于上了车。
这条路车不好走,拖拉机也够呛,摩托车倒是灵活机动的很,季棠棠坐在后座上,抱着石嘉信的腰,脸贴着他宽厚温暖的后背,眼泪忽然就流下来,说了句:“石嘉信,谢谢你啊。”
石嘉信想说什么,又有点哽,末了吩咐了句:“坐好了啊。”
不知道是凌晨三点还是四点,黑暗未去,晨曦不明,寂静的山路上只有摩托车的马达声和耳边呼呼的风声,路很颠,疲惫像魔鬼,把人往昏昏沉沉里拉,有一瞬间,季棠棠差点都要睡着了,但是车子一颠,整个人一个激灵,又清醒了。
石嘉信察觉到她的动静,生怕她睡着了脱手掉下去:“小夏,前两天下了雨,地烂的很,车印子也明显,这几天没有别的车进来,车印子都是秦家留下的,咱跟着车印子走,大致能知道他是留在附近还是离开了。”
这一下子提醒了季棠棠,她睁大眼睛,借着前灯的光,死死盯着地上的车辙子。
岳峰就是从这条路被带出去的,秦家打坏了他的腿,但是没有第一时间割断他的喉咙,这是不是说明,他们还不急于要岳峰的命?
一定是这样的,她心里安慰自己,岳峰如果暂时安全,她这里的下一步就至关重要,她得把这一步给走好了,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她要联系上秦守业,她要跟他对话,但她不能单刀赴会,不能拿自己去换岳峰,秦守业断了一条腿,恨岳峰尤在自己之上,舍身救岳峰她愿意,但是结果必须是把岳峰救出来,而不是两个人都搭进去。
她手里,必须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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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漫天的黑幕终于透出一丝丝白来,摩托车也走了好一段的平路,两边渐渐有了房子,顶上还有各色的招牌,季棠棠正努力去回想这是哪时,车身一震,停下来了。
石嘉信指给她看:“记得吗小夏,换拖拉机之前,我们在这吃的饭,岳峰的车就停在那间房的后面,你当时还在那看鸡啄米来着……”
隐约有点印象,到了这里,总算是接触到盛家之外的人的人气,季棠棠觉得胸口的压迫感舒缓了很多,她拎着行李包去房子后面找岳峰的车子,石嘉信把摩托车停好,看到一家餐馆,虽然还没开门,但是里头已经有灯光,估计在做准备了,索性先过去敲门点些吃的。
眼前是一辆普通的吉普车,不是岳峰的越野,季棠棠有点懵,但还是用包里翻出的钥匙试了一下,居然也就打开了,她钻进车厢里翻腾了一下,把自己的行李箱给提了出来,探手到最底层的夹层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包,迟疑了一会之后,把里头的东西倒在车后座上。
大部分是钱,在敦煌时岳峰给她的现金,她用的少,现在还剩下两万多,剩下的是她的证件和存折,原本以为再也用不到了,还有照片,全家福的,以及和叶连成的。
季棠棠把照片翻检了看过,依然塞回行李箱里,把钱、存折和身份证拿上了,锁上车往前头走时,石嘉信在已经开张的小饭馆门口等她,一看到她就向她招手:“小夏,吃点饭吧,给你点了粥和花卷。”
季棠棠问他:“你有手机吗?”
石嘉信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伸手摸了摸兜,然后摇头:“出来的急,没带。”
季棠棠哦了一声进屋,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正在厨房的蒸屉旁边忙乎着,季棠棠递过去一百块钱:“借你手机,打几个电话,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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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拨想拨的那个电话之前,季棠棠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给岳峰的手机拨了电话。
一直以来,她是不记别人的手机号的,但是岳峰的,一直记的很牢,她还记得,在飞天的窝点出事之后,尤思是翻到了她背包里岳峰的手机号码,给岳峰打了电话,岳峰才赶过来,在沙子底下把她挖出来的。
那么凶险的情况,现在想起来,心酸中居然也能咂摸出点甜蜜了,大抵是因为,不管怎么样,他还在身边吧。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意料之中,但心里还是好像被刀子戳了一样痛,季棠棠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低声说了句:“岳峰,你要好好的啊。”
说完了挂电话,想了想,又去摁另一个号码。
这是她唯二记住的另一个号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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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哥还真不是被季棠棠的电话给吵醒的,这通电话打来之前,他就被神棍给闹腾醒了。
当时他睡得还挺香,朦胧中听见神棍在边上的铺位大叫:“小毛毛,小毛毛,起来!起来!出大事了!”
他以为是做梦,哼唧了声继续睡,忽然有什么东西空降在他鼻子上,臭烘烘的。
那必然是神棍多日未曾清洗的袜子。
真是要多膈应有多膈应,前一晚的饭都险些呕出来了,毛哥气的一把抓起枕头就要把神棍给捂死,神棍尾椎骨裂,睡觉一直是趴着睡的,这一捂只能捂住他的后脑勺,于呼吸系统无碍,所以他一边顽强挣扎一边继续哇啦哇啦:“小毛毛,我梦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生命的轮回啊,十几年,不,上百年的缘分啊,唯有我是见证啊!”
说的挺玄的,毛哥心里也有点好奇,手下的枕头松了松:“啥呀?”
神棍顿时来劲了,一张脸涨的通红:“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山里单手执一把菜刀勇斗异形吗?当时我不是说发现个棺材板,上头还写着字吗?后来我就一直觉得纳闷,我觉得说的那个铃啊,我以前好像听说过,特熟,就想不起来在哪,所以这些天我就一直翻笔记啊,但是你也知道我笔记多,一时半会没翻到……但是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谓勤劳的人必然是有收获的,所谓机会总是降临有准备的人的……”
毛哥一巴掌拍在神棍脑袋上,吼他:“说人话!”
“我今儿终于想起来了,路铃啊,十几年前有人跟我提过的啊,我后来还在古城给小棠子和小峰峰讲过这个故事啊,小毛毛这真是神奇的缘分,那个女人可能是那个男人的奶奶,或者太奶奶,或者太太奶奶啊……”
毛哥听不进去:“老子弄不死你!老子还是你十八代祖宗呢!”
就在这当儿,季棠棠的电话进来了。
还没到起床的点儿,加上是个不认识的电话,毛哥一开始口气挺不好的,直到听出她的声音,态度登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热情到无以复加:“棠棠啊,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啊?”
“毛哥,帮我办两件事。”
毛哥那头有点吵,背景音里有神棍歇斯底里的大叫:“是小棠子,让我跟小棠子说话,你不相信我,小棠子肯定相信的……”
“毛哥我跟你讲重要的事,能换个安静的地方吗?”
毛哥狠狠瞪了神棍一眼,一边嗯着一边开门出去,横竖神棍身上有伤,也不能下来追他,进到走廊之后,果然双方的对答都清楚很多,毛哥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季棠棠的口气挺怪的,他忍不住问她:“棠棠,峰子呢?你们不在一起吗,那个……”
季棠棠在那头打断他:“毛哥,别多问了,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迟一分钟都要命的,拜托你帮忙。”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把毛哥仅有的一点睡意都吓没了:“棠棠你说。”
“毛哥,我知道你跟苗苗有联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请你尽量不着痕迹的从苗苗那里帮我拿到两个消息,务必拿到。”
“第一是,你帮我从她那打听,她二叔秦守成的手机号码,一定要拿到这个号码。”
“第二是,帮忙问出她现在的家庭住址,我急用。”
毛哥愣了一下:“不是,棠棠你问这个……”
季棠棠没给他机会说下去:“毛哥,相信我的话别多问了,我不会做坏事的。你问到了之后,按照这个号码给我发短信,记住了,偷偷问,不要引起怀疑,我等你信息。事情过了之后,会给你解释的。”
说完就挂了,毛哥看着电话发愣,直到神棍的声音传来:“怎么了小毛毛?我家小棠子是打电话找我的吗?”
回头一看,毛哥真是没好气到极点了:神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下来,两手穿在拖鞋里就这么跟出来了。
他一边想着季棠棠刚才的话一边敷衍神棍:“不是,棠棠问苗苗家的情况,这丫头也怪……坏了,不会是峰子心软,又跟苗苗好了吧?”
说完之后,愣愣地看神棍,像是想从他这得到些佐证,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约莫五秒钟之后,神棍撑着手臂,慢条斯理地表明立场:“我支持小棠子,小峰峰要是跟苗苗好了,我是绝对不会去给他当伴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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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信息的当儿,季棠棠跟石嘉信一起吃饭,白粥、馒头、咸菜,味道真心一般,但吃一点就多一点力气,石嘉信倒是吃的少,一直在边上打量她:这一路过来,季棠棠应该是有主意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忐忑。
斟酌了再斟酌,他忍不住去安慰她:“小夏,你别太担心了,总有办法的。”
季棠棠没吭声,她把手里的馒头掰开,一块块送到嘴里,顿了顿忽然问他:“石嘉信,你知道我现在最希望什么吗?”
“希望岳峰没事?”
季棠棠点点头:“我以前希望的可多了。希望我家里没有出事,希望和阿成还有机会,希望我能报仇,希望能把秦家给端了,希望能过上普通人的安稳日子……现在我都没希望了,我甚至不希望自己怎样怎样,就希望岳峰能好端端儿的。”
“人是多卑微的玩意儿,被现实逼着一步步退,这世上要真有老天爷,也该知道我都没路退了,我真没撒谎,何必逼人太甚呢,嗯?”
石嘉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憋出一句:“老天不长眼的小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季棠棠笑了笑:“我觉着,它耍着我玩呢,就这么好玩吗?我都玩累了,不想跟它玩儿了。”
石嘉信想说什么,季棠棠忽然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桌上的手机刚震过,屏幕上显示来了条新短信。
她揿开短信看了看,对石嘉信说了句:“我离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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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嘉信担心季棠棠,他觉得这个晚上,她的情绪特别多变,说的话也透着消极悲观的意味,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跟出来了,季棠棠在屋后头的空地上,地上铺着水泥板,边上有棵大树,树下有圆的石桌和凳子,季棠棠就站在树下拨电话,看到石嘉信跟出来,她倒是没反感,反而笑了笑,说:“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石嘉信没吭声,他离的近,几乎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等待接通的嘀嘀声,过了会似乎是通了,有个浊重的男人的声音:“喂……喂……哪位?”
季棠棠沉默了很久,嘴唇微微颤动着,轻声叫了句:“爸爸。”
这话一出,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何反应,石嘉信是彻底懵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季棠棠,口型分明是在问她:“你爸爸?”
盛夏居然还能跟她爸爸有联系?石嘉信的耳边轰轰的,但是还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爸爸,岳峰死了吗?”
相信那头传递的应该是好消息,因为季棠棠的脸色舒缓了一下,眼泪也下来了,她擦了擦眼泪,说了句:“爸爸,我求你了,你帮我保住岳峰吧。”
“我们不说秦家和盛家,爸,我总是你和妈妈生的,这二十几年,你或许不当我是女儿,但我是实实在在把你当爸爸的,爸,我都没求过你什么,我现在给你跪下了,我给你磕头,你帮我保住岳峰吧。”
说完了她把手机外放,那头有沙沙的声音,急促和激烈的喘息,季棠棠扑通一声就跪下去,狠狠一头就磕在地上,那咣当的一声,石嘉信心里都替她疼的慌,下意识就想来扶她,刚到面前,季棠棠抬起头,一道锐利的目光逼的他又生生把手撤了回来,她像是叫他别多事,紧接着又是一个响头磕在石板上。
石嘉信退后两步,他有点分不清她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在演戏,她一直流泪,说着那么动情的话,但是眼神里那么深重的怨毒和恨,撑在地上的手是紧绷住的,像是爪子要把地面给抓住,好像也不知道疼,咣当磕下去,再磕下去。
秦守成在那一头几乎是失声痛哭,叫她:“小夏你不要磕头,别磕头了,爸爸答应你,爸爸不会让岳峰有事的,拼着是死,爸爸也不会让岳峰有事的。”
季棠棠的身子晃了一晃,终于停下了,她抓起手机想站起来,到底是刚才磕的重了,一起身就眼前发黑,石嘉信赶紧在边上扶住她,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话筒说了句:“爸,你答应我的,你带走妈妈了,带走阿成了,你一块块剜我的肉了,把岳峰给我留下吧。”
说完了就揿断手机,手机断了,周围好像也突然就安静下来,季棠棠抬头看石嘉信,发现他的眼圈是红的,她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干嘛,感动了?我演戏的,我也挺坏的是吧?”
石嘉信扶她在石凳上坐下,说了句:“歇一歇吧,头都磕破了。”
季棠棠把脸垫在胳膊上趴下,也没看石嘉信,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我爸爸是幕后主使之前,我一直觉得他对我很好,一个人可以持续的装二十年,但他不能装足每一分每一秒,我相信爸爸对我还是有情分的,这情分足不足以支撑着保住岳峰,我不知道,可是有一点希望,我都要去试一试,试了,我也就没遗憾了。”
石嘉信嗯了一声,末了说了句:“小夏,你挺厉害的,我佩服你,真的。”
季棠棠没吭声,顿了顿突然问他:“你知道尤思怎么样了,是吧?”
石嘉信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尤思,他愣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答,她的问题紧接着就来了:“你预备怎么办?”
一说到尤思,石嘉信就有点失控,他双手□头发里,声音总像是打着颤:“你知道吗小夏,我自杀过,我几乎没勇气去面对……可是后来我想着,我得活着,思思真成了盛家人,也就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了,我死了,你外婆会把她配给任何一个石家的男人的……所以我得活着,得照顾她,陪着她……”
季棠棠的脸色慢慢沉下来,她省略掉石嘉信絮絮叨叨的表面信息,一语中的:“你的意思是,你还要跟她生孩子?”
石嘉信不说话了。
季棠棠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她太累了,没法再用任何稍微激烈一点的情绪去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石嘉信,你不要傻,你不能这么做,你要知道她在敦煌遭遇了什么……”
“你听我一句,你这样,是把两个人仅有的情分都磨光了,思思会恨你一辈子的,她到死都不会原谅你的。”
石嘉信嗫嚅着说了一句:“我是为了思思好。”
季棠棠哈哈大笑,笑到后来,眼泪都笑出来了:“问过她的意思吗,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就可以这样伤害人家吗?你是一直为她好,你看看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落了个什么下场?”
石嘉信忍不住反驳:“小夏,你认清现实,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这么做了。”
季棠棠冷笑:“认清什么现实?一群畜生给你画了个圈子,你就只敢在这个圈子里兜来兜去,你是个男人吗,从来都不敢跳出来吗?”
石嘉信被她戳到痛处,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忍不住去反驳她:“你凭什么说我啊,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吗?我为了思思,你为了岳峰,只不过咱们都命不好,人算不如天算。岳峰现在弄到这个地步,你没有责任吗?你早为他好,你为什么不离开他?你现在求你爸爸,无非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一些事情,我也是一样,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哥莫笑二哥,谁也不比谁更高贵一点。”
季棠棠不说话了,她定定看了石嘉信很久,忽然笑了笑:“我不跟你吵了,你脑子已经不正常了,我还以为我没治好,是个神经病,你比我还有病。”
石嘉信瞪着她,像是炸了毛的公鸡,随时要再上去跟她揪斗一番,但是季棠棠不接招了,她的语气温和下来:“都送到这了,麻烦你,再送我一程。”
石嘉信一愣:“哪儿?”
“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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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嘉信没问她去机场干什么,或者说,隐约知道,但也没力气去问了,关于思思的争吵让他筋疲力尽,尤为让他痛恨的是,他内心里居然觉得,季棠棠说的是有道理的。
季棠棠运气不错,买到的是最近的一班机票,但也要等两个小时,石嘉信陪着她在候机大厅坐着,忽然冒出一个怪念头:“小夏,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我们会怎么样?”
季棠棠听不懂:“什么叫没发生?”
“就是,你妈妈当初没有走,你在八万大山长大,我也是,我们会怎么样,我们会结婚吗?”
季棠棠迟疑了一下,答了句:“会吧。”
应该会吧,八万大山,一眼就能看到老死时的时光,似乎除了这条路,她也没得选了。
可是心底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幸亏没有。
大多时候,总觉得现实的路不堪,有一天忽然发现,当初可能性极大的另一条路,好像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内心深处,居然渗出丝丝的庆幸来。
难怪妈妈会走,换了她,她也会吧,很多事情,看似随意,实则注定,打定了主意就不要后悔,哪怕撞的头破血流,血滴到地上,开的还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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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安检之前,她突然又退出来,迎着石嘉信诧异的目光,她说了很长很恍惚的一段。
她说:“石嘉信,我一直觉得,这世界就是个大凄凉,我们每个人都在里头挣扎,找自己爱的人,摩擦生火、取暖,但是风太大,浪太急,一个没注意,火就熄了,遇到爱的人不容易,好好呵护,不要糟蹋了。”
“你问我我和岳峰,和你和尤思,有什么不同。我告诉你有什么不同,我知道岳峰不会恨我,哪怕我和他没有结果,不在一起,我心里也知道我们是相爱的。但是思思会恨你,你如果坚持这么做,她会恨你到死,死了也不会让你在她灵前上香,死后都会跟你互相折磨。石嘉信,我要走了,走之前,我最后一次帮她请求你,适时就放手吧,不要等到眼前无路的时候才想回头。”
机场的广播不断传来更新的航班信息,人声鼎沸迎来送往的大厅显得很不真实,季棠棠的话总像透着什么宿命意味的谶言,石嘉信忽然觉得脑袋疼的厉害,他抱着头蹲下来,听到季棠棠轻轻的叹息,还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但这脚步声忽然又回来了。
“石嘉信,还有件事,我在八万大山的溶洞里,有个姨妈。她长了两个头,我叫她双姨。我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她,每个人都对她很不好,石嘉信,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帮我照顾她,拜托你了。”
石嘉信没多想,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这一次,脚步声没有再回来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站起来,身边已经围了不少好事的旅客,对着他指指点点,甚至有一个工作人员打量着他,似乎在斟酌着要不要为他叫医护人员,石嘉信跌跌撞撞地走出机场大厅,已经快到正午了,阳光炫人的眼,他伸手去遮挡阳光。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忽然响起巨大的轰鸣声。
石嘉信悚然心惊,回头去看,一架巨大的银白色飞机低空掠过,像一只张开羽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了,飞快蹦起来拖我的行李箱,我又要走了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