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怎么办?”婢女低着头道。
何婉如攥紧双拳。
不得不说,像何婉如这样的女人,是永远不会把自己的不幸归结于男人身上的,在她眼里,她之所以会经历这一切,皆是因为沈姌。
半晌之后,她忽然将左手覆在小腹上,慢慢下蹲,一脸痛苦道:“去和郎君说,就说我肚子疼。”
——
说起来,李棣近来明显能感觉到,沈姌对他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
进了门,他将食盒放到桌案上,对沈姌道:“方才下值,去了一趟东市,给你买了些酥饼。”
沈姌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上的针线。
李棣坐到她身边,拿起她绣制的帕子,道:“姌姌,我还是喜欢你绣的衣裳。”
即便沈姌现在对李棣另有谋划,但每每听到他提起从前,心还是忍不住一抽,忍不住厌恶。
“李大人什么意思?”沈姌长得妩媚,说话时抬起眼梢,配上淡淡的语气,总是别样的勾人。
李棣上前握住她的手,想吻她,沈姌一躲,李棣楞在原地。
“姌姌,日子想过下去,你是不是也得拿出些诚意?”李棣哑声道。
“你有话,便直说。”沈姌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是我李棣明媒正娶的夫人,姌姌,我需要一个嫡子。”说罢,他用力禁锢住沈姌的双手。
“何婉如给你生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嫡子。”沈姌忍不住讽刺道。
“你是妻,她是妾,这怎么能一样?”说罢,李棣便抬手去解沈姌的衣襟,力气之大,颇有硬来的意思。
沈姌推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若想要嫡子,也可以把她生的孩子,记到我名下。”
“可我想要你同我的孩子。”
李棣正要欺身压上来,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大人,不好,出事了。”
“进来。”李棣眉头一皱,“出何事了?”
“大人,何姨娘,何姨娘肚子疼……”说完,这个小婢女弱弱地抬头看了李棣一眼。
若是寻常人家的男人,一听给自己怀着孩子的女人不舒服了,再忙都要抽身去看一眼,并不会多想。
然而李棣的心思太深了。
何婉如此刻想的是什么,为何会肚子疼,他一清二楚。
他皱起眉,淡淡道:“她肚子疼,不找大夫,找我?我难道会看病不成?”
小婢女别他驳地连连打磕,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我姨娘请大夫。”
“快去。”李棣道。
恰好这会儿功夫,给了沈姌喘息的机会。
同李棣这样的人说话,真假参半,才是最好的。
沈姌抬手拢住了耳旁的碎发,缓缓道:“我知道你为何突然想要孩子。四年你都不急,急在这一时,无非是因为长平侯回来了,你怕太子势大。”
李棣一笑,“继续。”
“在你眼里,只要我不同你和离,太子就不会动李家,你不过,还是想利用我罢了……”说完这句话,沈姌再次红了眼眶,这样的目光,便是李棣自己,都不会相信,沈姌对他毫无感情。
可美人的眼泪,到底是具有欺骗性的。
尤其像沈姌这种,心如死灰的美人。
李棣看着沈姌,心一揪,“姌姌,你别这么想我。我还是那句话,你我四年恩爱,不全是假的。”
沈姌将头上的珠钗摘下,乌黑的青丝散落,“别逼我了,我不是你,没有心,李棣,你给我点时间吧。”
李棣点了点头,“你说,多久?”
沈姌捏了捏手上的珠子,淡淡道:“等何婉如把孩子生下来吧……”
——
沈姌给李棣哄走了之后,她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淤青的手腕,想了许久。
她虽然断了与李家同归于尽的心思,却不代表,她还能同李棣做夫妻。
让她给他生孩子,这绝无可能。
沈姌径直走到桌案旁,一连喝了好几杯水,旋即,对清丽道:“明天,我们再去一趟东市的药肆。”
清丽迟疑道:“姑娘难道还是想……?”
“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高舂始起,沈姌坐上马车,来到了东市。
药肆的大夫认识她,一见她来,忙客气道:“夫人来了?不知夫人那药集编撰好了吗?”
沈姌笑道:“还差几味药。”
“还差哪些?”大夫道。
沈姌笑着拿出了一张单子,照着念了几味,“就这些。”
大夫称重,收钱,包好,交给了沈姌,“那药集若是编撰好了,还请夫人记得拿给老夫瞧上一眼。”
“一定。”
沈姌转身出去,同上次那般,分别去了三家药肆才将需要的药方配齐。
然而她还从未最后一家药肆出来,就听开外雷声响起,轰隆一声,暴雨如注,砸在地上,氤氲出一片雾气。
“咱们出门的时候还晴着,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下起雨来了?”清丽叹了口气,“姑娘,咱们没有伞。”
“这样大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咱们等等再出去,无妨的。”沈姌将怀中的药材紧了紧。
沈姌瞧着外面密布的乌云,也不知怎的,她就是莫名地不安,心跳加速。
就像是要迎来什么怀消息一般。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下次出门,一定要选个黄道吉日。”
话音甫落,刚好有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有个男人手执一把油伞,缓缓走过来。
沈姌的瞳孔一缩。
手上的药材“哗啦”一声,尽数掉在了地上。
周述安,怎么又是他?
到底是长安城太小,还是她太倒霉?
她只来过药肆两次,便遇上他两次……简直是邪了门。
沈姌不禁腹诽:怎么每当轮到她打李棣的主意,他都一定会出现!他周述安难道是李棣的保命符不成?
沈姌忙弯腰去捡,巴不得,这人赶紧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哪知周述安面无表情的蹲下,一把抢过了沈姌手中的药材,随后站起了身子。
“周大人!”沈姌美眸瞪圆。
而周述安就跟没听到一般,一一查看,数完,眉梢微微提了一下。
还行,她还是有进步。
毒药,迷魂药,绝子药,李棣的下半辈子,算是有保障了。
周述安对她四目相视。
他的眼窝深邃,骨相生的凌厉又清隽,素白的肤色,高凸的喉结,显得他格外深沉。
沈姌的心惴惴不安,生怕他一个不痛快,就又给自己送京兆府去。
“周大人。”她伸出手,“您能把药材给我吗?”
很明显的,这声周大人,要比上一声,气弱许多。
周述安的眼睛向下一瞥,目光定住,她手腕上的青紫,太明显了。
再结合她眼下买的药,不难猜出,昨日或者前日,发生了什么。
周述安把要药放回到她手上。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他弄的?”
三个字。
沈姌的睫毛都忍不住跟着颤,她纤细的手指用力地勾着一株药材。
用极轻的声音道:“与周大人无关。”
沈姌不是不谙世事的沈甄。
一个同沈家毫无旧情的男人,一个位高权重的三品大员,本就不该,对她有任何特别之处。
周述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姌,旋即,又暗示性地看了一眼沈姌手上的药材。
“多谢周大人。”沈姌郑重其事道。
“李夫人,这是第二次。”说完,周述安与她擦身而过。
沈姌冒着大雨走出药肆,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了马车旁。
——
京兆府。
午后,陆宴正与鲁参军探讨一个屠夫杀人未遂的案子应该怎样判案,就见孙旭面容惊慌地走了进来。
“陆大人、陆大人!”孙旭躬身,双手杵着膝盖,气喘吁吁道。
“孙大人这是怎么了?”陆宴道。
孙旭拽着陆宴道:“陆大人同我来,我有话对您说。”
陆宴没动,皱眉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
孙旭给了他一个眼神,摇了摇头,随后用手挡住嘴,低声道:“这事关您的私事,你在外面养着的那位,昨晚出事了。”
陆宴脸色骤变,“不可能。”昨晚沈甄睡得好好的,如何能出事?
再说了,孙旭根本不可能知道澄苑的事。
孙旭看着他道:“怎么不可能?!陆大人,您要是不同我出去说,那我可就在这儿说了……”
陆宴舔了下嘴角,同孙旭出了门,皱眉道:“怎么回事?”
孙旭一脸为难,“昨夜,滕王去了平康坊,喝多了,非要云枝姑娘陪,老鸨不同意,说了云枝姑娘只伺候您一个……可滕王爷那人,陆大人想必比我清楚,喝上了头,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陆宴心落下,长吁一口气,“然后呢?”
“他不仅打死了平康坊的一位歌姬,还在云枝姑娘脸上……划了一刀。”
陆宴淡淡道:“知道了,我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