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萧家大少爷此时几乎要将那被他握在手心的手机捏碎。
昨晚堂口老大全家被杀,他的手头上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处——萧末偏偏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失踪,这些事情连串起来看,说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萧衍都不信。
而在一切幕后操作的“人”,很显然,就是杀害李堂主一家的那个“内鬼”。
萧衍打电话将今晚原本准备去巡场的那几家场子的名字告诉高洋,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为自己今晚不能出现做了解释,完全将萧末失踪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再安排工作的整个过程中,萧衍没有将男人失踪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包括萧祁。
一路几乎是飙车到了北区警署,当萧家大少爷黑着脸猛地一个甩尾将黑色豪车打横停在北区的警署门口的时候,黑色豪车后面哗啦啦地跟着一大串各个街区的交警紧急刹车——
萧炎靠在警署门口一脸阴郁地瞅着烟,看着和自己张着完全一样英俊面容的年轻人顶着一张阎王脸摔门从车上走下时,萧家二少爷扫了一眼跟在自家老哥屁股后面的交警们——
很显然是看见了他们这会儿的“空降地点”是什么地方,此时此刻,他们每一个表情都很精彩。
微微眯起眼,萧炎将手中的烟草随手在墙上熄灭,掀了掀眼皮子斜睨他孪生哥哥:“脸这么臭做什么,把老爸搞丢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你是邀我来吵架的?”萧衍正要往警局里走的步子一顿。
萧炎被他哥那阴郁得几乎滴水的目光看得一愣,身上那股子嘲讽气息稍稍收敛了一些:“不用急,还有时间,萧末那张脸在k市就是个吉祥物似的存在。”
“……”
见老哥沉默不语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萧炎不得不无奈地撇撇嘴:“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没有。”
说话间,萧衍正和萧炎并肩飞快地走在前往萧炎办公室的路上——在来的路上萧衍收到了他弟的短信,说是刚才五点到七点内北区以k政法大学为圆心的所有街区录像已经以邮件的方式发到了他的电脑上。
萧衍来的时候萧炎已经开始下载。
现在大概已经下好了一部分。
此时此刻,两名面容身高以及身材几乎完全一致完美的英俊年轻人并肩飞快地走在警署过道上,他们一个穿着笔挺合身的深蓝色警官制服,另一个穿着潇洒的休闲风衣,一个脚踩厚实马靴,另一个脚上的是休闲皮鞋……
无论是那种裤子,此时穿在萧家兄弟二人身上的都足够将他们的大长腿完美地显露出来。
这是萧炎在回到k市之后,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和他哥哥出现在一块儿。
这似乎隐约象征了一些什么——兄弟俩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似的,谁也没有挑明。
萧炎一把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看着萧衍走进去,才从口袋着摸出一只烟草叼在唇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在路边捡到一只大熊猫,你会立刻杀掉它吗?”
萧衍这时候已经要扑向萧炎的电脑闻言,他身形一顿,抬起头扫了他弟弟了一眼——
很显然,答案是,不会。
萧家二少爷嗤笑一声,咬着烟屁股向他哥露齿森森一笑:“不要被怒火冲昏了脑袋,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力。”
说完,萧家二少爷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手机,随手发了个短信出去——做完这个动作,萧家二少爷抬起头,却看见萧衍依旧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挑挑眉:“干什么,我要跟某个麻烦的女人说一声今晚约会取消。”
萧衍闻言,十分冷漠地低下头继续摆弄他的电脑。
盯着荧光闪烁的液晶屏幕,萧家大少爷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不会弄死熊猫,但是,我会玩弄他。”
“……”
萧炎正悠哉低头点火的动作一顿。
琥珀色的瞳眸之中有什么危险的情绪一闪而过,熄灭打火机,将烟草从唇边拿了下来,萧家二少爷什么也没说,只是隔空虚点了下电脑:“从荣华街开始插,五点左右只有那条道不会堵车。”
言语之中,再无之前的挑笑情绪。
……
而此时此刻。
并不知他的两个孝顺儿子为了找他几乎要把整个k市都翻倒过来抖两抖,相反的,作为人质的黑发男人现在在绑匪大爷手上还活得挺滋润。
自从那个年轻人差点用枕头捂死男人未果之后,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
在那场小小的骚动过去后,年轻人下楼了一会儿又重新走了上来,并且当他推开门的时候,萧末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条相比之下更长的锁链——
萧末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微笑地问:“换好药了吗?”
此时站在门口手捧一大堆金属锁链的年轻人没有回答男人的话。
他只是在帽檐底下看了男人一眼,就一言不发地蹲下来,将他原本锁在那张到处发霉的弹簧床上的锁链一头解开,跟手中那条长了很多的锁链连接好,重新锁在房屋一角的水管上——
从头到尾,萧末都十分淡定地微笑着低头看对方的一举一动,直到后者重新站直身体松开手推了推他,男人站起来这才发现他的活动范围忽然从“弹簧床上”这个范围忽然扩大到了整个房间。
那个年轻人没走,他就站在一旁看着萧末将整个房间逛了一遍。
那样子就像是站在一旁看着宠物研究自己新项圈的心满意足的主人。
甚至在男人伸头进厕所打量环境卫生的时候还歪了歪头,伸手将探头探脑的男人拽了回来,他看着垂着手在自己跟前站得踉踉跄跄的男人,没多少情绪地缓缓道:“都是这样的。”
“……什么……”萧末下意识反问。
“厕所,都一样。”
他的意思是,所有的厕所环境都是这样的,无论是囚犯还是他这个绑架犯——所以,如果这个时候已经获得了恩赐的男人还胆敢出声抱怨什么,他就死定了。
看着对方露在帽檐下那一小截尖细的下巴,萧末老老实实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这时候。
反倒是一旁终于哭累了的顾雅姿出声了。
这姑娘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到过这种委屈,萧末打开厕所门看到里面的恶劣简陋环境时她就已经小脸煞白,但是很快地,她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以及各方面角度来看,明明是她这个唯一的女性更加需要加长锁链。
而这个绑匪不知道搞什么却把最大的宽容转头给了萧末这个彻头彻尾的爷们。
想到这,顾雅姿只觉得万分委屈以及不合理,她吸了吸鼻子,扬起哪怕花了妆还是显得五官精致的小脸,带着那种令男人无法拒绝的哭腔语气委屈地说:“我也想要这种长的锁链……”
“……”
房间里忽然响起的软软糯糯的声音令正在搞对视的雄性生物们一愣。
萧末收回头放在年轻人身上的目光,虽然这会儿的功夫对方的脸被鸭舌帽遮挡得严严实实,男人却还是能感觉到对方似乎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而此时,年轻人正极其缓慢地,带着明显不乐意的抵触情绪,将脑袋转向了顾雅姿。
此时大概是她自己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头发终于不象疯婆子了——天生丽质就是有这点好处,需需要适当整理,哪怕脸上妆花得像只大花猫,这个女人也还是好看的女人。
而不幸的是,绑匪大爷不吃这套。
萧末看着那帽檐之下,显得挺性感的薄唇不愉快地抿了抿,然后惜字如金地蹦达出两个字——
“不给。”
顾雅姿:“……”
萧末:“……”
简直喜闻乐见。
黑发男人严肃面瘫着脸坐回了那张弹簧床上,看着整个人愣在原地似乎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男人会拒绝自己的顾雅姿打开一扇通往残忍新世界的大门——
萧末:“咳。”
幸灾乐祸是不对的,但是顾雅姿的存在让萧末真的觉得自己“被顺带绑架”的沉重心情有变得好一些……
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对比产生美。
“可是你不能就把我锁在这儿!”顾雅姿带着一丝柔软的祈求,扯了扯被固定在床头的手铐,眼角泛红地看着鸭舌帽少年,“如果我想上厕所怎么办?”
“裤子上。”鸭舌帽年轻人压了压帽檐。
而此时,顾雅姿瞪着眼,已经整个儿震惊成一座雕像了,她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微微睁圆眼:“什么?!”
“要我再说一遍?”那个年轻人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家二小姐,“憋不住,就拉裤子上。”
萧末:“……那个……”
鸭舌帽年轻人头也不回:“你闭嘴。”
萧末:“……”
鸭舌帽年轻人面无表情:“否则就把你锁在厕所里。”
于是,萧末闭上了嘴。
顾雅姿眼角泛红委委屈屈地看着年轻人无情地转身离开,萧末沉默地坐在床沿边看着顾雅姿哭哭哭,期间男人站起来到厕所的水龙头里喝了点水——大概是长期未用的关系,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锈味儿很大。
还好,唯一的好消息是等萧末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大概是顾雅姿终于哭累了,这会儿正垂着头靠在那张窗边休息——大概是嫌床上发霉味太重,顾雅姿没有睡到床上,反而坐在地面上。
萧末想了想,从口袋中掏出手帕递给她。
后者愣了愣,用几乎让人听不怎么清楚的声音嘟囔了声“谢谢”后,将萧末手中的手帕接了过来,当她刚刚把它放到眼下艰难地举着手想要擦擦脸上的眼泪,动作却忽然停顿下来。
萧末挑挑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顾雅姿眨眨眼,转过头来看萧末,后者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地回望。
“这个味道,”顾雅姿吸了吸鼻子笑道,“手帕的味道和炎哥身上的味道很像。”
萧末:“……”
男人身上能有什么味道?无非是古龙水或者香烟气息……萧末从来不喜欢用古龙水,所以他猜测顾雅姿说的大概是和手帕放在一起的那种成分里有薄荷的香烟气息。
和萧炎的味道一样?
萧末记得,萧炎从来不抽这种进口烟,他嫌味道太淡,还嘲笑萧末只抽女人家抽的烟……
黑发男人抿了抿唇,有些不愉快地发现一年半以前他的儿子嘲笑他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而这一次,如果他就这样死了,那大概最后作为回忆被他带进棺材里的,就是萧家双生子那此时在他跟前晃来晃去的那些嘴脸——
无论是萧炎嘲笑的。
还是萧衍温柔和煦的。
他们叫着他“老爸”,却只有上帝才知道兄弟二人是不是真的有过一秒钟真的将他摆放过在那个位置上。
“……”萧末沉默,他发现在这种情况下想到萧炎真的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简直是负能量满满到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找绑匪大爷自绝于人民。
曾经有一本里有一句特别感人的话是这么说的——
xxx,xxx,一想到你的名字,我就变得十分勇敢。
这句话到了萧末这里就变成了——
一想到你的名字,我就蛋疼无比。
而此时此刻,就仿佛还嫌黑发男人作为路人被绑架的心还不够千疮百孔似的,缩在角落里的顾雅姿抬起头,看着坐在弹簧床上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沉思状的男人,她发现对于这个k市跺一跺脚大地都跟着颤悠三下的男人,自己还是有些害怕……
但是顾雅姿知道,这是个套近乎的好主意——反正现在除了哭和说话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
捏紧了手中男人递过来的手帕,就仿佛是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似的,顾家二千金小心翼翼地望着男人:“萧叔叔,你为什么也会被人抓到这里?”
萧末:“……”
萧末表示这个问题只能用呵呵俩字作为回答不能再多。
——顾小姐,关于这个问题,可以从“你的学校老师为何将你的考试时间和萧衍的安排得如此一致”开始,一直追述到“论我的rp有多差果然是本命年要穿红内裤不服不行”。
男人抽了抽唇角,一时间想到了大儿子短信上对这个“弟媳”的态度,正想照葫芦画瓢来扔出一句“不知道”,却在这时,他听见顾雅姿又问——
“是不是炎哥在执勤任务的时候得罪了人,所以这些人才抓我们来威胁报复炎哥?”
“………………”
顾家二小姐语落,萧末下意识拧过脑袋去看她——
然后萧末惊讶地发现这姑娘好像是认真的。
…………天知道刚才他差点儿就想仰天大笑为这个绝妙的冷笑话捧场了来着。
“虽然不知道顾小姐你和萧炎关系怎么样,但是我很清楚,如果这些绑匪把我怎么样的话,我的儿子大概只会跟他们说'谢谢'。”男人闭上眼,懒得去看此时大概已经出现在这个小姑娘脸上的惊讶表情,他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很显然地摆出了一副“拒绝继续交谈”的姿态。
顾雅姿看懂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继续自言自语。
“今晚原本我和炎哥约好了一起看电影,就是最近新上映那个,炎哥说,这部电影里面最后因为害女主毁容被男主用火烧死的那个女巫是衍哥的女朋友扮演的——”
“……”
“衍哥”的“女朋友”?
萧末发现今晚自己想要“呵呵”的冲动那是此起彼伏压都压不下去。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大约过了约定好的时间我还不出现炎哥就该着急打我电话了……刚才我的手机被那个带帽子的人扔进了这个附近的河里——萧叔叔,这个地方晚上会有老鼠吗?……”
萧末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姑娘大概这会儿是不安极了,有些人就喜欢用仿佛停不下来的说话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而此时此刻,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今晚是个风很大的阴天,看不见月亮,那被钉子钉死了的窗户上,玻璃被窗外呼呼的北风吹得哐哐作响……窗户大概是漏风的,顾雅姿被锁的位置就在窗户下面,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因为寒冷而缩成一团,之前自言自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直到全部消失。
她这才眼角含着泪,可怜巴巴地缩在窗户底下睡着了。
就像是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鸟。
萧末靠在墙边,显得有此疲惫地看着这个姑娘——事实上,他也不太搞得清为什么这些绑匪放着一堆豪门千金不绑架非要绑架一个政府高官的女儿。
正当男人思考之间,房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呯地一声,很响。
推门的人显然并没有打算照顾房间里其他人的情绪,动作很粗鲁,比直接拿脚踹开并没有好上很多——这让顾雅姿整个人从浅眠状态整个儿惊醒,她瞪大了眼,抱着膝盖,锁链的哗哗声中这个女人看上去几乎要把自己抱成一团球。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巧是那个苍白的年轻人。
他似乎是换了一套衣服,换下了白天身上的深色风衣,这会儿他换上了一身很时尚的白色t恤以及白色牛仔裤,这让他看上去更加年轻了。
他的手里托着两个托盘。
他先是将其中的一份像是喂什么动物似的扔到顾雅姿跟前,然后直接拿起另一份,回到萧末这边——紧接着,这个年轻人做出了一个让顾雅姿和萧末具是一愣的举动——
他挨着萧末坐了下来。
很近。
近到男人隐隐约约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那种廉价香皂的味道。
萧末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身边的年轻人,他还是戴着鸭舌帽,只不过这一次他似乎戴得很随意,一小戳深酒红色的头发从帽子边缘调皮地翘了出来——
仿佛是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露在自己脑袋上,那个年轻人就好像是害羞似的,下意识伸出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然后他弯下腰,将餐盘从地上拿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大叔,吃饭。”
萧末:“………………”
顾雅姿:“………………”
餐盘里除了米饭之外,还有青菜和红烧肉,萧末看了看,餐盘的右上角还放着一碗看上去像是洗锅水的清汤,上面飘着一点十分可怜的紫菜。
仿佛是看见了萧末奇怪与迟疑的目光。
“是外卖,”年轻人简单地说着,用勺子舀了一点饭放进自己口中,咀嚼了两下后吞了下去,“没毒。”
说着,就好像是要验证自己的说法似的,他将萧末那份餐盘里所有的东西都夹起来吃了一口,甚至连那个一看就不怎么好喝的汤都端起来抿了下——
萧末看得目瞪口呆。
此时此刻,在男人看来,眼前这个以身试毒的少年简直就是感动中国十大绑匪………业界良心。
男人震惊之间,却发现后者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勺子舀了一口饭放在唇边,见他发愣,还不满地用勺子戳了戳他的唇:“吃。”
言简意赅的命令。
要不是知道乱说话又要被揍,这会儿萧末又想说“这位少年你有点像我儿子你知道吗”这种话了。
萧末张开嘴,十分配合地让这个年轻人喂自己……因为他手上有手铐,实在是很不方便自己——
呯!
一声金属与金属撞击的巨响打断了正和谐进行“投喂”与“被投喂”的两名雄性生——两人同时愣住,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声源处,毫不意外地发现顾雅姿的餐盘扣翻过来,汤汤水水洒了她一身都是。
还有油腻的猪油。
而顾家二小姐则愣愣地举着同样带着沉重手铐的手,像是完全愣住了似的,呆愣在原地——很显然,是因为之前这个年轻人将餐盘放得太远,而在顾雅姿试图伸手将它拽来自己面前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坠空”之类的小意外。
看着屋内另外两名几乎靠在一起,姿势堪比情侣在外面野餐时的标准姿势瞪着自己的两个大男人,泪水迅速充满了她的眼睛——
“我的手铐也很重啊!!!!!”顾家二小姐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哭道,“为什么你不来喂我?!!”
半晌沉默。
“……你还小么?”萧末听见他身边这个双重标准得简单粗暴的苍白年轻人对大哭中的姑娘说,“爱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