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洲坝朝她搭话,“你是一高重点班的姜茂吧?”
姜茂应了声,点点头。
“我是普通班的葛洲坝。”
姜茂看她,“我知道,你在国税上工作。”
“我已经辞职了,”葛洲坝说:“我今年初弄了间舞蹈室。”
“他们想让我从良,我就辞职了。”
姜茂看她紫一撮绿一撮的短发,耳朵上的一排耳钉,指着她锁骨问:“蝙蝠纹在这有什么说法?”
“这不是蝙蝠,这是魔鬼鱼。”葛洲坝忽扇着双臂,学着魔鬼鱼的游泳动作。接着又搂起T恤,让她看纹在肚脐眼周围的海龟。
“大海龟,好看么?”
“挺酷的,不过纹在肚脐眼上有风险,”姜茂看看手表,朝着正在忙的赵平壤说:“我先回了。”
“最近老拉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海龟有关。”葛洲坝自言自语道。
姜茂准备过街,赵平壤追过来说:“等会一起吃晚饭?”
“不用了。”
“感谢你给我拉客户,”赵平壤看她,“要请的。”
姜茂应该拒绝,她跟人约了要量婚纱尺寸,话到嘴边打了弯,应了句:“好啊。”
“你等我五分钟。”赵平壤回了物流中心,收收尾准备下班。
姜茂就站在路沿等他,嘴里一直啃着指甲。两分钟后果断回去,朝赵平壤说:“我约了人要去量婚纱尺寸。”
赵平壤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道:“没事,那就改天再说。”
“那就量啊,量了婚纱尺寸再去吃。我们去夜市上吃小龙虾,马上就要过季了。”没被受到邀请的葛洲坝说。
赵平壤看着她,姜茂点头道:“行。”
三个人先去了婚纱店,赵平壤和葛洲坝坐在休息区等。姜茂耐着性子让她们量,她们量得很细致,边量边问她对婚纱的憧憬和要求。姜茂想了想摇头,没什么要求。
工作人员有点为难,就怕这种什么想法都没的人。姜茂看了出来,说道:“不要太繁琐梦幻就行,让设计师看着我的气质自由发挥吧。”
姜茂试了四套不同风格的纱,工作人员都录制下来发给远在国外的设计师。姜茂每试穿一套,葛洲坝都直呼——美!太美了!
赵平壤一直看着她试,一言不发。
当工作人员拎出第五套,姜茂坚决不试了,换来换去很麻烦。葛洲坝说这一套非常漂亮,有个明星穿过类似款,要她一定试试看,这种风格很适合她。
姜茂回了试衣间,坐在里面歇了会,才开始试穿。穿好出来,工作人员都惊呼好看,姜茂不为所动,已经听出了过于浮夸的成分。
她站在镜子前看,跟镜子里的赵平壤对视,她问镜子里的他:“好看么?”
“好看。”镜子里的赵平壤点点头。
姜茂没应他,朝工作人员说:“视频传我一份吧,我让爸妈看看。”
三个人从婚纱店出来,气氛有点低,姜茂看着路上行人,赵平壤低头看路。没心没肺惯了的葛洲坝问:“我头发乱不乱?”说完理着头发:“我这短发风一吹就没型。”
“还好。”姜茂应了句。
葛洲坝摸摸一排耳钉,问她:“你有几个耳孔?”
“一个。”
“你看着就不像喜欢戴饰品的人。”葛洲坝总结。姜茂通身只有手上戴了枚钻戒。
“我中学偷戴过我妈的金项链,在街上被人抢了,后来就吃教训了。”姜茂淡淡地说。
葛洲坝露出双小虎牙,笑了笑说:“诶,你跟传说的不一样。”
姜茂看她,“你也跟传说的不一样。”
葛洲坝笑笑,说道:“我还一直挺想跟你交朋友的,就怕你有点看不上我。”
“没有。”姜茂看着街上的霓虹,心思不在聊天上。
葛洲坝侧脸问她:“吃过饭我们去飙摩托,你去么?”
“在哪?”姜茂看她。
“毛纺厂后面,那片没人!”
“好。”姜茂应下。
“你会开摩托?”赵平壤看她。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地讨好。
“会点。”姜茂也没看他,点了点头。
最后晚饭还是没吃成,摩托也没飙成,姜茂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后面接连五天,姜茂都在一心筹备婚礼的事。订婚鞋,订敬酒服,订婚宴,等等一些琐碎的事。她没再去找赵平壤,以后也不打算去了。
赵平壤也没联系她,偶尔葛洲坝在群里聊天,他们俩谁都没出过声。
自从那天后,葛洲坝就加了姜茂微信,还把他们仨拉了群。时不时发一些无厘头的话。
*
这周六她陪姜豫安定制了套礼服,婚礼那天穿的。定完她直接随着姜豫安回了单位的宿舍楼。姜豫安难为情地开着门,说最近他忙得不像话,好像一年的案子都堆到了这两天。果不其然,他房间里乱得不像话。茶几上是外卖盒,沙发上是袜子裤子书,反正都乱七八糟。
姜豫安很好地诠释了一句歇后语。
驴粪蛋下霜——外光里不光。
姜茂替他收拾着屋子,姜豫安往洗衣机里扔着衣服说:“红毯一定要铺得够长。老唐家嫁闺女就铺了三米的红毯,老唐没走几步,闺女就送出门了。”
“到时间会提前排练,你想要红毯多长就多长。”姜茂清理着茶几说。
“我想让你妈牵你一条胳膊,我牵你一条胳膊,我们全家整整齐齐地送你出门。”姜豫安说。
“好。”
“诶诶我见了一种非常浪漫梦幻的婚礼,”姜豫安出来比划道:“新娘站在聚光灯下,一条漂亮的头纱“piu”地飞到她头上,把她整张脸蒙住……算了,我听说有头纱卡在上头下不来的。”
姜茂觉得好笑,转身去了厨房煮午饭。
姜豫安跟进来说:“我煮我煮,我最拿手煮饭。”说着把牛排拿出来,打算煎牛排吃。
姜茂帮他把床品换了,姜豫安独自在厨房说:“老唐家闺女三十二才结婚。她跟他男朋友谈了七八年,把她婆家了解的透透彻彻。你跟致和才两年有一点着急了。”
“致和马上就三十三了,他妈已经开始催生了。”姜茂在卧室里说。
“我就对这亲家母有意见,爱显摆爱耍小聪明。还有致和他姐,都已经出门的闺女了,还带着丈夫住娘家……”
“他们住老宅照顾着,我们也轻松点。”只要不让她住老宅,谁住老宅都行。姜茂说:“不要操心了。我妈说你亲家母好相处,她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不会暗地里使损招。婚后我们各住各的,不会有什么大矛盾。”
“你妈说得有理。”姜豫安认同。
“受委屈了就回来,咱们家可不比他们家差。”
“好。”姜茂铺好床,拿起床头的日历看,每过一天都被打了个红叉,她往后翻了两页,农历十月初十这天被他标注着:爱女姜茂婚礼。
姜豫安端了牛排出来,一面帮她切着牛排一面叹着气说:“每过一天这心里就空落落的。”
姜茂玩笑道:“那就婚期推推,我再陪你们几年。”
“老詹把婚宴都备好了,没必要因为我这点心思就往后推,”姜豫安说:“婚后常回来看看就行。”
姜茂点点头,没做声。
“这牛排,我跟你妈谁煎得好?”姜豫安认真地问她。
“你。”姜茂竖大拇指。
姜豫安很满意,叉了一块牛排放嘴里嚼。忽然想起什么,回卧室翻了张存折出来,神秘兮兮地说:“爸这二十来年的私房钱都在这了,这以后都是你的。将来要是忍受不了从詹家出来,这笔钱就是你的依仗。”
“内部消息,家属楼要规划拆了,等这两年落实下来,分了房子都是你的,”说完,姜豫安一脸谨慎道:“这事千万不能泄漏出去。”
……
“我早三个月前就听说了。”
姜豫安一脸震惊,“谁说的?”
“三个月前中介不停给我妈打电话,问卖房不卖,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姜茂说:“周姨四个月前买了一套,也撺掇我妈买了一套。”
……
“你们……怎么能投机倒把?”姜豫安犹豫了一会,把存折悄悄推给她,“现在还有人出售么?”
“我妈买的时候6600,现在中介挂8400还没房。”
姜豫安又把存折收了回去。
姜茂笑了笑。
*
从姜豫安单位楼出来,姜茂开着车在老城区转,当无意识地转到了家属院那条路,她踩了油门就跑。刚跑几分钟,后视镜里有两辆巡警车跟着她,她不确定是不是追她,当下就拐了弯。身后巡警车喊:车牌号为12099的车主,请你立刻打转向靠边停车。
姜茂一脸茫然地靠边,巡警冲她道:“你跑什么跑?”
“我没跑。”姜茂说。
“你在长社路看见我们踩什么油门?出示驾驶证行车证。”巡警说着,又递过来一个测酒仪。
“我没留意你们正在查酒驾。”这才下午三四点,姜茂没想过他们会晌不晌夜不夜地查酒驾。巡警们懒得理她,拦了半条街查酒驾她说没留意。
姜茂没喝酒,自然不怕查。但不妨巡警给她开了违章,拐路口不打转向,记一分,罚一百。
姜茂觉得莫名其妙,她本来要直行的,是巡警追她才转得弯。巡警还是那一句:你见着我们跑什么?还浪费警力来追你。
……
姜茂正要上车,遇见骑着共享单车经过的赵平壤,他问:“你怎么了?”
姜茂愣了下,说:“我违章了。”
赵平壤点点头,“我刚看话剧回来经过这。”
“好看么?”姜茂问。
“好看。”
“我刚从我爸单位楼过来。”姜茂指指说。
俩人地聊天有点生分和不自然。
“诶诶,前头骑单车的让让,别卡路中间聊呀。”后面一位大叔从驾驶窗探出头喊。
赵平壤把单车靠在路边锁了,俩人相顾无言。这时一个小贩推着蟠桃经过,赵平壤喊住他,问蟠桃甜不甜。
小贩直说:“甜甜甜,不甜不要钱。”
赵平壤要捏,对方阻止道:“这桃一捏就坏,太软了。”
赵平壤说:“我就要软的。”
小贩给他一个袋子,“我这都是软的,你多买点算你便宜。”说着捡起一个蟠桃,随手剥掉一层皮。“这是最后一茬了,再吃就要等明年了。”
赵平壤捡了两兜,递给姜茂一兜说:“你不是爱吃蟠桃。”
姜茂用手托着接过,也没深想他话里的意思,问他:“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物流接了很多单,好几个大户都说是你推荐的。”
“是么?”姜茂笑了笑。
“对。从早忙到晚都是在接单。“
“有那么夸张?”姜茂好笑道:“这么忙你还有空看话剧?”
“是夸张了一点。但单子确实增了不少,”赵平壤递给她话剧票:“我都舍得买三排正中间了。以前我都是买后排或二楼。”
“你真会过日子。”姜茂看了眼票,是她喜欢的话剧。
“嗯,脱贫致富了,”赵平壤笑笑,“回头好好请你吃一顿大餐。”
“行,”姜茂示意最高的那一栋大楼,“就安排在索菲亚吧。”
“没问题,你安排时间。”赵平壤看着她,温声地说。
“行,回头安排,”姜茂随口应下。又指着票问:“这剧就今儿有?”
“明天还有一场。”
“行,你回吧。”姜茂说。
赵平壤点点头,“有空上我家喝茶。”
姜茂满口应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