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音独自倚靠着墙壁平缓了很久,才终于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这才重新回了楚杭所在的自习桌,只是这次却怎么都没法再集中精神心无旁骛地记考试复习重点了,幸好之前谭音也算把这复习重点的大头都记下了。
谭音想了想,觉得今天应该见好就收,是时候撤了,她当即起身准备离开,只是没想到,刚才还坐着认真翻专业书的楚杭,也当即收拾了资料,站起了身。
谭音便恰巧和楚杭一前一后出了自习室走到图书馆的门口,外面自然还在下着雷雨,谭音隐着身,又一次在图书馆门口准备打伞的人里面逡巡,准备找一把又大又合适的伞躲着一起走。
说来也有点可怜巴巴,虽然隐身后也带来了诸如能偷看楚杭考试重点总结之类的便利,但不少时候谭音也很无奈,比如这样的雷雨天,她只能看准情况往合适的伞下钻,但并不能确保这顶伞的主人要去的路线和自己正好一致,也更没法保证对方和自己路线出现分歧,自己不得不离开这伞的时候,还能找到下一个撑伞的人。因此不可避免的,每次下雷雨隐身,只要谭音在外边走动,百分之八-九十的情况都会被淋成落汤鸡。δHUKμáI.ΠΕΤ
“啊,这顶不错!”
就在谭音准备跟着一个撑开伞的男生走的时候,这男生突然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不得不让开了点路,谭音也下意识回头,才看到了面无表情正拿出伞的楚杭。
结果这一看,谭音就移不开眼了,楚杭这把伞,简直太妙了!
谭音就没见过伞面这么大的伞,楚杭这把伞一撑开,他身边几个站着的学生都不自觉地让开了点距离,也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楚杭的伞……
这么风骚的伞,谭音压根没在任何店里见到过,这伞面大到下面可以足足站上三个人。当机立断,谭音抛弃了之前选定的那个男生,赶紧跟上了楚杭。
开玩笑,以刚才那男生的伞面,自己站着还得当心不要触碰到对方,大概率自己的肩膀还是会被雨打湿,但如果跟着楚杭,这伞这么大,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走上一路,只是……
只是谭音刚准备跟着撑开伞的楚杭走进雨里,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楚杭哥哥!”
不是段影菲是谁?
段影菲见了楚杭,显然既意外又惊喜,她高兴道:“太好了,我今天来自习,正好没带伞,哪知道下雷雨了,正愁不知道和谁拼个伞回去呢。”说到这里,段影菲含羞带怯地扫了楚杭一眼,“但我这个人比较含羞,和陌生人一起撑着伞走一路也觉得挺尴尬的,不过幸好,正好见到你,楚杭哥哥,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段影菲又加了一句:“我就去女生宿舍,你稍微多走一小段路就行了,不是去别的地方。”
楚杭皱着眉,抿了抿唇理直气壮道:“你自己走吧。”
别说段影菲,连谭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杭还嫌不够似的,又加了一句:“不顺路。”???
这是什么神奇发展?
大哥,就算不顺路,下雨天送女生回去宿舍楼而已,又不是让你去翻山越岭长征!楚杭你一贯的绅士风度呢?被狗吃了吗?
段影菲也直接惊呆了,她愣愣道:“对不起楚杭哥哥,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听错了……”
可惜楚杭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他冷淡道:“你没听错。我要自己一个人走。”
段影菲都要委屈哭了:“为什么啊?你的伞下面又没别人,你的伞还这么大,外面雨这么大,不能和我一起撑吗?”
这番质问有理有据,连谭音也无法反驳。
楚杭的声音也有些不自然,然而态度却很坚定:“下雨天,我想一个人静静。”他说完,拉住了旁边刚才谭音妄图跟着的男生,然后指了指段影菲,“你好,她没带伞,你送她回去一下可以吗?”
那男生不明所以,但很快点了点头:“没问题。”
楚杭做完这一切,才看了眼段影菲:“行了,你跟着他走吧。”
他说完,不顾段影菲惨淡和震惊的表情,径自撑开那把拉风的大伞,然后走进了雨里。
还别说,这波操作实在太骚了,连谭音一时之间都呆呆地愣在原地,楚杭是今天心情不好?可不应该啊,刚才图书馆他明明还笑了好几次?
而不知道楚杭是不是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他刚走进雨中,就顿了顿,然后非常刻意般得放缓了脚步。
老哥,你要这个时候回头道歉,还是能挽回你的好妹妹段影菲的!
楚杭也确实回头了,他的动作有些不自然,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谴责什么一样,只是他并没有看段影菲,然是轻轻地扫了图书馆门口一眼,然后垂下了目光。
段影菲因为羞愤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双眼角都气红了,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少女,被楚杭这样冷淡,段影菲也赌气上了,她跺了跺脚,直接拽过那个无辜的男生就躲进对方伞里走了。
谭音忍不住感慨,有些人单身,真的不是没有理由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感叹的时候,图书馆门口刚才的那些学生都陆陆续续走了,此刻都没什么人了,谭音这才赶紧顶着雨冲到了楚杭的伞下。
楚杭今天不待见段影菲没让她一起同行,这可不正好便宜了自己吗?谭音喜滋滋地想,也幸好楚杭有所犹豫走得慢,还没走离图书馆门口多少距离,自己几乎没淋到多少雨,就躲进了他的伞下。
“楚杭,你要去哪里啊?”谭音一边走一边就没忍住嘀咕,“希望你要去的地方离女生宿舍楼不太远。”
不过刚说完,谭音就反应过来了,楚杭的目的地恐怕和女生宿舍楼相去甚远,刚才段影菲也想回宿舍,楚杭不还说过不顺路吗?
然而也不晓得是不是情况有变,楚杭一路上竟然都是往女生宿舍楼的方向走的,他就这么抿着唇,镇定从容地走着,身形挺拔,面容英俊,然而在同一把伞下,谭音却发现,楚杭握着伞柄的手,骨节有些用力后的微微泛白,他看起来似乎……似乎有点紧张和不自然?
是在为了拒绝段影菲这件事纠结?
男人心海底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谭音这一路也有些心不在焉,以前不是没钻过楚杭的伞下,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谭音觉得有些忐忑,图书馆里那种心悸感又来了,她不知不觉就走偏离了楚杭的伞,只是楚杭今天看起来也不在状态,握伞的手,竟然也稍稍往自己这侧偏移,导致等谭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也并没有被雨淋,倒是楚杭,因为伞偏移太厉害,一侧的肩膀上微微溅湿了雨水。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安静地走到了女生宿舍门口,只是好死不死,段影菲也正好被那男生护送到了宿舍门口……
这两人视线相撞,段影菲咬了咬嘴唇,瞪着楚杭,却不开口,显然在等着楚杭先低头道歉。
结果楚杭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抿了抿唇,径自转身走了。
“……”
*****
不管楚杭如何反常,总之谭音不辱使命,成功把考试重点像社会主义春风一样带给了蒋一璐,乐得她一晚上嘴巴笑得都没合上。
大概是为了映衬谭音和蒋一璐的心情,第二天雷雨出现了短暂的停歇,虽然没有太阳,但至少是个谭音能出来活动的阴天。
之后就是梅雨季了,谭音害怕此后情况有变,赶紧趁着今天阴天,就把楚杭给找了出来。
“上次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作弊?那今天你和我一起去朱抗美那里,朱抗美给我出题,你看着我,我当场做给你们看!让你们两个人心服口服!”
这种时候,楚杭回复自己的,大概率是一个冷笑。
然而今天的谭音却显然是猜错了,楚杭抿了抿唇,就低下了头:“我没觉得你作弊。”
“……”
谭音来之前已经针对预判中楚杭会给出的回答准备好了所有应对措施,只是自己的预测里,楚杭没有这句台词啊……
谭音瞪着楚杭,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谭音,我说了,我没觉得你作弊,我相信你。”
“那你那天……”
楚杭微微挑了挑眉:“我那天怎么了?”
谭音有气发不出,自己那天后来隐身了,照例讲在楚杭眼里,并不在现场,也并不应该听见楚杭的那番“逃跑论”论调……
不过她脑筋一转:“蒋一璐告诉我,你说我是怕当场对峙所以逃跑了!”
而楚杭的回答又一次不在谭音的预测内,面对这样的指控,他直接承认了,然后便是诚恳地道歉:“对不起,事后我就发现了自己的偏颇和对你的误解,所以我后来向朱老师进行了说明,也说服了他对你改变了错误的判断,他也答应我了,下节建筑力学课,他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你就这件事道歉并对你认真学习成绩大幅度提高进行表彰……”???
谭音简直懵了,她此前为了给自己加油打气,完全把自己代入了励志逆袭小说的悲惨主角身份,并不断安慰自己,作为一个最终要成就一番伟业的人,自己此时在学校里受到的挫折都是为了涅槃而生,因此她早就严密地准备计划好了如何在“敌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准备狠狠打脸朱抗美,只是……
只是现在本以为很困难的事,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化解了?那自己的逆袭剧本是演不上了?
“那……那当面再做一套新考卷来验证我自己呢?不要做了?”
楚杭看了谭音一眼:“不用做了。”
谭音下意识就觉得不可信:“不可能,朱抗美这个人性别歧视那么严重,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为你一番话相信我?楚杭,你是不是骗我?”
“因为我说了,用我的成绩和名誉担保你。”楚杭轻笑了一声,“只要你被发现是作弊,我承担所有连带责任,这门课成绩作废,下学期重修,所以朱老师相信了。”
“……”
楚杭看着谭音补充了一句:“我写了承诺书,白纸黑字,你要看吗?”
在楚杭的目光里,谭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来了,妈的,谁能告诉她,怎么被人信任都是这么让人紧张的?楚杭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啊?然而他说相信自己的时候,黑色的眼瞳里只有自己,那认真的模样,竟然十分招人……
“作为之前误会你的道歉,你以后如果在建筑专业的任何课程里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谭音佯装镇定地点了点头:“好,有问题我一定给你写邮件!”
“不用邮件。”
“啊?”
楚杭轻声咳了咳,声音有些不自然道:“哦,我最近挺空的,你可以直接找我出来给你当面讲,毕竟误会你是我的错。”
这么好!谭音这下有些激动了:“你说的啊!”
“恩。”楚杭说完,顿了顿,才又侧开头补充了一句,“另外,除了建筑专业的问题,如果有别的问题,你也可以问我。”
除了专业问题,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问题啊?
大概是看谭音有些茫然,楚杭咳了咳,做了点提点:“哦,比如说,你有什么法律问题,其实没有必要想着去问徐聿或者别人,我虽然不是法律专业,但是因为我爸对我未来管理公司的要求,都有请人帮我辅修法律,你如果有这些方面的困惑,找我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们是一个专业的,没必要舍近求远去找徐聿……”
谭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想,自己能有啥法律问题啊,而且有法律问题也不找徐聿,自己这不还有周铭吗?不过既然楚杭这么热情地发出了愿意帮忙的信号,自己还是不要打击他的好……
*****
而一如楚杭所言,朱抗美果然在今天下午的建筑力学课上当众向自己道歉了,虽然他还是没忍住又要继续唱衰一下女生学建筑没有前途,但能得到他的打脸道歉,谭音已经十分开心了。
另一边,楚杭道歉又同意当面辅导后,谭音确实没客气,当天,她就找了几个积累起来的难点问题,找楚杭讲了一个下午,最终不仅一举攻克了原本的薄弱知识点,甚至还从楚杭那里举一反三学到了点新东西,这一天下来,心情简直美得没边。
只可惜谭音的好心情最终没能持续上多久,这又到了A市一年一度的梅雨季,从自己运气爆棚洗刷冤情打脸朱抗美那天之后,蒋一璐说的天气预报里延续一个礼拜的雷雨,还真的断断续续下了一个礼拜,而谭音也被迫这么断续着隐身了一个礼拜。
这一个礼拜,谭音觉得自己的身心健康都要遭受严重危害了。
即便对于普通人,平时生活里被人忽视也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而被人孤立就更不是了。谭音一隐身,旁人看不见自己又听不见自己,她活得简直像是个被孤立和忽略的人。平时偶尔一天两天也就算了,这次持续这样一个礼拜,愣生生快把谭音一个外向活泼热爱交流的人给逼疯了……
这次谭音喜欢的建筑手绘课,因为雷雨,也不得不又一次“缺席”了。
如同上一次一样,谭音其实仍旧到席了,只不过大家看不见她而已。她在教室走了一圈,虽然自己十分手痒,但碍于隐身,只能看不能动,因此也很快觉得无聊起来。
蒋一璐这次座位边都已经被人坐了,谭音于是转了圈,在蒋一璐不远处的陈自强身边坐下了,她看了几眼陈自强的手绘作品,很快就觉得枯燥,于是索性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结果这还没睡上多久,一个纸团就砸中了她的后脑勺。
谭音迷迷糊糊叫了一声,纸团来自她的右后方,谭音转身循着纸团的来源路线看过去,只看到了正襟危坐一派镇定在画图的楚杭。
手绘课上把画废的版本扔掉是常有的事,垃圾桶又确实在谭音的左前方,楚杭画坏了往这个方向扔废稿实属正常。
只不过楚杭这个准头有点差吧?自己这位置离垃圾桶还有一段距离呢!
谭音抓了抓头,也没在意,转身继续趴到桌上睡了。
结果这一次,自己趴下去还没多久,纸团又砸了上来。
谭音回头,楚杭仍旧一脸自然,看起来平常得很。
想想也是,他又看不见自己,怎么可能故意用纸团砸自己呢,大概是又一次没把握好抛物线,砸错了吧。
……
只是今天楚杭这准头也太差了吧!谭音没趴下多久,又被砸了第三次第四次。
平时楚杭投篮的时候明明那么远,三分球都还是那么漂亮,怎么这么近距离的一个垃圾桶,投了四次就没一个中的?!而且他平时画起图来不都行云流水吗?今天画得怎么就这么不顺利?
陈自强看着接连不断掉到自己身边的纸团,也十分疑惑,他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回头看向楚杭挤眉弄眼调侃道:“楚杭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用手过度啊,今天这手怎么这么绵软无力?”
楚杭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一点诚意也没有地回答道:“哦,失误。”他随即抬眼笑了笑,“至于我手有没有力,你要和我掰手腕体验下吗?”
“不约不约,上次和你掰手腕,我手差点断了!”
陈自强立刻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然后赶紧转回了身,生怕楚杭真拉着他掰手腕似的。
虽然这只是个小插曲,但谭音作为被砸了四次还没处伸冤的冤大头,觉得陈自强身边这风水不好,老被楚杭的纸团砸到,她想了想,赶紧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张晨的身边。张晨的位置完全不在垃圾桶和楚杭的两点一线上,谭音觉得十分安全,于是又趴在张晨身边睡下了。
只是……
只是楚杭的纸团是跟踪导弹吗?!
谭音刚坐到张晨身边没多久,楚杭的纸团就又一次砸了过来。谭音气哄哄地转身,对上的却还是楚杭无辜自然又镇定冷静的侧脸,谭音顺着纸团原本的路线看了一眼,行,教室里有两个垃圾桶,楚杭大概是看之前那一侧那个死活扔不中,因此换成往另一个那里丢了……
张晨身边这位置看来是也不能坐了,只是那还能坐哪里呢?谭音站起来走了一圈,发现因为教室前面有一左一右两个垃圾桶,而楚杭坐在最后排,所以自己只要坐他的前面,不论坐在哪里,理论上都有被砸的风险……
一不做二不休,谭音机智地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坐楚杭身边那不就完事了!他扔废稿的纸团,总不可能往自己身边扔!
谭音当机立断,赶紧就坐到了楚杭身边,她好奇地看了眼他的手绘本,结果发现他早就画得差不多了,画得还相当好,也不知道刚才的那些废稿都是怎么回事?这状态不是挺好吗?
不过很快,楚杭就证明了自己今天确实状态不太好,谭音凑过去刚盯着看了一眼他的手绘,他就突然手一抖,画错了一根线条。
谭音比楚杭还懊悔:“这张图这么完美,怎么就画错了这根线呢!”
楚杭大概也觉得十分可惜,一张脸上有些不自然,连耳垂都有些微微泛红,然后他抿了抿唇,镇定地添了几笔,硬生生把一张差点画废的图给挽救了回来。
只是都有这种救图能力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扔掉了那么多废稿纸团?
谭音想了想,百思不得其解,就也不去想了,她索性趴在楚杭身边,打起瞌睡来。窗外是阵阵雷鸣和暴雨,谭音睡着睡着就觉得教室里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实在有些冷,只是还没等自己想出办法做点什么,楚杭大概也觉得冷,他站起身,走过去把窗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