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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卧听风吹雨 序 幡舞 番外:裴映

所属书籍: 夜阑卧听风吹雨

    裴映比双生兄长裴桓晚半个时辰落地。

    起初裴母得知怀的是双生子时忧心忡忡,一来她已年岁不小,二来双生子分娩不易,恐有差池。谁知这一胎竟出乎意料的圆满,不但孕期毫无波折,分娩也利索顺当,比前几回单胎生产都少受罪。

    裴母恨不得逢人就夸这对龙凤胎孝顺,在娘胎里就知道心疼娘亲,使她能提前风光封肚。

    无论如何,龙凤双生,玉雪可爱,母子平安,总是一桩大大的喜事。

    裴家几位老祖宗都觉得这是吉兆,预示着河东裴氏即将摆脱之前的阴霾,在新帝朝中获得一席之地。

    就在这年,门阀世族中第一等的五姓七望成了禁婚家族。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彼此通婚都不被允许,新朝帝后又怎会让这些家族继续在朝堂上风光显赫呢?

    然后朝廷还是要用人的,寒族庶族究竟根基太浅,再快马加鞭地提拔也未必得用,这就轮到他们河东裴氏这样次一等的阀阅上场了。

    于是全家敲锣打鼓,大开粥棚,为了这对双生子的诞生很是热闹了一阵。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裴映的身体。

    裴桓出生时五斤二两,几乎与正常婴儿无异。他落地时屋外艳阳高照,好端端的凉爽秋日生生将人晒出一脑门汗来。

    裴映出生时只有三斤出头,孱弱气虚。她出世时外头忽茫茫地降下细雨,众人忙不迭的收衣打伞。

    ——所以裴映从小就讨厌裴桓。

    裴映的童年充斥着无休无止的汤药与繁琐的养护。

    幼年的她除了吃药看书,就是一日复一日的听傅母与婢女讲述她那活蹦乱跳的同胞兄长又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裴桓就如出生那日的艳阳,悲喜率直,闯的祸与受的赞扬一样多。他天资聪颖,几乎过目不忘,信手写来的诗赋独具灵气,惊艳四方。

    裴氏族老不免对他寄予厚望——如果他们按得住裴桓的话。

    裴映却只能挨着靠枕,看着窗外景致,发呆,读书。

    没人知道,其实她也过目不忘,她写的诗赋不比兄长差。

    裴桓其实很惦记自己体弱的双生妹妹,时常给她带些小猫小狗蚂蚱什么的玩意。

    裴映将这些统统丢了出去,冷着脸,也不给解释。

    她不需要可怜。

    裴桓毫不生气,依旧对妹妹笑的没心没肺。

    裴映十二岁那年,堆山填海的汤药终于见了效,她可以与族中姊妹一道去闺学读书了。

    也是那年,她精心策划了一场出逃。

    她想甩开没完没了的汤药,跟随,保护,甩开母亲的唠叨与繁文缛节。

    像十二岁的文德皇帝那样气冲霄汉,路遇盗匪,说杀便杀,身边仅有几十名护卫,虽千万人吾往矣。

    裴映的筹谋很周全很细致。

    裴母以为她去外母家小住,外母以为她去乡野田庄散心,学堂的夫子以为她在家养病,没人察觉不妥。她将去真武山沿途的客栈与驿站摸查的一清二楚,该给多少房费,多少打赏,带多少银钱药材——一切都在计划中。

    直到天杀的兄长裴桓察觉异样,家里方才发觉她跑了。

    其实用不着裴家将她捉回去,她自己就撑不住了。

    她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连日奔波,最终倒在了真武山山腰处。

    护卫与奴婢们惊慌的将她抬上竹竿担子,她恋恋不舍的回头,眼睁睁看着壮丽的金红色日头缓缓出现在山顶,宛如神灵之境——那是她穷尽一生向往的极致宏伟。

    然而,她却无论如何攀不上去;就像她的人生,永远只能屈居边角,旁观别人的精彩。

    她泪流满面,哭的几乎背过气去。

    她愤怒的捶打自己孱弱的身体,暴烈的摔碎所有药瓶。

    她恨不能自己此刻就死了,死在这座雄浑高山之中,死在这轮壮阔的红日之下,也好过日复一日的腐烂!

    回家后,她病的几乎死过去,家人皆不敢责备她。

    裴母说:“你若想上真武山看日出,叫人抬你上去就是,何必伤心成这样。”

    裴父与几位兄姊皆是赞同,只有裴桓反对。

    “阿映是蠢豚么,不知道叫人抬她上去更轻省。”他跨窗而坐,吊儿郎当的把玩着马鞭,“她想自己上去,亲自一步一步的攀至山顶,才叫痛快!”

    病床内外四目相对,裴映知道,胞兄全都明白。

    她生于衣食无忧的世族,父母疼爱,兄姊怜惜,她本该惜福知足,却不知她宁愿用这一切却换取一副康健强壮的身体,激烈畅快的活一次!

    她知道自己忘恩负义,忝不知足,甚至暗暗嫉恨胞兄的强壮康健,未来还不用经受生育之苦。投胎为女子已经够倒霉了,还长成个蛇蝎一般心思阴暗的废物,于世道于苍生都毫无益处——也许,她不出生,会比较好吧。

    既然死不了,只能活着了。

    慢慢地,裴映学会了平心静气的度日,写几句闺阁诗句,不咸不淡的交往几个闺中密友。

    十三岁之后,她忽然抽条,身躯高挑颀长,相貌也清丽起来。河东一带皆夸她皎若明月,秀如青峰,她却恼怒的回屋又砸了个瓷瓶——因为裴桓也长高了。

    兄妹俩的身高不再是儿时的些微差距了,如今那狗东西比她高出一头,生的也人模狗样,出门就被围观,上街就被扔花儿帕儿。裴映的闺学同窗一多半都托她给那狗东西递过什么香囊坠儿——真可恼也!

    裴家长辈看这对龙凤胎是越看越得意,于是就以‘拜师会友,增长见识’的理由,将他俩送去在都城为官的堂房伯父家中。若能扬名,男孩将来可以博个出身,女孩将来可以嫁入高门(裴映冷笑)。

    十四岁那年,裴桓被都城闺秀围追堵截,怒而开始留胡子。因他年岁尚小,胡须长的稀稀拉拉,猥琐的惨不忍睹。

    同样十四岁,裴映遇到了四十四岁的吴王,清华醇厚,儒雅英俊。满庭的芝兰玉树,都不如那个清贵端华的中年人。那年端午,吴王御前射柳,膂力强健,六军竟无敌手。

    也是那年端午,裴映御前论诗,同样没有敌手。她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向吴王讨要一支绿柳,吴王箭镞飞至,为她射下一支桃花。

    他鬓边的微微霜意,清癯的长须,裴映全都喜欢。

    刚好,他的王妃去年过世了。

    父母兄姐都觉得她疯了,竟然喜欢一个年长自己三十岁的人。

    裴映于是争辩,徐贤妃与文德皇帝也相差了三十多岁,并不妨碍他们一见如故,心意契合。文德皇帝驾崩后第二年,体弱的徐贤妃就追随而去了,真乃佳话一段。

    当时家里其他人都无法辩驳,只有裴桓促狭一笑,“一见如故,心意契合,也不妨碍文德皇帝还有空宠幸胡姬,生下楚王。”

    裴映大怒,差点将茶碗砸在胞兄头上。

    然而世事如梦,谁晓得日后她竟嫁了楚王。

    其实裴映并不很懂男女之情,她只是向往那些光辉灿烂的事迹与卓尔不群的英豪。她痛恨庸碌无为,宁愿像霍嫖姚那样轰轰烈烈二十四岁即死,好过一事无成老死榻上,最后只在祖谱与墓碑上留下平平无奇的‘裴氏’二字。

    天底下有那么多裴氏,她不要做一个连名字留不下来的某氏!

    所以她嫉恨胞兄,明明生有完美的智略与体魄,却自诩淡泊,四处散漫。

    胞兄反说她只是看着聪明,实则糊涂。

    王图霸业,青史留名,也不过是天地一瞬间的飞鸿雪泥,还不如自在一生。

    因了裴映的坚持,堂伯父只好老着脸皮托人去跟吴王说项。

    吴王没有当场答复,裴映于是跑去郊外猎场堵他,问他是否愿意娶自己为续弦,愿意就愿意,不愿就拉倒。

    吴王迟疑了,裴映疑心他对自己并无意思,只是不想断然回绝太难看而已。

    然而下一刻他抬眼,裴映清楚的从他眸中看见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热切之意——从河东到都城,这种眼神她见过无数遍了。

    吴王应了婚事,却坚持要为亡妻守孝一年。

    裴映不解,明明他们夫妻聚少离多,猜忌多于情义。

    吴王说,这是夫妻之间应尽的礼数。

    后来裴映才知道,其实当时吴王已察觉皇帝夫妇对自己的忌惮,而宰相宇文东阁及其党羽更是已磨刀霍霍。吴王与自己打赌,若能渡过这一劫就迎娶裴映,如若不然,就别连累那个明艳多才的小娘子,她应有更好的未来。

    四个月后,吴王为亡妻守孝期满。同月,景安公主驸马谋反案发,宇文东阁成功地将素有贤名的吴王卷入其中。宇文东阁拎着案卷入宫见吴王,笑问‘如何是好’,吴王静静看他一眼,说了句‘君以此始,必以此终’,随后淡然自尽。

    ——数年后,宇文东阁果然也同样被诬谋反,同样自尽。

    裴映心灰意冷,打算回河东老家。

    临行前一日,她夜里独自骑马跑去皇陵边上祭典吴王,遇到了哭的肝胆俱裂的曹王。

    曹王母族畸弱,年少时受了许多冷眼,多亏有吴王这位年长二十多岁的兄长照料教导,兄弟之情甚切。谁知去年忽传闻兄弟俩有了龃龉,几乎不来往了。

    “三兄说他死期已定,叫我离他远点,别被他牵连了。”曹王神色凄然,“三兄文武双全,四兄给他当马弁都不配,不过是仗着皇后所出,母族强势,这才继了位。”

    他眼中射出切齿憎恶的炽烈目光,恨恨道:“那对嫉才妒能的狗男女!”

    裴映回河东为吴王守孝三年。

    之后她就醉心诗文,热衷于营造才女名声,既不想嫁人,也不愿牵扯宫廷。倾慕她的郎君堆山填海,她全不在意。有时候她想,若没有这副样貌和家世,自己这样讨人厌的性情,恐怕不会有人喜欢的吧。

    不过十年养尊处优下来,她的身子倒是调理的不错了。

    她想,兴许她也可以像那狗东西一样到处瞎跑也说不定。

    谁知二十四岁那年,帝后忽然来为幼弟楚王求亲,于是裴映被家里压着嫁给了楚王,四年后诞下一子,起名璟。

    怀孕时她已经年近三十,娘家母姐都担忧她的身体,三天两头的折腾太医院。

    褚皇后听闻后笑了,言道我生头胎也年近三十了,怕什么。有没有那个命,看老天爷的意思罢。

    裴映常想,若没嫁给楚王,日后褚太后兴风作浪之时,她可能会与宁氏兄弟一样,在地方上积蓄铁甲,密谋造反,然后被官兵一锅烩了。

    她厌恶褚皇后,不是嫉妒她的成功,而是她认为成大事应当昭如日月,乾坤朗朗。

    君主立身正,方能立国正。而不是像褚氏这样,以女人的容貌与身体谄媚邀宠,然后阴私暗谋获得权力。一开始根子就歪了,后面会带来更大祸患。

    裴映疼了一天一夜,几次濒亡,好不容易诞下一个小小婴孩。傅母偷偷告知她以后恐不能再生育了。母亲姐姐们都提醒她,楚王未来的姬妾该如何安排,她要有个章程了。

    裴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厌恶这种蝇营狗苟。

    其实她不介意夫婿纳妾生养庶子,只是暗暗想着,果然还是不如那个女人啊。吃了那么多苦,年近三十才开始生育,一口气生了五个,依旧身强体壮,精力充沛。

    做大事的人,身体更需强健,自己还是不行啊。

    两个月后,裴桓之子七郎也出世了——裴映深觉那狗东西故意跟自己别苗头。

    裴桓的妻子柳氏是裴母心中的一块病。

    当年家里看裴桓吊儿郎当的四方游历,便想给娶一房贤妻来好好管束他,裴母已相中了都城名门薛家一位品貌双全的小娘子。谁知裴桓听闻后,一溜烟跑出三千里,躲在西域不肯回来,扬言要自己选妻子。

    其实裴桓也不是瞎晃荡,他于整个家族还是颇有建树的。

    他结交之人上至世外隐客,下至三教九流,族中子弟在地方为官,抑或是领兵在外的,往往都能从裴桓处获得助力。譬如当地家族势力分布,山川河流走向,对阵敌营底细等等,只要家里一封飞书,裴桓就跑去给堂房的叔伯兄弟们当狗头军师,指点襄助,无往不利。

    有这等本事在,族老们也不敢过分逼迫裴桓。

    正当家里头疼他年近而立还光身一个时,他忽说物色好了妻子人选,就是柳氏。

    因为河东裴氏并不在禁婚家族之列,是以照旧与门当户对的世族联姻。然而柳氏只是东眷房柳家早早分出去的偏支小系,父祖已数代白身,家中只薄田几十亩,全靠来自商贾之家的柳夫人用自己的嫁妆支撑。

    两家门第委实相差悬殊。

    裴家本不同意,奈何,谁也奈何不了裴桓。

    婚后大家才知道柳氏擅画,任何场景只要她细细看过一遍,就能原模原样的画出来;甚至是没见过的人和物,只要说明详细了,她也能画个七八不差。

    夫妻俩气味相投,全都向往脚不沾地的潇洒人生,无论去哪儿都形影不离,裴母只好一忍再忍。直到七郎出世,裴母终于忍不住了。

    七郎胎里不足,体弱多病,于是裴母要求柳氏留在家中照顾孩儿。

    柳氏淡淡一笑,说出一番几乎气死裴母的话——“我本是天地间一片飘羽,命中注定四处漂泊,见识名山大川,不该有羁绊。可惜我不但身为女子,还家世贫弱,父兄迂腐,我只能寻一夫婿依托。七郎来这世上是缘分,若留不住,就是缘分尽了,阿家不必烦扰。”

    若非裴桓极力护着,裴母差点要请家法。

    饶是如此,等柳氏坐完双满月,裴桓立刻带她跑了。

    河东老家没法回了,于是夫妻俩就常去都城楚王府休整小憩。

    也是从柳氏的嘴里,裴映第一次听说周思清这个名字。

    “若论画技流派,我与思清公是一个路子——若无形似,何来神似。可惜了,若思清公不那么早亡故,本派未必会门庭冷落至此。”

    裴映闲来会收集些孤本绝物,听柳氏那么推崇这位思清公,便试着暗中查索。一查之下,她惊愕的发现了周思清的身份。

    裴映敏锐直觉到,若能获取此人遗作将来定有大用。阀阅世族互有来往,其中核心出身之人本就比寻常人更容易获知书画孤本的来历去处。

    她费力数年,终获一画——很可能是周思清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幅亲笔画。

    七郎六岁那年,病入膏肓,临终前唯愿看一眼大海。

    裴桓夫妇顶着阖家指责与裴母痛骂,硬是将奄奄一息的儿子带了出去。

    在一望无际的蔚蓝海边,年幼的七郎带着满足离世了。

    裴桓知道裴母容忍柳氏已至极限,如今伤心欲绝之下说不定会祭出休书,于是好说歹说,串通了妹妹妹夫撒下弥天大谎。他的理由很堂皇:“阿娘年岁大了,这几年照料七郎愈发身子不好,骤然打击她怎么受得住。等过个几年,待阿娘稳妥了再告诉她。”

    裴映居然答应了。

    裴桓舌灿莲花,哄骗老家说他们夫妇遇到个神乎其技的世外仙医,也是有缘,那仙医将七郎带去山中医治了。

    虽然知道儿子的确交游广阔,但裴父裴母还是将信将疑,直至看到女儿裴映的来信,言之凿凿说在城外见到了那位白发神医,因那神医是前朝故族,不便露面,也不好多见人,只能隐居山中。

    接下来,裴映每年都会写信,说那位神医带七郎下山,采办药材,看见七郎甚好,个子又高了云云。

    不得不说,裴映如此卖力帮着圆谎,多少是在心底暗暗期待,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裴父裴母发觉了真相,她那神通广大的胞兄该如何收场。

    不意间,裴映愕然发觉自己居然如此趣味恶俗,以前她最烦这种事。

    大概是日子过的太顺当了吧。

    璟儿出世不久,楚王就察觉到妻子可能无法再生育了。

    次年外面就传出风声,说楚王就在剿抚西南诸部时中了瘴气,大病一场,以后恐难再有子嗣,此后宫廷再没赐下过美人。

    他知道妻子不会嫉妒,但他长于深宫一角,知道女子间的残酷倾轧并不亚于朝堂争斗。

    有人就会有是非,他不想叫妻子烦心。

    他对裴映说,有阿璟就很好了,他们一家三口相守度日,和和美美。

    楚王看着忠厚老实,真下了决心做事,手脚却也利索的很,连褚皇后没发觉这个秘密。

    他说他不怕死,愿意夫妻同赴黄泉。裴映觉得这是狗屁话,一个人死还是两个人死有什么差别,人活着才能有所作为,何况他们还有阿璟。

    楚王紧紧抱住妻子,力气大的仿佛要勒断骨头。他牙缝中迸出一句质问,“你这么帮着曹王,是为了吴王么?”

    “不是。”裴映摇头,凝视丈夫的眼睛,“你信我吗。”

    听说曹王临终前犹自喊着为吴王复仇,可惜,如今已经没几个人记得那个高贵醇雅的亲王了。包括她自己。

    楚王毫不迟疑:“我信。”他紧紧抱她,恨不能将她嵌入自己怀中。

    “傻子,褚氏不会放过你的。”裴映抚摸丈夫深邃的面庞,“民间的当家主母想将夫家产业据为己有,头一个要除掉的就是能干的夫家叔伯,何况在我们天家,你又能带兵。”

    但兄长裴桓常说傻人有傻福,正因为当年楚王欺骗世人他不能再育,这些年来裴映又刻意营造郦璟体弱的假象,反而给了楚王父子逃出生天的机会。

    可惜,她不能陪在他们身边了。

    她这一生太顺当,也太任性了,从没想过那么隐秘的事也会被魏国夫人察觉。

    棋逢对手,愿赌服输,她无话可说。

    其实,她早已记不清吴王的长相了,只是当年那股子不忿难以忘怀。

    饮下那杯鸩酒前,她心心念念的只有至亲至爱的几个人,唠叨的母亲,无可奈何的父亲,包容宽厚的兄姊。

    还有,丈夫与儿子。

    她如今觉得,能够平平淡淡的夫妻白头偕老,也是不坏的一生。

    奈何桥边,她会等他的。

    果然她还是做不到像那个女人一样心狠啊,临了临了,诸多牵挂,诸多舍不得。

    往后岁月漫长,裴映希望楚王能找个知心温柔的体贴女子,不要太孤寂了,不要太自苦了,不要……太记挂她了。

    她心有烈火,却被困在一具柔弱拘束的躯壳中。

    她一生激烈要强,最后给儿子的表字,却只盼他夫妻和美,手足同心,阖家美满。

    “映水有深意,见人无惧心。”

    她叫裴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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