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在下曲天棘,来者可是殷碧梧殷大当家?」
「我约沉晚宴在此相候,他为何不来?」
「因为在下前来,同我家主上亲自前来……并无区别。」
小河流水,游鱼穿梭,水草丰茂。
「起先本大当家以为领兵作战者皆为草莽武夫,得见曲将军,方知此念之狭隘。也难怪阳昌侯对曲将军另眼相看。」
「殷大当家谬赞。平素只闻商人一身的铜臭,而今看殷大当家,却实在是令曲某汗颜。」
「将军,我们也别再互相贴金了,待他日殷某穷途末路之时,将军手上金锏能留情一分,殷某已当感激不尽。」
「殷大当家助我主上起兵讨伐庸主,兴我大荥盛世,功在千秋,如何竟出此言呢?」
「藏宝图自然是可以交给你,但是此物之后,碧梧与殷家如何栖身?阳昌侯总得让殷某放下心来才是。」
「这有何难?本侯座下曲天棘将军乃本侯心腹爱将,殷大当家也是见过的。论人品、才貌,无不是人中之龙。本侯一直苦恼人间女子如何能配我这虎威将军,而今日一见殷大当家,却觉二人竟是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此安排,殷大当家应可感本侯之诚意几何了吧?」
「曲将军,碧梧是商人,商人对政事并无兴趣。只要阳昌侯予我殷家一席之地,殷家上下定然永感恩德。但自古君威难测,日后之事,始终吉凶难料。倘你我真诚以待,他日天下大定,他即使动了杀机,他既杀不动我,也杀不动你。所以还请将军谨记今日盟誓,万勿相负。」
「殷……夫人且宽心,你我既已成亲,自然便是一家人。天棘定不负夫人。但北昭大军不日将至,粮饷的事……夫人还需着紧。」
「这两张是藏宝图,将军可先启出一处,以解眼下燃眉之急。」
眼前场景突然转暗,那些虚与委蛇的浓情蜜意散尽,白绫勒住美丽的颈项。倏然之间,那个人又着一身艳丽的喜服,轻移莲步而来,那最后一身红,化作一身鲜血。
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曲天棘骤然坐起身来,外面更鼓连敲了五下,他摸摸枕下金锏,汗湿重衫。曲夫人魏氏急忙倒茶给他:「怎么了?」他一口气将整盏热茶饮尽,许久才道:「无事。」
殷逐离与沈小王爷成亲两日,沉小王爷叫嚣着要纳侧妃。何先生百般劝阻:「九爷,您两日前才娶了王妃,两日后就纳妾,您让王妃如何自处啊?」
沉小王爷咆哮:「爷管她如何自处,爷就是要纳侧妃!」
殷逐离同郝大总管在书房计算着账目,郝大总管自然也听到沉小王爷的声音,当即皱眉:「大当家,要么出去劝劝?沉小王爷年纪小,哄着些也就罢了。」
殷逐离冷哼:「原本就闹腾,再不给立个规矩,他还不把尾巴翘上天了?」
郝剑听着那沉小王爷把人选都定了,不由担心:「可是若他真的……」
殷逐离以笔杆敲了敲他的算盘,示意他专心:「明日就闹腾不起来了的。」
当天夜里,沉小王爷在书房睡下。殷逐离半夜三更以短刃将门栓挑开,潜了进去。那沉小王爷在书房后面的美人榻上睡得熟,完全不知道狼来了。他的睫毛很长,肌肤白里透红,双唇丰盈饱满,不言不动的时候确实配得上长安第一美人的称誉。
殷逐离脱衣上榻,径直覆在他身上。沉小王爷睡眼朦胧,待察觉身上之人时,还以为是作了恶梦,及至发现是她,瞬时暴怒。她倒是淡笑着剥了他的衣衫丢弃在地:「今儿个听说九爷想要纳侧妃?」
沉庭蛟推她踹她:「那关你什么事!你如何进来的?寡廉鲜耻的东西,还不快给爷滚!」
殷逐离仍是掏出腰间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粉色的药丸咽下去,她还出言奚落:「就你这外强中干的模样,毛都没长齐就想纳侧妃?老子不夜夜战你三百回,你就不知道什么叫『铁杵也能磨成针』!」
「啊,你……」
沉小王爷三日没有下床。
沉小王爷再没提过纳妃。
而三日之后,福禄王府再度鸡飞狗跳——沉小王爷离家出走了。当天上午殷逐离去往洛阳巡查殷家产业,晚上沉小王爷就卷了福禄王府的金银玉器跳墙跑了。
殷逐离接到消息,又连夜赶回长安,最后在长安城郊的天来居将其捉住。人被带回府上,殷逐离遣散了侍从,锁上门栓。沉小王爷便大感不妙,一个劲儿往后退:「你……你要做什么?本王是福禄王,是当今天子异母胞弟,你可不能乱来!」
殷逐离左右寻了一阵,发现家奴挑帘子用的镶金铜杆儿,她拿过来握在手里。
沉小王爷知道这下是真的不好了,他调头就往寝宫里间的浴池跑。但他的脚力如何是殷逐离的对手,殷逐离不消几步便追上了他,右腿一扫将他绊倒在地,顺势单膝跪压在他背上,死死摁住他。他拼命叫嚷,殷逐离左手扯了他的裤子,露出白白的臀部,右手持了那镶金铜杆儿,叭地一声重重地打下去。
沉小王爷喊声震天,殷逐离声音冰冷:「你要一辈子这样下去么?看你母亲在宫中受人白眼!看你最爱的女人嫁给你的皇兄!一辈子作个文不成武不就、狗都不理的浪荡王爷!」
她问一句打一下,沉小王爷的肌肤细嫩,很快屁股就红肿一片,沉小王爷更是哭得嗓子都哑了。连府里的何先生都被惊动,在外面直拍门:「王妃,王妃!九爷年纪小,您别同他一般计较王妃!」
殷逐离充耳不闻,还是最后唐隐赶过来方才制止。唐隐见沉小王爷哭得凄惨,也是气急败坏:「殷逐离,《女诫》都白抄了你!这成何体统!」
殷逐离重重掷了那铜杆,她不敢同唐隐争辩,待唐隐训完,连水也没顾上喝一口,又一刻不停地赶往洛阳。万货行开张请了许多有头有脸的贵人前去捧场,不能延期。
沉小王爷被揍得在床上又躺了三天,殷逐离走时托了殷家的医师柯停风照顾九爷,柯停风素有鬼医之称,殷逐离是放心的。她只担心沉庭蛟的性子,又命晁越严加看管。
沉小王爷捂着屁股,明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转眼便到了清平二年十一月下旬,大荥帝都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便有朝臣奏报称此乃天降祥瑞。沉庭遥心情不错,于天兰阁宴请群臣,殷逐离同沉小王爷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及至下午,殷逐离替沉小王爷换了朝服,又替他梳洗。要说这个沉小王爷,着实是生得貌美,那肌肤晶莹通透,从黑发到脚趾甲,没有一处瑕疵。殷逐离见惯风月,却也难觅这般风情。
且他画得一手好画,犹擅美人,在秦楼楚馆,确实是很受佳人青睐。殷逐离其实是个挑剔的人,尤其是对男人。但这位沉小王爷……她至少不讨厌。与她同床共枕而不令她心生厌烦,这位九爷也算极为难得了。
待打理完毕,沉小王爷又成了白|嫩嫩、粉嘟嘟的福禄王,时辰也已然差不多了。殷逐离自换了王妃礼服,又恐他冷,取了件白色的鹤氅替他披上,待家奴都不在房里方才冲着九王爷温柔相询:「成婚以后,臣妾待九爷如何?」
沉小王爷挨了不知道多少顿打,知道讲真话的下场,立时低声道:「好。」
殷逐离吼一声将他吓一跳:「大声点!」
他哆嗦了一下,赶紧道:「很好!」
殷逐离点头,又柔声问:「九爷喜欢逐离吗?」
沉小王爷几乎要哭了,却仍是点头:「喜……」怕殷逐离又吼他,他赶紧提高了嗓门道,「喜欢。」
殷逐离浅笑嫣然,温婉如水般挽起他:「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进宫吧九爷。」
一个时辰之后,皇宫门口。落雪和凝冰都已被铲去,宫闱的小径一尘不染,前来赴宴的大臣三三俩俩结伴而行。当时大荥国力不昌,沉晚宴也不是个大兴土木的人,故而这天家皇宫虽然大气,却也不过是假山曲桥、楼阁参差,并无特别富丽堂皇的装饰。
沿着蓬莱池边的花砖小道前行,一路但见榕树冠如华盖,红枫似火。殷逐离揽着沉小王爷偶尔低声絮语,十分恩爱的模样。诸大臣自然也有上前打招呼的,然而寒喧之后,大家都感觉沉小王爷……嗯,没有往日活泼。
曲径九转,天兰阁远远在望,烟树隐隐间恢宏的宫殿如同坐落云宵的九重仙阙。沿着灰白色的石阶而上,暖意驱散了雪后薄寒。台阶两旁更摆放着宫中暖室培育的牡丹,暖风徐来,硕大的花朵在碧叶间翻涌,满目姹紫嫣红,暗香迭起。
入得殿中,殷逐离解了沉庭蛟的鹤氅递予宫女,转身时见他脸色微变,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他看见了谁——曲凌钰来了吧?
果然,曲天棘带着曲凌钰一路行来,曲天棘仍是黑衣金带,气宇轩昂。倒是他身后的曲凌钰难得着了一身浅粉细褶的长裙,褪了将门虎女的英姿,隐透了几分贤淑稳重。
曲天棘自然也看见了殷逐离,他略略点头示意,殷逐离以微笑回应。待在矮几旁坐下,殷逐离恐沉庭蛟冻着,斟了酒给他,他目光倒是没再往曲凌钰那边看,只是端着酒盏仍然魂不守舍的模样。
殷逐离正欲揶揄他两句,忽有内侍尖声道:「皇上驾到!」
前方水晶帘子再次挑起,果然沉庭遥笑容满面地行来。他着一身九龙金袍,下摆以金线绣水浪山石,意喻江山一统,粼粼金光为华堂绮宴更添浮彩,群臣自是一番叩拜。
沉庭遥坐下后赐众人入座,待群臣坐定,他照例先行表彰功臣,仍是些天佑大荥的旧话。少顷,黄公公得沉庭遥旨意,尖着嗓子道:「开宴。」
天兰阁下爆竹烟花齐鸣,乐师奏宫乐,自有舞姬上得殿中翩翩起舞,歌舞中宫女穿花蝴蝶般上着酒菜,沉庭遥也不愿群臣拘谨:「今日君臣痛饮,拘礼扫兴者杖臀一百!」
席间多有武将,本就生性豪爽,当下便放开手脚,也不顾君王在侧,兀自痛饮高歌。沉庭遥亦下了王座,与曲天棘说话,群臣三五成群,或行令饮酒,或听乐品舞,殿中暖盆驱寒,酒香微醺,好一副君臣共欢的行乐图。
不多时,曲大小姐按捺不住,终是离了座。曲天棘本就留意着她,见状沉声道:「去哪?」
曲大小姐边跑边丢了句:「如厕!」
曲大将军亦带了无奈之色:「小女顽劣,日后宫中还须王上多多费心。」
沉庭遥自是笑容得体:「爱卿且宽心,凌钰的性子,朕省得。」
殷逐离此时正同一众大臣行酒令,古云语官商勾结,她同这帮大臣其实也挺熟。只因帝君在侧,猜拳未免失仪,便行射覆之令,即手中藏物,令旁人猜度何物。不中者饮。但凡常去广陵阁的大臣都知道她的本事,于是怂恿旁人上去,当下便灌得礼部尚书岳怀本钻了桌子。曲大将军与沈庭遥在一旁围观了一阵,也有了些兴趣。
沉庭遥浅笑:「殷大当家的射覆之令,行得真是出人意料,爱卿不妨也猜得一猜?」
曲天棘目光如刀,在殷逐离面上停留片刻方道:「西北月氏一战,还得感谢殷大当家提供粮草。曲某回京数日,一直未有机会言谢。」
殷逐离微微拱手:「曲大将军好说。不过这些小把戏,怕是入不了曲大将军法眼。」
曲天棘与她对视,太过熟悉的眉眼令他心绪不宁,但他仍温言道:「殷大当家言过了,既然王上都开了金口,曲某便是奉旨猜度,殷大当家可推脱不得。」
殷逐离闻言浅笑,以手理了理额边长发,指间留了一根青丝:「既是如此,还请曲大将军转身。」
曲天棘果是背过身去,殷逐离微侧身挡住众人视线,作掌中藏物的模样,抬头见曲大将军长身玉立,果是不曾有半分偷看,不由笑道:「曲大将军请转身。」
曲天棘侧过身,见她掌中微鼓,果似内覆有物的模样,只是目光所及,只见素手间残留半根青丝,再无其它。他细细地打量,见她左耳上的东珠耳坠不见了一颗,略一沉吟,却发现她左手腕间的手链上原本缀有一颗紫水晶,此时也不知去向。
他微微一笑:「曲某猜测,大当家掌中,想必是一颗紫水晶。」
群臣皆摒息凝神,便连沉庭蛟也是紧盯着矮桌上殷逐离的手,殷大当家以右手缓缓摊开左掌,见掌中果有一颗紫水晶,群臣顿时高声喝彩,自是赞曲大将军目光敏锐。
曲大将军却无得色,只是静默打量了殷逐离半晌,轻声道:「殷大当家高明。」
随即也不再多言,自入了座。
如此又玩闹了一阵,帝君沉庭遥不知何时离席而去。殷逐离称累,将庄家交给了工部尚书陈敏,自己仍回座上,四下一望,发现那沉小王爷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溜了出去。她自斟了半盏酒,正啜饮间,一个内侍借为其斟酒之机低声道:「王上请王妃西暖阁一见。」
殷逐离一怔,自上次广陵止息一谈之后,她对沈庭遥便多了三分戒备,此际他设此宫宴,莫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略作沉吟,片刻后起身行至曲天棘身边:「将军,殿外天寒,曲大小姐出去许久,只怕未带衣裳。将军不着人去寻么?」曲天棘微怔,她又若无其事地喃喃道,「说起来,我们家九爷出去的时候也没带件衣裳……」
曲天棘面色微变,他是个聪明人,怎不知殷逐离的意思,立时道:「殷大当家同福禄王实在是恩爱有加,既是如此,大当家怎不去寻福禄王?」
殷逐离命宫人将沉小王爷的鹤氅也取给曲大将军,状似无意般道:「王上不知何事,命逐离去西暖阁见驾。若将军出外遇着九爷,烦请将衣裳给他。」
话落,她转身出了天兰阁,那张公公见四下无人注意,也缓缓跟了出去。曲天棘望着手上白色的鹤氅,眸色略沉——她为何特意向自己透露去处?莫非王上会对她不利?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目前大荥国库空虚,王上断不至于在这时候动摇殷家。那么……
难道沉庭遥对她有所图谋?他紧皱了眉,如今曲凌钰即将嫁入皇宫,他自然不愿自己的女婿闹出与弟媳相通的丑闻。当然,他更不愿殷逐离动摇曲凌钰皇后的地位,殷逐离如今居心不明,他防她还来不及。
西暖阁,两盏琉璃纱灯孤伶伶地悬着,隔壁宫宴的繁华喧杂似乎只为衬托此间的寥落。层层纱幔之后,一只鎏金仙鹤香炉单足而立,鹤嘴里龙涎香袅袅而起。着一身明黄帝服的沉庭遥自斟自饮,待见到殷逐离,他微醺的眸子里似乎燃起一团火焰。
殷逐离着紫色的王妃礼服,在座前以礼参拜。沉庭遥伸手搀扶,五指灵活地滑过深紫色绣云纹的衣袖,握住了她的手。殷逐离目光微凝,心念电转,看来这沉庭遥果是存了别的心思,但殷家是商贾,他是君主,实在不能得罪。她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王上诏草民来此,有何要事吗?」
沉庭遥灯下看佳人,见她气度卓然,言行间俱带着一代巨贾的沉稳内敛,他那一后宫妃子完全不能与之相比。他神魂澹澹:「上次广陵止息一别,朕一直不能相忘……」
殷逐离心下厌恶,面上却只作淡然:「可惜草民已成王上弟媳,无法承王上恩情。再者,不日王上将迎娶曲家大小姐为后,曲家小姐的风姿神采,又岂是草民这般商贾之流可比的。」
沉庭遥起身,握了她的五指细细亲吻:「她是她,曲凌钰不是殷逐离。」
殷逐离只觉那唇贴在她指尖,不由一阵恶心。她有轻微的洁癖,平日里沉庭蛟又惧她恨她,二人相处也都是她占主动,沉庭蛟从未露过半分急色、猥琐之态,且又不曾经过男女之事,她尚不觉厌恶。而沉庭遥素来强势,如今他君临天下,被人奉承恭维惯了,难免就惯出几分骄狂。是以他并不觉此举不妥,右手沿着殷逐离的胳膊向上,渐揽了她的肩头。她不似一般女子的削瘦,因常年习武,肌肉紧致,浑身上下无一丝赘肉,唯胸前伟岸如峰。
沉庭遥似乎能看见那沟壑下无限风光,他呼吸渐渐粗重,轻吻殷逐离颈项。殷逐离身上无香,他只觉那气息清冽回甘,不由深嗅。殷逐离十四岁继承殷家家业,虽为商贾,可大荥也不会有人明着惹她,她又怎会习惯这般轻薄。
她握住沉庭遥的手,纵是再三忍耐也现了怒色:「王上,草民现在总归是福禄王妃,王上这般若叫人看去,成什么样子!」
沉庭遥却是低笑:「福禄王妃?哈哈,你以为九弟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个野……」他突然想到什么,纵然色|欲薰心,却仍是转了话题,「朕让他是什么,他就是什么。荣华富贵,公侯万代,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逐离,你就从朕这一次吧。」
那略微粗糙的五指在肌肤上游离,殷逐离抿着唇,手向腰际探了几次,却终究还是理智压下了冲动。今日杀他不难,但他终归是天子,而殷家再富有,不过也是商贾。用族人的性命去拼个人荣辱,不值得。
沉庭遥肖想她有些日子了,此时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就去解她的衣裳,唇瓣贴在她耳际轻声道:「逐离,你这样的女子庭蛟如何配得上呢。你信朕,朕不会委屈你太久的。」
殷逐离掐着时间,一手撑在沈庭遥肩头,一手解着他身上的衣扣,她的目光倒映着一殿灯火,语声似乌香,剧毒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其实能够伺候王上,是草民几生几世都盼不来的福分。」她的手沿着那明黄的领口伸进去,游走如灵蛇,「但是王上,草民是个商人,商人讲究明买明卖,偷偷摸摸这种事,殷某不感兴趣。若王上当真对殷某有意,除非扫东宫之榻以待。」
烛火摇曳,她半倚在仙鹤状的鎏金香炉上,炉内白色的龙涎香烧得正旺,熏着她的衣裳,她眸色深浅变幻,沉庭遥心中积火更甚,眸子都泛了些赤色,倾身压在她身上:「想不到殷大当家也是个妙人儿,不过东宫嘛……朕还得先看看殷大当家的表现!」
他倾身解着殷逐离的衣扣,殷逐离含笑看他,一双眸子如同烟雨晚晴色,右手不动声色地扣着腰间短笛,那是唐隐赠给她的兵器,名黄泉引,同唐隐的碧落阶是一对,在江湖排名第三的神兵利器,锋利可切金碎玉。她长年佩戴,从不稍离。
正当此时,外殿突闻脚步声,一个声音清朗洪亮:「臣曲天棘有要事求见王上。」
殷逐离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沉庭遥眸中欲|火仍炽,但曲天棘如今手握重兵,沉庭遥为固皇权,必须拉拢于他。他匆忙放开殷逐离,急整衣装。殷逐离整衣时心中微动,微一用力扯断了内衫的系带,仍由张公公领着,自后门出了西暖阁。
回到天兰阁,曲天棘仍未回来,倒是沉小王爷已经坐在矮几前,见到她很有些心虚。殷逐离无心多管,在一旁坐下来,一口气饮了三杯酒。
沉小王爷见她神色有异,不敢吭声,半晌实在忍不住,突然轻声道:「你去找我皇兄了?」
殷逐离转头看他:「你如何知道?」
沉小王爷眉头都皱到了一起:「龙涎香,你同他做了什么?」
殷逐离心下略宽,沉小王爷虽然单纯,但也是极聪颖的。她不慌不忙的撩起衣袖,腕间还有红痕,殿中宫乐掩盖了她的声音:「你皇兄让我同他行苟且之事。」
说这话时她神色坦然,甚至还带了三分笑意,又自斟了一杯酒,仰头饮尽。沉小王爷怔了许久,终于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你是本王的王妃。这怎么可能?」
殷逐离转头看他,含笑握了他的手,挡过众人的目光,徐徐探进自己衣里,去触那根断裂的衣带,她目带嘲弄地道:「你可以不信。」
沉庭蛟面上第一次现出一种屈辱,跟平日被殷逐离戏耍时的愤恨不一样,那是男人骨子里的血气,他霍然起身:「我去找他!」
「回来!」殷逐离轻声道,「你找到他又如何?」
「我……」沉小王爷满面通红,殷逐离重又握住他的手,将他揽入怀里,语声带笑:「好了,不生气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臣妾给九爷唱曲儿。」
沉庭蛟不能明白,发生这种事之后她居然还有心思唱曲儿:「你不难过?」
殷逐离伸伸懒腰,淡笑道:「我纵然痛不欲生,又能如何?总不能趁着夜黑风高,找根麻绳吊死在金銮殿前吧?九爷,古人总说以死明志,实际上死并不能明志,不过添个糊涂名而已。人活着,总得自强方能不教他人所欺。」
那时候沉庭遥不在殿中,群臣皆十分随意,殷逐离不再多言,她怀抱沉小王爷,伸手取了案间银箸,也不拘什么曲子,信手敲来,唱腔低沉婉转:「骚人与迁客,览物尤长。锦鳞游,汀兰香,水鸥翔。」
殿中的谈笑声俱都安静了下来,银箸敲击着杯盘或几案,其声铿锵。殷逐离这几杯酒喝得太急,略有了些醉意,声音仿佛也渗了酒,一字一句浓郁醇厚:「波澜万顷碧色,上下一天光。皓月浮金万里,把酒登楼对景,喜极自洋洋。」
曲天棘领曲凌钰进得殿中时,正见满堂静默,殷逐离醉醺醺地抱着沉小王爷,唱腔带了点秦腔的苦音,微闭目反覆哼唱:「忧乐有谁知?宠辱两皆忘。」
一直到宫宴散去,沉庭遥再没出现,殷逐离拥了沉小王爷出宫,见他仍闷闷不乐,冷不防打横抱了他,大步流星往蓬莱池行去。沉小王爷这才慌了手脚:「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放手……」
殷逐离站在湖边的岩石上,宫人仍领着路,这边光线便暗了下来,她将声音压低:「别动,我要是一个没抱稳,真掉下去了。」
沉庭蛟不大习惯她这般凑在自己耳边说话,歪头避了一下方道:「你快放我下来!」
殷逐离突然俯身吻住了他的唇,不是第一次,但沉庭蛟仍如遭雷击,瞬间呆滞。她今天喝了些酒,唇齿之间也带着淡淡的酒香,宴罢后曾用薄荷水漱过口,仍残余着清爽的味道。动作更是温柔异于寻常,如春风过麦田,又仿佛冬阳眷长空。沉庭蛟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他尝到过鱼水之欢的滋味,当即便有些把持不住。静夜中他的呼吸声渐渐明显,身上反应更明显。
殷逐离却将他放了下来,顺便伸手摸了摸沉小王爷的尴尬之处。沉小王爷悖然大怒,一把打开她的手。殷逐离若无其事:「九爷有没有听说过这蓬莱池的故事?」
沉小王爷方才有些兴起,又被她撩拨了一下,这会儿闻言也心不在焉:「什么故事?」
殷逐离搂住他的腰,让他靠前去看湖中自己的倒影:「你难道没有想过,前朝北昭国圣武帝荒淫,这宫中嫔妃大约三千六百多人,更兼宫人无数,而国破之后,她们去了哪里?」
沉庭蛟仍旧望着那湖,只见黑糊糊一片看不真切:「去了哪里?」
殷逐离瞅着他,阴森森地露齿一笑,幽幽地道:「都在这湖底,每逢月黑风高之夜,便附上池边行人,化作厉鬼——向人索命——」
她越说越阴森,沉庭蛟也不知是冷还是怕,当即就微微发抖:「殷……殷逐离?」
殷逐离靠前一步,黑暗中语声透着莫名的诡异幽怨:「湖里很冷,除了女人就是太监,都很寂寞。你这样美貌的男子,东西又有分量,姐妹们一定喜欢……」
她极慢极僵硬地伸手,五指曲起成爪状向沉庭蛟迎面抓来,沉小王爷一身酒气都化作了冷汗,方才心中的积愤早已抛到九宵云外,一张俊脸直吓得面无人色,眼看那爪子已伸至眼前,他惨叫一声:「有鬼啊!」然后掉头,慌不择路地跑了。
沉小王爷跑走后,殷逐离独行。曲天棘有意落后几步与她并肩而行,目光阴沉:「方才射覆令,你手里究竟是什么?」
殷逐离一脸不解:「将军何出此言?方才殷某手中正是紫水晶,将军目光如炬,草民不敢欺瞒。」
曲天棘冷哼:「曲某纵然眼拙,但也不至于看不出你中途换物。」
殷逐离只得干笑:「草民实言。方才小民掌中……其实是一根发丝,一般人射覆,大多先看庄家身上少了什么。普通人第一眼猜的肯定是耳边东珠,因为这个最明显。但也有一些心思细腻的,不肯轻易相信,是以肯定是猜紫水晶,因为手镯很少有人留意。都是些街头市井的小把戏,将军一时想不到方是常理。」
曲天棘敛眉:「可是那根发丝,你露了一半在外。」
殷大当家笑得自谦:「正是露在外,所以众人皆猜不中。」
曲天棘目光锐利如刀,还欲再言,那边沉小王爷已经寻了过来。他不便多说,终是带着曲凌钰踏出宫门。
当夜,王府。
「小畜牲,你不过是曲天棘的野种,你却以为自己是什么!」衣帛撕裂的声音,压在身上的人那么重,山一般不可撼动。
「舅父,你是我的舅舅啊!」
「所以今天就让舅舅好好疼你吧……就当是替我姐姐报仇,哈哈……」
一双手带着粘腻的汗渍在肌肤上游走,她睁大眼睛,只看见那个人仇恨而淫猥的笑。舌尖毒蛇般撬开贝齿,她的手几经摸索,探到腰间的短笛。然后便是温热的血,她尝到那铁锈般的腥甜,内脏受创,他嘴里的血如泉般喷涌。伤处的猩红也顺着短笛的空管滑落下来,沾了一手、一袖。原来不管这个人是善是恶,他的血都是红的,都那么温暖细腻。
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无数次进出同一个身体,血肉骨屑飞溅在她脸上,地上的人早已没了气息,她只是麻木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舅父,我到底是曲天棘的女儿,还是殷碧梧的女儿,你们到底是我的亲人,还是我的仇人?!
夜半更深,殷逐离蓦然惊醒,那个梦,久已不曾作过。她下床,不顾茶已凉透,自灌了一杯。沉小王爷也被她扰醒,虽是睡眼迷蒙,却也知道她作恶梦。他也坐起身,突然将殷逐离拥在怀里。殷逐离惊魂初定,轻轻拍拍他的背,语带谓叹:「九爷,你可以一辈子不得志,看着人欺你母、淫你妻,还得笑着跪拜,山呼谢主隆恩。你心不在我这里,我和谁睡你想必也不会在意,但是曲凌钰对你情深意重,你也半点不在意?」
沉小王爷咬唇,闷闷地道:「在意又如何?她……她就快成为我的皇嫂了。我们这辈子也不可能了。」
殷逐离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九爷,世事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事儿平常得很。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沉小王爷仰头看她,目光清亮如水:「你为什么嫁给我?我无权无势,在长安更是声名狼藉。大荥正是倚重殷家之时,你若坚持不嫁,他也奈何不了你。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殷逐离抱着他睡下,将锦被替他盖好,轻拍他的后背,语声无奈:「其实我也是不想买的,这或许是我这辈子做的、最亏本的一次买卖了。搞不好要血本无归的。」
沉庭蛟默然依在她怀里,轻轻握了她的手,其实将注押在本王身上,风险没那么大。他想。
十一月二十日,福禄王府。接连几日阴雨,初冬的寒意悄然侵袭了帝都。
殷逐离坐在暖阁里,总管郝剑侍立一旁。红木桌案整齐置放着一摞摞账簿、铺货计划、收支盈余等等。右侧壁炉里烧着瑞碳,书桌前放着一方荷花状的洒金琉璃香炉,里面燃着富贵城天香铺今年主打的沉光香,其香气淡薄恒久,燃之灼灼有光,置于镂空或透明的香炉里面,可作薰香可供赏玩。
郝剑静立许久,见她搁下手里的账簿方才开口:「如何?」
是问的那沉光香,殷逐离点头:「不错。你让天香铺的薄隆再多制几种形状,呈牡丹、锦鸡或『福』、『寿』、『喜』等状,数目不须太多,但将价格抬高,按香的形状定制半透明的香炉、手炉,尽量奢华。这城中的贵族多得是,不必担心银子。」
郝剑称是,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记下来,又道:「云天衣那边做了些新款的冬衣,我带了几件过来,今冬恐将大寒,王上下令称军中的棉袍、被褥等御寒之物还需再行加厚。棉花、丝絮的价格最近也涨得厉害……」
二人正说着话,冷不防沉小王爷从外面进来,房门开阖,带起满襟寒凉,他还高声嚷:「好冷好冷!逐离,夜间诸葛重明的四公子诸葛凌德邀我去梨园听戏,我可以去吗?」
自上次宫宴之后,他仿佛一夕长大,对殷逐离的态度也是大大改观,凡事都会先问过她。殷逐离挥手示意他过来,极尽亲昵地将他揽到怀里,觉出他双手冰冷,不由捂在掌中,轻轻揉搓:「曲家二公子去吗?」
沉庭蛟往殷逐离怀里蹭了蹭,她血热,体温比一般人高,冬天靠在怀里很是舒适。他挤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方才歪着脑袋想了想:「没听说,不过怀觞也是个好热闹的,他肯定要去。」
殷逐离将他的手搓暖和了,方揽着他的腰轻声道:「你叫上他一块去吧,让小何跟着你,穿那件狐白裘,不要喝太多酒。」
沉小王爷兴奋的同时又有些迟疑:「你不觉得怀觞也是个孟浪之徒吗?」
侍女送了暖身的参茶进来,殷逐离递给他:「曲大公子那样谨慎的人,你们也请不动吧?」
沉小王爷边喝着茶边点头:「那倒是,流觞这个人无趣得很。」
殷逐离浅笑,缓缓替他拭净嘴边的茶渍,他在外面吹了风,此时腮间微红,衬着如玉的肌肤如同秋枝上饱满多汁的苹果,让人恨不能咬上一口。殷逐离亲吻他的额头:「好了,去吧。」
他从殷逐离身上下来,临出门时又回头道:「我子时就回来。」
殷逐离含笑点头,而那以后,沉小王爷似也找到了应对她的办法,她性情独断专横,也没什么耐性,但吃软不吃硬。凡事撒娇示弱她会顺着宠着,逆她之鳞必遭痛殴。
他开始试着以柔克刚,其实两个人相处,也就是个磨合、迁就的过程。
下午天气仍然阴沉,殷逐离懒懒地窝在暖阁里,她不愿外出,自临着《史晨碑》拓本。适逢唐隐进来找书,殷逐离正欲搁笔,唐隐站在一边静观,轻声道:「继续。」
殷大当家只得蘸墨,唐隐见她下笔,眉头微敛,突然自身后握住殷逐离执笔的手,他开口时语声和煦,如三月春风抚过她耳际的轮廓:「自你成亲之后,功课都丢得差不多了。隶书讲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你的字总是飘逸有余,实韵不足。」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握笔力道比殷逐离略重,落笔自然就多了些许沉稳刚毅。殷逐离的心思却明显不在这隶书之上,她静静地任他执笔共书,许久才浅笑道:「师父是男子,自然要讲究实韵。逐离是女子,飘逸好看不就行了。」
「狡辩!」唐隐语带薄责,待一页帖临完,方松了她的手,温言道:「这几日沉小王爷读书倒是特别用功,这样下去,不出两年,定能有所建树。」
殷逐离只觉那温度随他的手一并抽离,她搁了笔,取了丝帛将手拭净,方笑言:「建树什么的倒是不急,不像以前那般顽劣就好。」
唐隐找了书,将要出门,殷逐离唤住他:「外面天冷,师父不如就在此处看书吧。」
唐隐握了那书卷,微微摇头:「你如今已是福禄王妃,不比从前,凡事总该谨慎,你我虽为师徒,终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久了,难免惹人闲话。」
「人说名士风流,风流名士,师父当真是枉负了风流二字。」殷逐离笑得十分无奈,「我让清婉和翠珠进来侍墨。」
唐隐无话可说,这才在桌前坐下来。
唐隐看书的时候很专注,不喜外人打扰,但殷逐离于他而言是个例外。殷逐离命人温了酒,做了几样他喜欢的小菜,就在暖阁与他对酌。窗外千顷岁寒,窗内暖意融融。唐隐喜欢清淡的饮食,桌上也就做了清蒸鲈鱼、豆腐羹、白果虾仁,再配了三样时蔬。殷逐离与他紧挨着坐了,挟了块鱼给他,他喝了口酒,笑着摇头:「跟你在一起哪看得了书。」
殷逐离挨着他,语带浅笑:「书随时都可以看啊,放在那里又不会跑。」唐隐敲了她一个爆粟子:「就是因为这种想法,你才十八般武艺样样不精。」
见二人姿态亲昵,清婉唤了翠珠:「还差一道主菜,妹妹去厨房催催吧。」
翠珠和巧云是何太妃赐给沉庭蛟的丫头,何太妃原来的意思是待沉小王爷迎娶正妃之后就收她二人做妾室的。但殷逐离势大,她入主福禄王府之后,便是王府的日常开销也都是郝大总管在打理,何太妃都说不上话,这整个王府自然就只有她作主了。
二女不好提及,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但对其他人却是不怎么服贴的。此时翠珠虽心中嘀咕,但还是下去了。清婉是殷逐离带过来的丫头,殷逐离不惯让人伺候,身边的丫头本就不多,这次出嫁也只带了她和天心两个伶俐些的过来。她对殷逐离的心思喜好拿捏得准,此时便退到门边,对二人的话皆不听不闻。
在唐隐跟前的时日总是过得特别快,一个下午的时光转瞬便消磨殆尽,唐隐夜间仍回殷家大宅,他坚持不住在王府,殷逐离送他出门,也不强留。
倒是回来时遇见何简,仍是自己同自己下棋。殷逐离在棋枰一边坐下来,笑意盈盈:「先生独弈无趣,逐离厚着脸皮凑个角!」
何简将白子棋筒递给她,状似不经意地道:「宫中有传闻,昨日五爷因大不敬被下狱,夜间竟然暴病身亡了。」
殷逐离微怔,片刻后又淡然,仔细观察棋局后,落子紧气,良久方浅叹:「可惜了。当初殷某还曾肖想过他一阵的。」
何简本来神色凝重,听得这句话却忍不住哧笑:「王妃,消遣逝者,太不厚道了吧?」
殷逐离倒是一脸正色:「先生如何觉得我在说笑?」何简抬头与她对视,她神色郑重,「我曾想过,如果王上够聪明,他必然会将我许给五爷。想不到他竟然走了一步下下之策。」
何简眸色微沉,低头观棋:「王妃此言何意?」
殷逐离把玩着玉质的棋子,其声清悦:「明处的虎,虽然看似危险,实则早已令人心生提防。而暗处的狼,处处以犬之象惑人,步步靠近而人不自知,不是更危险吗?」
何简竟收了平时王府食客、闲杂先生的表象:「其实殷大当家嫁给五爷、六爷,哪有嫁给我们九爷逍遥自在?」他落子单官,动作优雅,「五爷、六爷都是有主见的人,母族也都有势力,您一去,与其尚有一番内斗,处处都受人牵制。王上为了削减他们的势力,必然会再加以打压,平白牵累殷家。而嫁给我们九爷,这王府就是您当家作主,便是宫中的何太妃也奈不得您半分。殷大当家如今已二十岁,蛰伏数年未曾选婿,朝廷自然以为您是听从安排,可您不就是等着我们九爷么?」
殷逐离朗笑,落子打劫:「怎么说的好像在下捡了个大便宜似的。」
何简闻言也勾了唇角:「那倒不是,无论怎么说也是九爷捡了大便宜。不过何某有一事不明,」何简心不在棋下,落子也随意,「殷大当家已经是富可敌国,为何还要倚立于危墙之下?莫非殷大当家也存有坐拥天下之心?」
殷逐离将手中棋子俱都丢进棋筒里,以丝帛细细拭手:「在下一介女流,平日里也就和钱打打交道,对天下江山没兴趣。不过十四年前,有人欠殷家一点东西,我想向他讨回而已。」见何简一脸惑色,她不再多言,起身道,「先生不必多虑,现今我同九爷已在一条船上,我会比先生更宝贝他。」
何简却仍是不放心:「殷大当家想何时动手?又从何处入手呢?」他声音突然压低,「六爷封地那边派了人过来,王妃要见见么?」
殷逐离心下便了然,难怪他选在今天摊牌,她拈了一把棋子把玩,沉吟许久方问:「有书信吗?」
何简吃不准她的想法,忙点头:「有。」
殷逐离唇边徐徐绽开一抹笑,语声愉悦:「绑了这个人,连同书信一并送到宫里,交给沉庭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