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手心里的宝
贺一水看着倒在自己手掌心里的小老鼠,整个人都慒了。
这……贺一水这辈子经历丰富,唯独不知道老鼠应该怎么治。而且这个厂里不知道有没有医务室。厂子这么大,他要一个人找,到最后没有怎么办?别把乔小橙拖死了。
贺一水实在是没办法,虽然心虚,仍然托着乔小橙去找周渔。
他在门口站了一分钟,一直站到周渔自己来开门。看见门口门着他,周渔也是意外,问:“你回来干什么?”话落,他左右一望,“小乔呢?”
贺一水没说话,手里还托着一只汤圆大的老鼠。周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头一皱,立刻把小老鼠拎了过去。
贺一水说:“那个……”
周渔把乔小橙放在厂服的上衣口袋里,话都没听完,立刻出门,贺一水跟上。两个人在黯淡的路灯里前行,很快来到一间医务室。显然他在看电影之前,来偷小卖部的时候,已经把厂里的情况摸了一遍。贺一水心里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医疗室陈列极为简单,都是些常用药。狂犬疫苗是别想了。周渔拿出酒精,用棉签沾上,给乔小橙背上伤口消毒。乔小橙本来是一惊一吓,背过气去。这时候酒精一涂,她悠悠醒转。
“吱吱吱!!”刚一醒来,她立刻感觉到背上刺痛。顿时整个鼠身都挣扎起来。周渔说:“别动!”
乔小橙立刻安静下来,转了小小尖尖的脑袋,去看贺一水。贺一水轻咳了一声,说:“来来,消炎药吃了,可别感染了。”
说着话拿了三片消炎药过来。周渔抬头看他:“你不觉得这三片药加起来比她还大吗?”
贺一水一拍脑门,说:“忘了她现在是个小不点了。那这个用量怎么计算?”
周渔拿药片掰了一点点,用手指碾成粉末。贺一水又去找了点水,两个人把这药粉兑水,乔小橙那个嘴小小一点,根本没法喝。周渔只得又找了注射器,慢慢喂她。
乔小橙脸都红了,这时候想变回人身却不行了。显然那只大花猫伤她不轻。
周渔沉着脸,拿药纱把她整个裹了一层,说:“能化形的时候自然会教你化形,急什么?!”
乔小橙庆幸自己现在是只老鼠,什么都不用说。贺一水摸了摸鼻子,刚要自首,突然外面传来狗叫,有人大声喊:“谁?!”
周渔和贺一水同时反应,一齐从窗户翻出了医疗室。乔小橙被他顺手放进上衣口袋里,耳边传来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她想看看外面的情况,然而翻窗户的时候,周渔用手护了一下上衣口袋,她的嘴就怼在他指尖上。乔小橙急忙缩了一下身子,只觉得世界颠倒了一下,周渔落地站稳。
工厂里的护厂犬是条大狼狗,足有八十几斤重。
这时候链子一放,奔着二人就来了,贺一水立刻捅捅周渔:“管管你哥们!!”
周渔哪用他说,一指那狗,那狗顿时尾巴摇着飞起,周渔说:“掩护!”它回头就朝另一个方向跑了。一边跑一边狂叫,好像真的前面有贼一样,一队护厂队的人个个深信不疑,瞬间被它带跑偏了。
乔小橙在周渔的上衣口袋里人立而起,两只小前爪紧紧抓握着口袋边,芝麻大的两只眼睛向外看。
这时候的路灯是昏黄的,可能因为电力不够,点的也少。周围经常黑暗一片。
周渔和贺一水的方向感却非常好,两个人一路匆匆跑回王贞梅的宿舍里。不一会儿,王贞梅就匆匆回来了。
看见周渔和贺一水都在,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刚厂里护厂队说是有贼,先偷了小卖部,又盗了医务室。我还担心是你们呢。”
她话音刚落,贺一水就向她举了举手里的酒精。王贞梅哭笑不得,半天才问:“谁受伤了?”也就在这时候,她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她左右看看,说:“小乔妹子?!”
到了这里之后,她性格显然开朗了很多,连带对乔小橙也热情了不少。
周渔这才把上衣口袋里裹着纱布的乔小橙拎出来。王贞梅张大了嘴,半晌,又想起变成孔雀和蛇的贺一山、贺一水,似乎眼前这只小耗子也能解释了。她说:“这是怎么回事?咋还受伤了呢?”
贺一水说:“还不是托那只老花猫的福?”
“啊!”王贞梅像是想起什么,说,“那只猫啊!它是厂里养来防老鼠的……”刚说到这儿,看看灰黑色、拖着一条长尾巴的乔小橙,默默地闭上了嘴。
周渔说:“护厂队已经发现了一次,接下来要小心了。”
贺一水说:“我知道。小乔不会有事吧?”
周渔说:“你教唆她化形的?!”
贺一水立刻说:“我去看看一山那边怎么样了!”
说完,仍然从阳台上飞下去,跑了。
王贞梅有些为难,说:“要不……我还去淑华那儿睡?!”
周渔说:“不用。我们违规了一次,你进出也要小心。今晚就在这里睡。”
王贞梅说:“违规是什么意思?我留下来,不方便吧?”
周渔示意她上床,随手把乔小橙放到床上,然后自己身形一变,竟然变成了一条小奶狗!王贞梅惊呆,这小奶狗胖乎乎的,浑身还散发着一股子奶味。
王贞梅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把它抱起来,然后才想起它是周渔,赶紧放到自己身边。
周渔变成这样,倒也不占地方,他两只前爪抱成心形,再一伸嘴,把乔小橙衔过来,放到心形中间。
然后说了句:“睡觉!”
王贞梅赶紧躺下,可哪里睡得着?!她很想伸手摸摸周渔的两个大耳朵和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大脑门,可是半天还是不敢。
周渔嘴筒子就挨着乔小橙,乔小橙倒也没那么拘谨了,就地一趴,靠着他的嘴筒子,不一会儿,居然真的睡着了。
王贞梅八点半就要开始上班了。
她七点起床,周渔醒了,但是没动。乔小橙还睡着。王贞梅作了个口形,说:“我去食堂买早饭。”
周渔点点头,一直到她出去,关门的时候,乔小橙还是醒了。她一眼看见身边的小狗,显然比见到周渔本人热情得多,挨上去蹭了蹭。
周渔说:“还是不能说话吗?”
乔小橙试了试,张嘴还是“吱吱”的声音。周渔只好说:“a——o——e——自己练习一下。”
乔小橙只好费力地开口,一开始仍然是吱。后来慢慢的,声线开始有点变化。周渔像教八哥一样,慢慢重复着拼音字母。
乔小橙又试了一阵,终于出了一个完整的音节:“啊!”
“很好!”周渔用短而粗壮的爪子摸了摸她的头:“继续。”
有了第一次,后面就容易得多。不一会儿,乔小橙终于能够出声了:“我……为什么、不能,变回……”实在是费劲儿,她用爪子比划了一下,“人?”
周渔说:“你精神分散了,等伤口好点就可以了。老鼠的抵抗力比人强,你受伤之后,这样的形体反而对伤口恢复有好处。”
乔小橙点点小脑袋,说:“对不起。”
周渔没说话,化成人形,仍然拎了她,放回上衣口袋里。昨天的零食还有剩的,他挑了几粒饱满一点的瓜子,丢给乔小橙。乔小橙居然觉得胃口大开!她用两个前爪爪抱起瓜子,二话不说就在周渔的上衣口袋里啃起了瓜子皮。
周渔走出宿舍,那条护厂的狼狗看见他,汪了一声。周渔走过去,它热情地叼来它的铁饭盆,里面还有它没舍得吃的早饭。
它的早饭,大多是工人吃剩的包子、馒头什么的。周渔当然是不会吃,但这已经是它最好的东西。周渔蹲下来,摸摸它的头,它顿时把尾巴摇成了电风扇。
乔小橙从口袋里伸出小脑瓜子来看,只见眼前这条狗,真是像座山一样大。黑色的鼻尖跟她整个身子的大小一样。乔小橙第一次以鼠眼看世界,只觉得又新奇,又害怕。
然而那狗却似乎明白她身份特殊,这时候亲近周渔的同时,也用鼻子拱了拱她。力度很小,显得十分友好。
周渔立刻用手挡住自己上衣口袋,站起身来。不一会儿,王贞梅端着早饭过来,看见周渔,一脸为难,说:“周先生,食堂的大叔大妈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死活只肯给我一份饭。”
周渔知道原因,意料之中。时间夹角里,每天只有雇主才能获得一份食物。其他不管跟进来多少人,都没有。
而且在这里,必须要遵循这里的规则,比如王贞梅是个纺织女工,她就需要照常上班。请假也需要出示请假条。她不能背离自己之前的生活。
而周渔等人,如果违背规则,比如干出偷窃、抢劫等等事情之后,要确保不会被认出,更不能被抓住。一旦被抓住之后,立刻会触发其他事件。
比如他如果偷窃小卖部被抓住,可能会被扭送派出所。但在王贞梅的时间夹角里,是没有派出所的。所以过去那里会发生什么,就完全随机,不能预测了。
周渔说:“不用管我,吃完饭,你照常去上班。”
王贞梅说:“可……你和小乔也不能不吃东西啊。”
说着话,她看了一眼乔小橙。乔小橙还在周渔的上衣口袋里啃那几颗瓜子里。变成老鼠之后,饭量也小了太多,她觉得啃完这几颗瓜子就已经饱了。
周渔想了想,说:“带我去食堂。”
王贞梅说:“行!不过他们今天态度特别奇怪,恐怕您过来也不行。您不会是打算抢吧?”
周渔没说话,只是把乔小橙放在她手里,然后转头又变成了一条小奶狗,说:“抱我去。”
王贞梅也学着他,把乔小橙放到自己的工装口袋里,弯腰抱起周渔。
周渔变的这只狗,真的是只不足月的小奶狗,身上还软软的、暖暖的,大耳朵垂下来,显得十分机灵。王贞梅把他抱在怀里,只觉得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起来——连小三的事都不想了。
她一路走进食堂,沿途不少人看过来,有人说:“梅子!你这哪捡的狗啊?哎呀,真可爱!”
王贞梅福至心灵,一脸发愁,说:“主人不要的。我看这么漂亮就捡来了,可是没东西给它吃呀,这还饿着呢。”
工友们都凑过来,王贞梅把周渔放在食堂的饭桌上,周渔给围观的人团团作了个揖,惹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女工友们饭量本来就不太大,这时候好几个都拿了包子过来。
王贞梅赶紧拿饭盒,满满装了两个盒。
乔小橙把小脑袋低下去,用爪子捂住眼,没脸看。周渔足足讨了五人份的包子、馒头、花卷,终于向王贞梅点点头。
一群工友还在逗他,有的让他作个揖,有的让他握个手。
王贞梅把包子装了一大包,赶紧把它抱起来,说:“不玩了,一会儿还上班呢。我先喂它吃饭啊!”一边说,一边提着袋子、抱着狗,出了食堂。
几个人回到宿舍,周渔变成人形,开始吃饭。不一会儿,贺一山、贺一水就回来了。
贺一山说:“张达进来了。荣业接了他的案子。”
王贞梅正在给他递包子,闻言愣住了——张达,是她的丈夫。
她说:“他……他在哪儿?”
她进到这里来,是因为丈夫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女人叫方小雨,听说还是个美术系毕业的大学生。
张达迷她迷得不得了,两个人还生了个儿子。张达不但给她买了房,还把名下的商铺偷偷转了一间给她。
王贞梅跟着张达找到两个人在外面的小家,趁张达抱着儿子下楼去玩,冒充燃气公司的抄表员,偷偷割破了方小雨的燃气管。
她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一水拿了包子,一边吃一边逗乔小橙。他和周渔都不爱吃馒头,贺一山只好自己拿了,一边吃一边说:“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你只需要听我们的安排,你和你丈夫都会安然无恙。回去之后,你在跟踪张达,去到方小雨家那段时间,就会变成空白。你什么都没干,方小雨当然也不会中毒。她会从医院直接康复。”
王贞梅张了张嘴,小声说:“我知道了。”
乔小橙本来是在啃瓜子,这时候贺一水把她拎到自己手心里,拿包子馅去逗她。她在周渔面前不活泼,在贺一水手心里就皮了,拖着大尾巴就去追他的手指。
贺一水笑了两声,冷不防被她一嘴咬在食指尖,顿时哀嚎:“小乔!你看你把你家小贺总的手都咬破皮了!我会不会得鼠疫啊!”
乔小橙一脸狐疑:“不会吧,我都没怎么用力啊!”她凑过去看,冷不防贺一水屈指在她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乔小橙气得吱了一声,再次气冲冲地追过去咬他。
两个人玩得热闹,周渔说:“闹够了没有?还不去做事?”
贺一水这才把乔小橙放在床上,临走时还叮嘱:“路边的火腿肠不要捡,小心老鼠药啊。”
乔小橙又吱了一声,连贺一山走的时候,都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小耳朵。
周渔双手环胸,靠在门边,突然发现乔小橙和谁都亲,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