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尘当众应下了这门亲事,谢灵璧虽然不满,却也没有多说。他身为老祖不能当着司天监和何、张、武等人的面,去驳宗主的话。
然而,何、张、武等三人却是十分细致的。纵然此事尘埃落定,他们也并不离开。反而是以长辈之名,帮着玉壶仙宗,开始置办起黄壤的终身大事来。
采买自是不必说,宗里的布置也一样马虎不得。
三人身为一方之主,如今却滞留玉壶仙宗,亲自料理这些小事。黄壤自然知道他们是为了谁。
一定是知道谢灵璧不满,怕他难为自己。
黄壤这一生,有父如黄墅,有母如息音。但此时,她却见到了真正的长辈应该是什么样子。
在几人的操持下,玉壶仙宗的请柬一封一封地发出去。山上大到场地,小到草木,也都一
一装饰
起来。
这场喜事,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无论仙门还是民间,无一不在谈论此事。
有人说,这表明朝廷与仙门将摒弃前嫌,有人说黄壤不过是仙门派入朝廷的探子。还有人说谢灵璧是迫于何、张、武等人的压力。
传言纷纷扬扬,各有不同。
监正大人自然是不在意。直到另一种传言入耳,他终于是坐不住了。
——这一日,朝廷缴获了一批禁书,监正大人见了,不免问翰林学士唐大人∶朝廷多日不曾下过禁令,怎么会还有禁书?
唐大人扫了他一眼,说∶监正大人问得好啊。唐某也正好想赠一本给监正。说着他,他挥挥手,自有一小吏将书籍奉上。
监正大人随手一翻,脸上神情渐渐凝固。
—书是一本野史,上面绘声绘色地解释了监正大人死皮赖脸、不惜四尊超甲级对战傀儡也要求娶黄壤的原因。
监正慢慢往下翻,发现作者对此事的解释真是别出心裁。
作者将监正大人腰缠宝物之事,与他的青梅之死联系到了一处。得出了一般女子无福消受的结论。然后又将修武道且土妖出身的黄壤与此事相勾连。
得出了监正大人为何非黄壤不娶的结论。
当然,其描绘之细致,活色生香、无一废字,没有二十年脑疾者不能复述。
市井毒瘤……毒瘤啊!监正大人面无表情地将书本放回去∶刊印成书者通通抓捕!
时间转眼间到了成亲这一日,不仅司天监重视,玉壶仙宗也是广宴宾朋。这一日比及黄壤拜师那一天,便又热闹了许多。
更为难得的是,连白骨崖苗耘之也不远万里赶来,讨这杯喜酒。
苗耘之可是甚少理会仙、凡之事的,这些年他悬壶济世,只是这脾气却坏得很。师问鱼寿辰也曾宴请过他几回,他连贺信也不发一封。如今这一番露面,着实出人意外。
因着他的现身,一些不世高人也纷纷而至。
这为玉壶仙宗平添了许多辉光,不像是为弟子成亲,倒更像一场盛事。
这日清晨,黄壤早早就被喜娘叫起来,开始打扮。
她的喜服由司天监准备,十分繁复华美。珠冠更不用说,由监正大人亲手制作,再如何细微之处也绝不马虎。
及至吉时,喜娘扶着黄壤自居住出来。谢红尘已经等在门口。耳边喜乐飘飘,他却依旧神色清冷。
黄壤姑娘父亲已逝,好在宗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请宗主亲自为阿壤姑娘盖上盖头吧。喜娘连声音都透出欢喜,这样的一场亲事,够她吹嘘一世了。
谢红尘踏进房门,缓缓来到黄壤面前。但见伊人盛装,双瞳剪水、肤似凝脂。
黄壤见了他,仍是轻轻一福,道∶弟子拜见师尊。
喜娘为谢红尘递过盖头,笑吟吟地候在一旁。谢红尘接过那红得刺目的丝绸,,回忆如重影交错。那一瞬间,他看见红烛高照,他轻轻掀起新娘的盖头。而红绸之下的人,羞绝艳绝,与这一刻蓦然重合。
世界一阵旋转,他总觉得这不对。却又说不上来诡异之处。
宗主,吉时快到了。旁边的喜娘轻声催促。
谢红尘低下头,但见美人凝眸,向他微笑。他抬手,于是指间红绸终是覆盖了她,记忆中盘旋不去的眉目,也在刹那间化沙。
好了,宗主搀着新娘子出门喽!喜娘高声道。
外面自有鞭炮齐鸣,仙音齐奏。谢红尘牵着黄壤一步一步,离开了点翠峰。
观礼的宾朋齐聚于山腰,第一秋也早已换好喜服,在前方等候。红绸似海,爆竹如雷。
谢红尘只觉得有一层被禁锢的记忆随着这声响,震动不安,像是将要被炸裂开来。
那是什么?
他曾经牵着谁进过玉壶仙宗,沿着这山路向上,拜过天地,进过洞房?那年金秋,是谁赠他一枝花,临别之际,又告诉了他什么?是谁殷切地唤了一声红尘,可他不肯回头?
他思绪混乱,连脚步都乱了章法。可他还是牵着黄壤,来到了第一秋面前。
此时的第一秋一身喜红,他的目光长长久久,一直在黄壤身上的驻留-
为什么这个
谢红尘与他对面而立,算起来,不过是咫尺之遥的距离。可是那一刻,他突然想-人就能娶到她?
司天监与玉壶仙宗的关系,近年来日渐紧张,可为什么,他就可以?
谢红尘嘴唇微张,想要说话,耳边的声音却实在太过混乱。和………和离书?什么和离书?她让你这么做的?
好.…….也好。反正如今我形同废人,也不再是她愿意栖息的梧桐。
他牵着黄壤的手,将其交到第一秋手上,只觉得额中脑浆如沸,疼痛难忍。那是谁的情真,掩埋在荒草丛生。
第一秋接过黄壤的手,与她五指相扣。黄壤久久不动,她想让这一刻再久些。一百年光阴离乱,相聚太少,喜悦也太过短暂。
若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至少你我都满心欢喜,也算能假装一个圆满。
但是.
黄壤缓缓地松开了手。但是谢灵璧还是要死的!否则怎么对得起我百年苦修?
黄壤抬起双手,轻轻掀起了盖头。
周围说话声渐渐停息,显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新娘子的举动。
原本,玉壶仙宗乃是仙门,也不需要太拘着凡礼。但是司天监是朝廷,这般举动,还是失礼。
张疏酒说∶阿壤,不可以提前揭盖头的。
他上前,正准备替黄壤重新将红绸盖好,可黄壤面向另一个人,含笑道∶灵璧老祖,弟子今朝成亲,就要拜别宗门。临行之前,还有一个愿望,希望老祖成全。
谢灵璧心中不满已极,然而众人之前,他并不能失态。所以他问∶何事?
黄壤仍是笑意浅浅,道∶弟子学艺多年,醉心于剑道,却难见上法。今日,弟子想请老祖当面赐艺,让弟子….闻道于今朝。
闻道二字,她吐字清晰绝决,甚至带了几分狠戾。所有人闻声哗然。
这是要当众挑战谢灵璧的意思。
所有人目光都落到谢灵璧身上,谢灵璧冷笑,他身为宗门老祖,被架到这种地步,是不能退缩的。
否则传将出去,众人岂不笑话他畏惧宗门一后生?
他站起身来,轻声道∶学海无涯,你有此心,甚好。甚好二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阿、阿阿.…….何惜金情急之下,说话更是磕巴。
好在旁边武子丑急道∶阿壤何其糊涂,这老东西本就对你不满。你还挑衅于他。若他对战之中暗下杀手,如何是好?
张疏酒自然也心焦,他笑道∶既然是老祖赐艺,那当然是点到为止了。以灵璧老祖的能为,岂会伤了区区一个小辈?武门主多虑了。
这三人言语各异,但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保护黄壤。
黄壤感觉到了这种维护,它像一件外衣,虽不可见,却能抵御人世清寒。她笑着向三人施礼,其中真诚,胜过了她在黄墅跟前的半生孝顺。阿壤诚谢三位。她拜过三人,又转身看第一秋。
第一秋轻轻松开她的手,说∶虽未拜天地,但如今本座也算是你夫君。夫君若是代为出战,也是说得通的。
他不知道黄壤为什么非要战胜谢灵璧。但他也没有问。
从当初瞰月城的谈话,一直到现在,他默默相助,却从来不问原由。
黄壤微笑,说∶从前半生,我习惯了万事靠自己。所以这一战,还是我亲自去吧。说罢,她解下喜服的外披,第一秋很自然地接在手中。
黄壤自腰间的储物法宝里掏出两柄剑,其中一柄,是当年谢灵璧亲手铸造的一枝独秀。而另-柄,则是第一秋所铸的黄金剑。
黄壤抽出一枝独秀,将黄金剑背在背上。
谢灵璧已经冷笑着进到了演武场,他扬手虚一抓握,一名弟子的佩剑便已到了手中。显然,他想以此剑交战黄壤。或者说,黄壤并不配让他以心剑应战。谢红尘皱眉,只有他知道,黄壤的修为绝对不弱。这些年,她太刻苦了。
所有人围场而立,又困惑又有些兴奋。
这可是谢红尘的弟子对决宗门老祖,虽然用对决二字并不恰当,但是这也是有史以来,绝无仅有。
黄壤为何在出嫁之日,几近挑衅地要求对战谢灵璧?不说旁人,便是谢红尘也不解。
这些年,黄壤如何疯魔一般地苦修,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谁也不知道她的目的。而百年之后,她来了这么一出。
何惜金心急,嘴上却说不出来。他扯了扯张疏酒,急道∶判、判、判…….
张疏酒立刻会意,他对谢红尘道∶谢宗主,此战想必十分精彩,不如就由你我一并入到场中,判定胜负,如何?
话落,他赶紧又补了一句∶当然了,老祖修为深厚,一个晚辈,无论如何都有不足。但也是个过场。
谢红尘知道,这几人是担心黄壤。他道∶可。
然而场中,谢灵璧冷笑道∶指点后辈而已,三位何必如此?他盯着黄壤,吐字如刀,黄壤就算是出嫁司天监,也始终是我玉壶仙宗的弟子。莫非,还担心我伤害门下弟子不成吗?
说完,他对黄壤道∶既要试艺,便来吧。
说话之时,他手一扬,演武场的结界开启。
这结界颇有讲究,乃是防止其他人入内打扰对战。但也有限制双方修为之用。结界之下,以修为低者为准。
当然了,此时打开结界,何惜金等人便再也进不去场中了。
谢灵璧愿自降修为,对战黄壤。这相当于对后辈弟子的谦让,他长辈风范,已是显露无疑了。而周围,诸人也纷纷交口称赞。
谢灵璧是仙门老前辈。而黄壤入道不过一百来年。
于凡世而言,百年光阴如长河。可对于仙门中人来说,这其实不算什么。就算谢灵璧自降修为,也没有人看好黄壤。
弟子斗胆,请老祖赐教!黄壤抽出一枝独秀,那一刻,她双瞳斗志激昂,身上喜服如火。周围一切声音皆安静下来,第一秋场外旁观,心中的疑惑,百年未解。
她从学艺开始,好像等待的就是这一场对决。
所以祈露台求亲之时,她曾说∶不会有什么亲事的,不值得。
可是,她与谢灵璧有何深仇大恨?
谢灵璧多年前就已经半隐退,宗门之事一直是谢红尘在打理。
黄家祖上,或者息家祖上与玉壶仙宗都无什恩怨。黄壤这般年纪,与他到底有什么纠葛?
第一秋想不通。
但是他知道,这是黄壤一直想要去做的事。
那就去吧。他盯着演武场中那团燃烧的火焰,感受着这个人的炙热。
而此时,黄壤终于出了第一剑。
千重剑影在演武场重叠交错,光之所慑,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
谢灵璧面若含霜,他打开这演武结界,当然不止是要谦让指导黄壤-
只有这样,那些爬虫们才不会进来碍事。
他盯着面前这团红色的光影,眼中杀机渐浓——贱婢,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老夫。
他以手中普通的法宝,对战黄壤。
场中只闻一声脆响,如金玉相击。二剑相交,一串火花如烟火般坠落。两位剑仙,在重重剑影之中,准确地找到了对方的剑。
不知情的众人轰然叫好,只有第一秋等人面色凝重。
谢红尘站到离谢灵璧最近的位置,显然,他也不解为何事情会到了这样的地步。
结界内光影频闪,剑花却又很快爆开。
众人先时还指点议论,但很快,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黄壤在谢灵璧面前,似乎并没有众人想象得那般不堪一击。
不仅如此,甚至说,黄壤颇有一战之力。
原因无它——她对谢灵璧的功法招式,实在是太了解了。谢灵璧甫一出剑,她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之势。
谢灵璧先时不觉,他的一些招式,,其实也算是玉壶仙宗的常用剑招。黄壤能及时反应并不奇怪.,但是…….在一阵急如骤雨般的攻势之后,谢灵璧只觉手腕一阵刺痛发麻,然后,他手中宝剑寸寸冰裂。黄壤又一剑至,谢灵璧手上宝剑终于不堪重负,铿然一声,断成几截!
过了很久,众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黄壤震碎了谢灵璧的剑!周围一片哗然!
按道理,谢灵璧宝剑已断,此战便有了结果。
但是,就在此时,谢灵璧手中光影成团,随即剑光舒展——
一把剑再次出现在他手中。正是心剑!
剑仙的本命法宝!
老祖这是认真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如今虽仍在结界之中,谢灵璧的修为也被压到与黄壤一般无二。但是以心剑出战,起码是有意相欺了。
何惜金急急赶到谢红尘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又指指场中。竟然是急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谢红尘也知道不好,扬声道∶师父指导后辈弟子,宗门上下皆与有荣焉。此战,便到此为止吧。
但是这话,谢灵璧听若未闻。他盯着黄壤,蓄力于剑,一剑劈落。
黄壤手中宝剑,乃是谢灵璧亲手铸造。哪禁得住他这全力一剑?!只一瞬间,剑身一红,化作飞灰。
黄壤飞身后退,却仍被他的剑气所震。她脸颊被划出一道极为细长的口子,血沁出来,却美艳无双。
谢灵璧一剑得势,却并不停歇,第二剑紧接着开天裂石而来!
结界中幻影千重,黄壤素手向后,握住了背上黄金剑的剑柄。随后,她猛地发力,一道金色的强光自剑鞘中喷薄而出,盛若朝阳!
金光与谢灵璧的心剑交击,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天地震动。
结界中只见漫天尘埃,而尘埃之中,剑光如闪电。众人极难分辨战况,但所有人心中都有着同样的疑问——黄壤竟然如此厉害,逼得谢灵璧竟然祭出了心剑?!
而此时,黄壤对谢灵璧百年的钻研了解,此刻全部显现。
在修为等同,法宝威力也暂时匹敌的情况下,谢灵璧的剑招竟然不占优势。这一点,谢灵璧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直到他的手臂中了一剑。
血迸溅出来,沾湿了他的右臂。
谢灵璧握住那伤处,满眼不敢置信。此时尘埃稀薄,外面的人也见到了他素衣上的血迹。周遭一片静默。
而谢灵璧怎么甘心认输?!
他狂喝一声,再度扑上去。
黄壤的快剑,比他并不差。此时剑影一触即分,然而其实场中人已经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谢灵璧急怒—他知道如果败给黄壤意味着什么。他在仙门中如日中天的地位,从此将成为一个笑柄。
他的一生,但凡被人提及,永远都脱不开这件事。这耻辱将伴随他永久,直到他入土。
谢灵璧被一个入道百年的女弟子当众打败。这句话如同一个恐怖的魔咒。
而黄壤无所畏惧。
她已经为之奋斗了一生,用尽了全力。如今还有第一秋的相助。就算是输,也只怪自己无能。再无怨尤。
谢灵璧的剑气,在她身前重重堆叠,一道强似一道。这位曾经的创道尊者,已经穷图末路。黄壤身上被割裂了数道口子,但是她的衣裳是鲜红的。
比血还要红。
所以鲜血沁出来,也如眼泪入海,终化于无。
谢灵璧已经发了狠,可她毫不退让。
这场比试已经变了味,一个势要保住自己的声名和地位,另一个……却是要赢。不知原因,但他们不会妥协了。
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于是大家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了片刻。
第一秋所铸的黄金剑,真的扛住了心剑的威力。
而这让谢灵璧试图以法宝挽尊的心思破灭。他的剑招被黄壤封得左支右绌,渐渐不复剑仙的飘逸灵动。外面诸人的安静让他明白,他要取胜,就只有破了这结界。
只有打开结界,他的修为恢复,他才有可能胜过黄壤。可是这样,未免就太难看了。
谢灵璧额间全是细汗,他的魔功不可显露。而这些年,他已经太久没有遇到敌手了。现在,强敌步步相逼,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可遁逃。
谢灵璧的剑势稍缓,黄壤的剑势却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凶狠。十年刑囚的仇怨,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刻。
黄壤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她似平与自己的创融为了一体,在凌乱繁杂的剑光之中,只听噗嗤一声响——黄壤的剑刺入了谢灵璧的胸口!
她抽剑,谢灵璧的血溅了一地。
他再捂不住这血,如同捂不住自己的颓势!
黄壤!他怒喝一声,终于一剑破了演武场的结界!结界—破,他修为即刻恢复!他红着眼睛,如一头暴怒的凶兽,向黄壤冲去,想要将她立毙掌下!
而此时,第一秋、谢红尘、何惜金等人也早已飞身而上!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二人恩怨来由,但是大家都看出来,这是一场搏杀!
果然,谢灵璧在破结界之前,就知道会受阻挠。他猛然一声暴喝,拼尽修为,借着结界的余力阻住众人片刻。随后,他飞扑黄壤,誓要杀这贱婢不可!他发了狂,长发散开、面目狰狞,如同恶鬼。
众人只听砰地一声,谢灵璧用尽全力一掌击落,黄壤胸口凹下去一块,许久之后,方才血流如注。
而就在此时,第一秋、谢红尘已经赶到!
谢红尘刚刚制住发了狂的谢灵璧,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咔嚓一声,像是机括转动的轻响。
一直安静站在演武场中的超甲级对战傀儡突然抬手,它手中武器,乃是一把金刚杵!此时,它一杵直插入谢灵璧的颅脑。而谢灵璧毫不设防。
超甲级傀儡的速度,便是当时的谢红尘也没有反应过来。
啊——谢灵璧一声惨嚎,血如红绸般盖下,他每挣扎一下,都是酷刑。整个玉壶仙宗,顿时乱作了一团。
黄壤倒在第一秋怀里,她胸骨全部破碎,衣上血肉模糊。但她还能笑得出来,她扯住第一秋鲜红的吉服一角,小声说∶我提前调了傀儡,就算到他会恼羞成怒。我厉害吧?
她在对战之中,依然准确地拧动了对战傀儡的青铜钥匙。因为知道谢灵璧会打破结界,于是以卑鄙对下流,盘算好了一切。
第一秋轻轻抚摸她的头,她头上,那根透明的茶针渐渐沁出水珠。它开始融化了。
为什么这么做?第一秋声音颤抖,阿壤,这就是你一世所求吗?修习厌恶的武道,片刻不得闲,一生一世,只为了算计这一个人?
黄壤已经无法呼吸,她的身体像个破败的风箱,她却依然在笑∶是啊。
她吃力地抬起头,看见眼前人眸中带泪,目之所至,寸寸皆是爱恋。
黄壤用尽全力抬起手,触摸他的脸。他的脸本来如冰玉般洁白,因为方才蓄力相救,他脸颊又现出了金色的蛇纹。而黄壤手上全是血,她的触摸,让血染了他半边脸。
美得悲伤而妖异。
因为那个时候,我半生冰冷,并不懂事。她字字喋血,却句句含笑,第一秋,其实你比仇,恨美好得多。可惜我悔悟得太晚了。你看,梦里梦外,我总是悔悟得这么晚….
不晚第一秋低下头,与她额头相贴,轻声说∶我们已经成亲了,不是吗?他想要按住她的伤口,但那血漫过他的手,汩汩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