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叶草堂,夜风徐来,药香涌动。
九溟盯着自己体内骤然生出的根须,根须依附在她体内,长出椭圆的叶片,转眼间,叶片中开出一串串白花。
木鬼长梦乃是槐树血脉,这花自然也是一串槐花,白花绿叶,居然颇有几分美好。
可惜根叶所扎,皆是筋络命脉,一切美好都是狰狞假象。
九溟面对木鬼长梦,到底没有那般惊恐。她缓缓说:“这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说完,她转身要走,那槐叶和槐花,就在她肩头盛开,她每走一步,花叶就欲盛一分。九溟眼前阵阵发黑,但她脚步不停。
就在将要走出桐叶草堂时,木鬼长梦猛地上前,就要抱住她。而此时,只听啪地一声响,木鬼长梦被拍出老远。
九溟向前一倒,扑进了一个怀抱。
太古神仪眉头紧皱,显然不解:“你们不是朋友吗?”
他这话,既问九溟,也问木鬼长梦。
九溟脑子里一阵一阵地涨痛,她将额前抵在太古神仪胸前,笑着解释道:“灵长类的情义,经常是此一时彼一时的。”
太古神仪见她面色青白,也顾不得木鬼长梦,只将她打横一抱,离开了桐叶草堂。
九溟脑子里一片昏沉,或许果如木鬼长梦所说,她体内的根须与木鬼长梦形成了共生。她开始感觉到木鬼长梦的痛苦。
根须拼命汲取她体内的水分,一根一根紧紧绞缠,挣扎求生。
九溟右手紧紧抓握着太古神仪的黑袍,直将他肩头的衣料揉成一团。
根须延伸,疼痛触及了身体每一处。但是,有什么东西牢牢地护住了她的元神。木源的根系再如何生长,也无法刺触她的元神。
所以,九溟虽然忍受着痛苦,但一时之间,并没有性命之忧。
凤凰衔书台。
太古神仪抱着她,扶摇直上。台上凤凰雕像、凤凰巢如旧。他将她抱进巢里,放到满是凤凰羽毛的床榻上。
九溟面前,额头青筋跳动,冷汗一层一层,粘湿了衣裙,肤肌如淬玉般冷白。
她剧烈地喘息,已经视物不清。
太古神仪与她相对而坐,道:“本座替你清除根须。”他简单说了一句,随后,九溟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涌入自己的身体。
随后,她看到一处奇怪的所在。
面前一片湛蓝海水,海水中央,有一片黑礁。礁石通透如彩色的宝石。其上层层寒冰封冻着什么东西。九溟奇怪地凑近,发现寒冰之中,乃是半朵莲花。
她突然明白了,这是什么。
果然,身后,太古神仪道:“这是你的道府灵台。”他跟在九溟身后,也来到半朵莲花之前。他肩头,彩色的小凤凰兽目亮起,道:“水神冠,仓颉古境水源之力,因为残缺不全,已经失去了神力。”
九溟伸出手,她仍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剧痛。根须穿透她整个肉身,只无法抵达她的灵台。
因为在这里,有着半幅水神冠。
——这是少仓帝两千年的谋划,重重封印加持之下,木鬼长梦的法术根本不可能突破。
这也是九溟确信自己安全的原因。只是痛苦丝毫不减。
她汗出如浆,终于站立不稳,半跪在封冻的水神冠之前。
灵台之外,白色的根须条条穿刺,似乎想要扎根于此。只是被无形的力量阻拦,只能在她身体血肉中生长蔓延。
太古神仪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膝上。九溟紧贴着他,汗水透过蓝色的衣裙,沾湿他黑色的法衣。
“这里有数重封印加持,根须无法突破。你的元神十分安全。”说话间,太古神仪同她的元神深深缠裹,九溟感觉自己忽地化作了一团元气。
太古神仪与她气息交缠,混为一体,道:“吾之力量太过庞大,你的身体无法容纳。是以,本座将带你一起清除你体内杂物。”
说完,九溟就感觉自己沿着一条脉络前行。脉络之中,白色的根须清晰可见。太古神仪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
九溟跟随他,围绕根须,拔除它、融化它。
根须太多了,每拔除一条,都撕心裂肺一般地疼。
“木源法术不如火源暴烈,只是麻烦。”太古神仪领着她,经过一条筋脉时,道,“生长太快了。你看,这里就是你的心脏。”
说完,他带着九溟,又来到一处地方,道:“此处就是你的乳……”
“别说了!”九溟只是一团元气,仍忍不住脸红。
太古神仪倒是无所谓,道:“器官罢了。不必羞耻。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往其他各处,你看,这里是……”
“住嘴、住嘴!”少神真的生气了!
这可真是,半点隐私也无。
九溟跟随他,游走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尴尬的不仅是太古神仪时不时的解说。还有连理枝。
因为一人气息几乎水乳胶融,连理枝显然误会了什么。光枝感应到道侣的气息,温顺地迎合,引动着太古神仪体内的连理枝相呼应。一枝交缠着,一点一点,开出细碎的花朵。
九溟感觉到连理枝的交融,刹那间,与面前人亲近到无以言说。
疼痛一阵一阵地袭来,而连理枝显然误以为他们在进行一种新鲜的玩法。它将这疼痛吸收,扩散成细细碎碎的刺痒。
刺痒抓心挠肝,九溟只有更靠近自己的道侣。
灵台之外,她不由自主地回应了太古神仪的拥抱。在连理枝的影响下,身体的每一处都想要贴近他。太古神仪也是一样,他的吻绵密落下,渐渐加深。
“这真是……”他的声音也是低哑的,如粗粝的手掌,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让人难以忍耐。”
疼痛与欲念交织,灵台内,一人穿过条条脉络,融合着拔除根须。灵台之外,九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抬头,亲吻他的下巴。太古神仪将她揽得更紧,道:“现在吗?”
九溟低低地嗯一声,灵台外,太古神仪妥协了。他引着九溟的手,去解自己法衣的系带,哑声道:“那好吧。”
九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太古神仪呼吸渐渐加重。
“你……很好。”他的声音擦过她耳垂,字字滚烫。九溟只能感觉到身下的凤凰羽毛,柔软的、温暖的,绵绵密密地铺了一榻。
九溟再醒来时,仍然身在凤凰巢。凤凰的羽毛灿烂火热,她坐起身来,只见自己的衣裙整齐地叠放在一边,而太古神仪已然不见踪影。
记忆浑浑噩噩,如同碎破零散的片段。
她只略一回想,立刻就红了脸。她捡起裙衫一一穿好。再感知自己的身体,发现原本密密麻麻的根须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
九溟下了榻,来到凤凰巢外。
巨大的凤凰雕像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长风斜来,吹起她的长发与裙摆。九溟回应凤凰的注视,问:“太古神仪呢?”
凤凰兽目亮起,片刻后答:“九溟,雌性,水源与六道边狱珍稀混血,性情善良无害。美貌等级:十级。”
……
玄穹殿。
太古神仪正在当值。
——他本该昨日前来任职,但昨日他没有来。也没有向玄穹殿进行任何报备。
诸神心中难免不安,开始猜测会不会是圣器大人不满意灵尊果位?
金、木、火、土四位灵尊已经隐隐向少仓帝提出,另外更换条件,再行协商。
少仓帝不置可否,只命人前往海洋,寻找九溟。但去往海洋的神使也落了空——九溟不在。少仓帝等过这一日,眼看又到了凌晨,便索性命神将前往凤凰衔书台接引。
凤凰衔书台,神将自然是上不去。
但好在,圣器大人在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之后,仍然清醒。
闻听台下呼唤,他干脆穿衣下榻,径自去往了玄穹殿。
对于他的入职,少仓帝给予了极为正式的仪式。甚至其规格远超灵尊果位的待遇。
但是,圣器大人显然毫无感恩之心。
如今,他虽然前来任职,少仓帝却并没有真的派差事给他。
仓颉古境五源灵尊都是身在玄穹,遥领五源。人家都有领地、有神民。而他显然是个闲职。所以,大家对他老人家要求都不高——存在即是荣光。
他老人家只要正常前来,诸神便觉心中安定。
可太古神仪显然并不这么想。
他老人家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又并没有什么事。这整个玄穹殿,诸神来去。哪比得上自己暖帐娇妻、温香软玉?
这么一想,圣器大人就更觉得自己不能白白早起。
总得干点什么才好。
于是他巡查玄穹,先将灵矿给盘了个库,指出了货、账缺漏。然后将所有法卷重新收录编号。最后,圣器大人在五道天门之上,各自安置了一个小凤凰。
从此以后,五源神灵每一次进出玄穹殿都有了精确记录。
诸神之中,谁迟到、谁早退、谁旷工,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众神对神器的倾慕和敬畏破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