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 正文 第五章

    杨思璐这一向相亲很频，不过她要求明确，希望找个有钱人，更进一步，她希望“嫁入豪门”。只是，搭来搭去，多半是“美丽的误会”。她看上的看不上她，看上她的她看不上。一来二去，杨思璐也认识到一个残酷现实，真正有权有势的人不会找她。并没有多少领导的儿子等着找她。普通的暴发户，则喜欢网红，欣赏不了她的婉约与大气并存之美。杨思璐有些气馁，但同时底线还撑着，她坚定地认为自己在相貌上还是有优势。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大街上随便拉十个人比一比，她不说是最美，起码也是头两名。

    乔丰最敏感。这一回，拐着弯，他也来帮杨思璐搭桥。杨思璐本来有点排斥。让乔丰介绍，那她不成第二个叶倩了？不行不行。可条件、照片报过来，杨思璐又觉得，只有这样的人配得上她，也只有这样的人能气一气重山。

    石化系统某退休部长的儿子，身高一米八，长相英俊，英国留学回来，眼下开了个公司在创业，有风投那种，去年赚了数百万，在北京有两套独立住房。是标准的青年才俊，钻石王老五。对方看了杨思璐的照片。也说满意。

    于是约见面。

    一场鏖战。杨思璐严阵以待。打扮，使出浑身解数。快出门才觉得妆化得似乎有点艳。门廊外一阵响动，杨思璐出去看，却见张姐端着一脸盆杂七杂八的东西，叶倩跟在后头。结了婚，叶倩腾退宿舍，这会才来个大清理，张姐帮忙。见杨思璐出来，叶倩停住脚步，上下打量她一番，说出去啊。杨思璐有些心虚，哦了一声。

    叶倩又说，好好抓住机会。古怪地笑笑。

    杨思璐脑子嗡得一下，该死！一定是乔丰透露给她的！叶倩知道她要去相亲！所以这番打趣，看笑话！杨思璐转身进屋，听外面没了声音，才迅速卸了浓妆，换成淡妆，清水芙蓉的样子。越是大战，越要繁华落尽，宛若当初。不能输。杨思璐身子绷紧了。她恨只恨乔丰多嘴。只是，他和叶倩的关系如此盘根错节，完全不露口风也不可能。她惟有以胜利巩固地位。打叶倩的脸。调整好战术，杨思璐出门了，约在北京亮，是个可以俯瞰北京CBD夜景的餐厅。到地方，天已经快黑，CBD的灯光亮起，夜景浪漫。杨思璐报了祝先生订座，服务员领她入座。杨思璐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说，怎么表现自己，展现出实力又不太出风头。低调的华丽。已经过点了，杨思璐看看手机，想打个电话，又忍住了。还是得矜持。又过了十分钟。来了个花白头发的男人，径直走到座前，杨思璐忙说，对不起先生，这有人。男人说你是杨思璐吧。

    我是。杨思璐严阵以待。

    一整顿饭，杨思璐饱受煎熬，她觉得这场相亲，根本就是对她的莫大侮辱，来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相亲对象本尊小祝，而是他老子老祝。理由很冠冕堂皇：小祝没时间，老祝代替儿子先来交流交流。

    到底是谁找老婆！

    干吗？菜场卖白菜！我杨思璐还没滞销到这个地步！

    只是，心里再气，表面上，杨思璐还是地装作云淡风轻、和和气气、知书达理，毕竟是兄弟单位的老上级，她必须稳住。

    一颗心都要爆炸。

    窗外，灯火辉煌，北京褪去了白日阳刚，化身妖娆女子。柏悦酒店66层，杨思璐觉着，自己的心也飘飘忽忽的。不落实处。好像她如今的状态，进退维谷，上下两难。

    从半空中下来，目送老祝离开，杨思璐第一时间就要给万重山打电话。她要重重地告乔丰一状，到底算什么东西！介绍这样的人！她不相信完全是无心。再联系起叶倩的诡秘笑容。更加像是存心、故意挖坑给她跳。

    打过去，重山挂断了，回了个信息，说不方便，回头回电话。是标准回复。杨思璐才想起来今个是礼拜六，重山的家庭时间，他估计没有空闲挽救她。不行，她一定要跟他说话，打，打，再打……结果重山关机了。他凭什么！杨思璐愤怒着，又打小号。这下接了，重山安慰了她两句，让她先休息，回头联系。电话听筒里有回声，她听得出来，重山是在洗手间接的。苦笑。他怕他老婆听到。即便是到现在他还是怕老婆听到。他们想要白头偕老！杨思璐走上天桥，朝南看，一片黄色车灯，朝北，是红色的车屁股灯。她恨不得从这桥上跳下去，可是不行，她的命也不是自己的，她还有父母，还有妹妹。此时此刻，她太过脆弱、痛苦、迷惘、彷徨，好像一整夜倾覆过来，她被压在下面，不能呼吸。找妹妹诉苦？不行，妹妹还没见姐姐这般模样，会被吓着的。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曾帅一个人可以予取予求。电话拨过去，曾帅是紧张的口气，说你别动，找个避风口，我马上来。

    曾帅把车开到路边，停下，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杨思璐不想回宿舍，但也想不到去哪。这也好，车子里，一个小空间，可以遮风避雨。杨思璐斜靠着，曾帅终于忍不住说：何必这样。

    杨思璐被刺痛了，说什么何必。

    曾帅说你何必来见，何必见老祝。

    杨思璐头大了一圈，他什么都知道！难怪，叶倩知道，他就能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公司里本来就没有秘密。很好，她现在成笑柄了。杨思璐压着气，声音低沉，说你说够了吧。

    曾帅半撒娇半抱怨，说你还不如跟我试一试。

    杨思璐的火腾得上来，随手抓起副驾驶边的矿泉水瓶子朝曾帅砸过去。什么意思？！可怜她？！她没人要，用得着跟他试一试！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混蛋！

    曾帅一声惨叫。杨思璐迅速拉开车门，跳了出去。冷风让她全身发紧，她裹紧衣服，快速跑了两步，陷入黑暗中。她不需要曾帅的“施舍”。

    乔丰坚决要赔不是，在东方君悦摆一桌，杨思璐坚决不给他这个机会。她不能让这些人看两次笑话。只是，这一阵相亲，来来回回，也让杨思璐认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她不是小姑娘了，无论怎么健身保养，年纪在摆着，单就外貌来看，她已经不具有绝对实力。从这个意义上看，万重山是有先见之明的。他的确在为她考虑。她需要一条退路。

    多半有点补偿的意思。很快，公司大的对外联络部成立，杨思璐做总监，手下除了周芳芳，又给配了几个年轻人，都是机灵能干，语言能力不错的。人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人人都不说，有重山罩着，一切理所当然。杨思璐走马上任，投入工作。和重山独处的时候，杨思璐抱怨他，说还让她去相亲，出了这么大的丑。

    重山说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但你得有这个意愿，时刻准备着。

    杨思璐说，你真自私。

    重山不懂她什么意思，说怎么说到这上面来了。

    杨思璐说，现在我跟你不明不白，将来我结婚，你的意思是让我继续跟你不明不白，等于独身的时候是歪门邪道，结了婚还是歪门邪道。

    重山忽然严肃，又怅惘，说你结了婚，也可以不跟我往来。

    似乎有点伤感。

    杨思璐说你看看你，一点玩笑开不得。

    重山说我对你都是真的。

    杨思璐反问，带点嗔怪的口气，说难道我对你是假的。

    重山换个话题，说考没考虑买个房子。

    是，杨思璐是该买房子了。同龄的曾帅他们，已经先一步入手。他们有家里人支持。杨思璐全靠自己，首付还没攒齐。不过她从来没跟万重山提过房子的问题。感觉一提房子，她和他的感情就变味了。她成什么了？彻头彻尾的第三者？十足的该杀？包括工作上，她也不想沾重山的光，只是难免。什么是凭自己能力，什么是沾光，如何分得清。

    就好像这次对外联络部成立，不用说，都会认为是万重山临走之前，为杨思璐打造的一个小天地，即便将来他往上升。杨思璐也是“一宫主位”，无论谁当一把手，她级别上去了，再不好，也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有能力的人多，能上位的有几个？对于重山的关照，杨思璐只能“掩耳盗铃”。

    如今重山提买房子，杨思璐首先是感动。她知道重山的脾气，能说这话，说明他已经有了打算。父亲身体不好，母亲退休工资那么点，两个妹妹都还没有挣钱能力。她想着，如果有一套小房子，起码能把她爸接到北京来，好好跑跑医院。杨思璐是个孝女。

    重山说这话的时候，杨思璐不言声。

    重山又说，首付，我帮你凑一凑。他来北京早，手里有几套房，来回买卖，挣了点钱。不过在职务上，杨思璐知道重山，他实在是个清官。这次说凑，肯定也是自己拿钱。

    杨思璐还是不说话，眼眶却有点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