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巧说:“说桂宝那对象,谈得挺好,估计很快要办事。”季鹏说他怎么不知道。念巧说听二姐说了一嘴
“挺好。”季鹏没放心上。他不太瞧得上桂宝这外甥。他更喜欢桂圆。规规矩矩的女孩子。他嫌桂宝懒。
“还挺好?”念巧道,“结了婚,住哪?那一家子。换成是我,绝对不愿意,上头有个婆婆,还有个婆婆的婆婆,住进去就是最底层。”
季鹏不瞅老婆,不耐烦,“不是咱的事,不操心。”
念巧问:“跟你借钱了么。”
季鹏愣一下,谎称,“借了。”他故意气她。恨她对自己家人小气。他总批评念巧是资产阶级作风,念巧爱反驳,那你做无产阶级,资产都给我,我成资产阶级,你别上门要饭。
“真借啦!”念巧掐他耳朵尖上的肉,“当我死的啦?!”
季鹏正色道:“唐念巧,你以后是要做哈佛的学生家长的,脑子动一动,我都不知道桂宝要结婚,怎么会有人找我借钱?退一步,就算二姐借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念巧转而得意,“哼哼,她好意思?借可以,拿什么还?肉包子打狗!而且那对象是大嫂介绍的,要借也是先找大哥大嫂借,一堆土财主,只进不出,留那么多钱干吗?不给侄子,也不给外甥?那给谁?胳膊肘朝外拐?还是眼一闭撒了捐了?流芳百世?!哪有这样的!”
季鹏听得耳朵麻,不愿意了,“我说你怎么整天就钱钱钱,我白天听钱听得够多了,晚上就这一会儿,能不能清静点!你跟钱过!”
你强她就弱。若在平时,季鹏服软,念巧一定不饶,但现在季鹏硬起来,此消彼长,念巧又不得不让他三分。毕竟一家之主。念巧不闹,只是抱怨似的,“事都是我做,我成坏人,话都是你说,你是好人!”
季鹏收了脾气,好声道:“不是这意思,一家人,和和睦睦……”念巧诉起苦来,“我照顾孩子,教育孩子,里里外外……我这天天……”
季鹏怕听啰嗦,没过脑子,拦话道:“我说不行就别生,是你非要生……”
念巧顿时炸了,“郝季鹏,不怕天打雷劈!是你非要个男孩!是你非要给老郝家传后!是你说一个孩子太少!两个孩子正好!说没有人继承家业!你现在都推我身上?彬彬姓什么?是我一个人的?!你良心被狗吃了?!你就是太轻松!得来的太容易!你牛!我不管了!”念巧两眼上翻,披头散发,做撒手人寰状。
季鹏连忙找补,抱住念巧,她要真不管,那他的劳动量可得大增,他声音柔得像抹了蜜,“我这不是怕你辛苦么……”
念巧一边恨一边哭嚷,“你们谁我都不指望!我老年生活就是陪儿子,儿子长大成才,我人近黄昏,一口气上不来,过去!这辈子圆满!”
这说法季鹏第一次听说,生儿子,是为了自己的老年生活。他继续安慰,上肉体。糖衣炮弹。念巧却已经抢先下床,赤着脚跑出去,今晚她可能要在另一个屋就寝。
……
亚玲最近有点糟心。奶奶情况不太好,去医院,医生多开了两种药。血压、血脂、心脏……齐了。都用上药了。年纪大,就是维持。
更令她头痛的是儿子的婚事。
谈判过后,桂宝明确跟老妈表示,姐姐那边已经辞了。这事不提。亚玲以为桂圆真改主意,打电话去问,桂圆表示没动摇,时刻准备着。亚玲只好再做儿子的工作。
桂宝那副不知趣的样儿让她头疼。哪有把房子往外推的。
桂宝说你以为呢,姐姐同意,姐夫能快活吗?人家马上要生娃,房是留给娃儿的,妈,您要有点成算,赶紧想别的辙,崩老在我姐身上下工夫,或者咱们都回老家算了。
亚玲诧异,“你姐夫说的?回老家,一雯也回?”
桂宝不睬她,要出门。亚玲追到门口叮嘱,见到一雯,一定不要提房子的事。
眼下的局面,是敌不动我不动,先耗着再说。可是,老妈越这么说,桂宝越想要以身犯险。
两个人对坐着,一人手里一杯奶茶。桂宝忽然抬头,脸有点僵。
“干吗。”一雯保持笑容。还是小家碧玉加网红降级版。
“那个……独立住房……”问出来了。每个字都很颠簸,像从嘴里挤出来似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没有,”一雯否定得很自然,“不是我,是婶婶,”顿一下,继续,“他们也是为我着想,这么多年,他们把我当女儿待,我也就嘴上没叫爸妈,心里一直这么认为。女儿结婚,妈妈想多争取一点,人之常情。”
桂宝一时不晓得怎么让话题继续。
一雯又道:“其实我无所谓,有地方住就行。”
桂宝连忙,“我姐那间房打通,还挺宽敞。”
一雯微笑,喝奶茶。桂宝认定了搞艺术的人就是单纯。一雯就像她笔下的水墨山水,那么冲淡悠远,不食烟火,清丽脱俗。她怎么可能在这种俗事上纠缠。他不提,人家还不说呢。何况他家的那间房,打通了整个加起来有近二十平米,敞亮。对了,是的,肯定是,一雯爱的是他这个人。风华正茂,意气风发,青春无敌……
刚过了中午,时间还长。桂宝必须安排好接下来的活动。恋爱得谈。提了几个方案,一雯都意兴阑珊。终于,她托着香腮问:“愿意当我的模特么。”
桂宝问什么模特。
“人体模特。”
“水墨画还有这个?”
“中西都学,融会贯通。”
谁能拒绝一雯的笑容呢。两个人开车往东面去,到了一雯某朋友的画室。嚯。老大。大仓库。一雯跟朋友打了招呼。这地方今天归她。她给桂宝按了个座位,是个铁皮椅子。桂宝脱光了,坐下去,屁股蛋凉凉的。那也得坐。
“开始了,别动。”一雯没什么不好意思。倒是桂宝,脸红心跳,不过坐着坐着,慢慢也适应了这种氛围。不紧张了。
日头偏西。光线从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远处靠墙有面落地镜。桂宝偶尔瞥见自己的裸体。肉,一块是一块,很是俊美。活大卫。他瞬间又了自信。这等好人,如此好肉,一雯能不要?
一直画到天黑,才画了个头,一雯说下次再画。
气温下降,有点冷了。一雯把衣服拎给桂宝。一靠近。桂宝下面翘了起来。连忙遮盖。
一雯笑。桂宝笑说我没这么想,不受控制。一雯小声:“现在没人。”桂宝脑中叮铃一响。
空白。
瞬间又恢复智力。他顾不上穿衣服,一把扛起一雯,朝画室深处那张大床垫走去。
“棒不棒。”奋力表现后,桂宝问。
“别说话。”一雯说。她半闭着眼,靠在桂宝怀里。四周寂寂地。
小桃请亚玲陪补牙。亚玲觉得应该有事。她打电话问桂圆,大妈跟你联系没有。桂圆如实答,说是来了个电话,问了情况。
亚玲认为奇怪,为什么不直接打给她,要从桂圆那绕。“说什么特别的没有?”亚玲问。
“没说什么。”
“你说你愿意让房子了?”亚玲步步深入。桂圆说提了,也提了桂宝的态度。
亚玲心里有数,出门前,把老奶奶的饭菜在盒子里装好。中午微波炉热一下就行。奶奶不多问。年纪大了,只看或者说只愿意看到眼前一点,她没能力解决,所以不关心。
小桃和亚玲见了面。刚开始都没提桂宝。只说牙。小桃这牙是多年的老麻烦。有好几次,她都想干脆敲掉,全换烤瓷。不是换不起。再一想。算了。烤瓷再好也是假的,一口烂牙再差,好歹是真的。有真的还是用真的。实在没办法,再考虑假的。
小桃躺在诊疗床上,张着嘴,大夫拿着钻子。时不时发出旋转声响。护士去吸口水。这次主要是把牙磨小,加个牙冠。小桃是VIP,医生护士特别仔细。她每年在这里扔的钱不少于一万。好容易弄好了。
小桃又攘亚玲查。亚玲不肯。她宁愿盖着葫芦摇——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不治,总难受。治吧,实在太贵。亚玲总是趁年年清明回老家,去小牙科诊所瞧。
“我卡里还有钱,看看。”小桃强烈要求。不好薄大嫂面子。躺下,瞧了,有几个小洞。小桃连忙说补。亚玲谦让。小桃坚持。亚玲只能从命。
省省也花了两千多。补完牙,亚玲讪讪地,“凑合能用,真是,花大嫂的钱。”小桃伸出一根手指,教育学生似的,“小洞不补,大洞吃苦,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都是成语。大嫂素质高。
亚玲连连点头,又说了好些奉承话。吃午饭了,刚补牙,只能喝粥。亚玲抢着买单,打架似的,小桃只能由着她。不过,郝亚玲不解,这趟难道是纯补牙?大嫂从不放空炮的,怎么会到现在不声不响。
姑嫂俩静静吃着。
亚玲吃得快见底。小桃才忽然问:“桂宝那事,打算怎么办?”亚玲左准备右准备,还是措手不及。她憋住了,一脸为难,大嫂明知故问,肯定有指点,于是郝亚玲苦哈哈,先叹一口气,再道:“一根藤上俩苦瓜……”
小桃呵呵笑,随即轻描淡写地,“要不这样,那美术学院的房子,先给桂宝。”说着,越过桌面,抓了抓亚玲的手。惊得亚玲差点没喷粥!
“大嫂!”
“以后捐也是捐,自家孩子,难了,我和你大哥能坐视不理?”小桃下巴往下点,视线呈在六十度角亚玲,“你大哥也说了,说就当自己娃儿娶媳妇,积积福德……”
“不是……大嫂……那个……”郝亚玲一时脑子用不过来。又要谢,又不知道怎么谢,又要提防,又不知道怎么提防。那可是一套房子呀!货真价实!就是她亲妈复活,就怕也没有如此阵仗,如此气魄。她郝亚玲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