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后厨。倪伟民拱手站着。厨台前后一片忙乱,大厨端过小工递交的菜,呼啦一下倒入锅中,炸了几秒,大厨开始猛颠锅。一个穿西装的经理问老倪,会炒么?老倪摇摇头,他也是经过朋友介绍来后厨工作的。老倪说:以前参军的时候在炊事班干过,但技术没那么好。的确,在部队学的那点炒菜功夫,别说早都忘得差不多了,就算还记得,老倪也无法胜任后厨的工作,厨师是个体力活,光是颠锅拿勺子,就需要不小的力气。老倪年纪大了,做一会儿可以,让他一晚上站在那炒菜,估计回家也得休息半个月。又是熟人介绍来的,经理不好驳面子。他说要不你先洗洗菜,实在不行,传传菜也可以。
第一天,老倪洗菜,冻得手指跟胡萝卜似的,他坚持不住,但扭头看看左右,一些小伙子也是这么洗,一个个手都冻得通红,也没见一个躲懒的。老倪心想,别人都能干,那我就干吧。干了一周,二琥发现老倪的手拿不住筷子了,就说:别干了,为那两个钱,回头还弄一身病,也不值得。老倪说:那也得坚持干,不然咱家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二琥诧异:日子怎么没盼头了?老倪说:你还没感觉出来啊,媳妇跟我们较着劲儿呢。
较劲?有什么好较劲的?不少吃不少穿,还是嫌每个月交给我们钱了?那是伙食费,也是结婚时就定好的。二琥理直气壮。老倪叹了口气说:结婚的时候,没让他们单住,现在媳妇嫁过来了,老人跟子女住在一块,他们总归有些不自在,现在红艳她爸去世了,她妈一个人在老家住着,红艳当然心不定,心不定,生孩子的热情就没有。二琥说:没生孩子的热情?不会吧?这个还是要个人努力的,每个月就那么一颗,还得中奖,也不是容易的事。老倪说:要不怎么说你差把火呢,不信你今晚上问问,保证不愿意生现在,心思不在这上头。二琥道: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不能因为没有房子就不生孩子了吧,再说了,现在空巢老人那么多,这是社会问题,也不赖我呀。老倪说:说也没用,唉,红艳她妈以后也是难心,我们总不能阻止人家孝顺妈吧,以后我们也有老的一天,你怎么对人家,人家以后就怎么对你。二琥道:我自己有儿子,我也不指望媳妇。老倪伸着脖子说:什么叫有了媳妇忘了娘。
他敢!二琥提气。有什么不敢的,现在不孝顺的人多了去了,隔壁的张妈家,儿子媳妇都不来,定居美国了,以前年纪不大,还能单过,现在住老人院去了。二琥冷笑道:还好意说人家,你妈不也住过老人院。老倪叹了口气说:咱妈那是命里有福没法享,我倒想把妈接来过几天,尽尽孝心。二琥打了一下老倪,得了吧,你那孝心,我帮你尽着呢,天天去伺候着还不够呀,再说了,妈也瞧不上咱这穷家破业,她一直偏心老二。老倪说:妈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偏心不偏心的了吧?二琥说:那可说不定,老二工作是好,是能干,那是现在,以前呢,谁也不是生就来就发大财的,我听说老二在外面还带着做点生意呢,没准刚开始就是妈给的钱。老倪说:不会吧,妈哪来的钱?也就死工资。二琥翻了一眼老倪:嗨,谁家没点老底呀,你从家里出来的早,不知道罢了,更何况,妈这些年的工资,也是头尾不见,也没拿出来过一分,吃喝拉撒都是我们大家供着,名义上说是老二两口子负担得多,谁知道暗地里怎么样,你还说我少根筋,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少根筋没头脑。说罢,二琥用手指猛地戳了一下老倪额头。老倪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说腰疼,让二琥给按按摩。二琥一边骂一边扳过老倪的身:在外头装孙子,到我这里就是大爷了,白天伺候你妈,晚上还要伺候你,你找到我这么个老婆,八辈子烧了高香了。老倪呵呵笑,连声说烧高香烧高香。按完摩,老倪忽然发威,难得和二琥缠绵了一番,二琥是春风化雨,满意非常。第二天,老倪继续去大酒店上班,只是炒菜是不行了,他又找朋友帮忙,先是传菜,干了几天人家嫌他老脸老皮,上不得台面传菜生大多是俊美的青年男子,他这颗老帮菜,抛头露面着实不宜,于是经理又把他转到客房部,管洗涤还是洗只不过以前是洗菜,现在变成了洗床单。老倪每天就推着推车在过道里走来走去,倒也自在。每个月工资到卡里,他也不去动。二琥说你存这些有什么用,存一百年也存不出来个房子。可老倪总说,积少成多。二琥知道劝也没用,只好由他去。二琥依旧在上班天伺候老太太,久而久之,她还摸出了一些规律,下午老太太睡觉的时候,她就反锁好门,偷偷溜到楼下棋牌室搓麻将,这样一来,孝心也尽了,钱也赚了,牌也玩了,一石三鸟,二琥自觉人生美好。
这天二琥刚打完牌,偷偷摸摸溜回来,一开门,只见老太太和红艳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二琥诧异,走的时候门锁了,红艳怎进来的。红艳叫了声妈。老太太问二琥去干什么了。二琥支支吾吾说:哦,到楼下溜达了一下,透透气,刚巧胡妈也在,抱着孙子,我就聊了一会儿。老太太转头对红艳说:快跟你婆婆回去吧,下次记得带钥匙。红艳说:也就今天下班早了,回家爸和倪俊刚好都不在,不过我也想着来看看奶奶您。老太太对着二琥说:哎哟,你能娶这么好一房儿媳妇,真是难得难得的,我就没那个命。二琥脸上立马挂不住了,没好气地说:妈就是再对我们不满意,我们也生儿育女了呀,红艳你也抓紧,你奶奶等着见第四代人呢。老太太立马来劲说:对,第四代,红艳,你加油,哎哟,我老太婆有没有那个命哦,别等不到第四代就闭眼了。二琥走上前,坐下,挽着老太太:怎么会,妈你长命百岁。老太太说:什么长命百岁,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我这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候做的出格的,你也要包涵。老太太这会子忽然正常了。二琥说:世上无不是的父母,妈就是再不对,也是妈,红艳,奶奶的话你要听,老人没有害你的,都是为你好。红艳点头应命,但心里却是一万个不痛快。老太太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昨个儿你爸来,我就说他这一辈子倒霉就倒霉在不听老人言,你说他要是听他妈的话,不去出差,哪能有那趟车祸?每回来我都说他,他也不听。红艳接不上话。二琥知道老太太毛病又犯了,只能是顺着她的话说,过一会儿,春梅到家。春梅留她们吃饭。婆媳俩客气了一下,婉拒,便搭公交回家。
公交车上,当门口的座位。二琥和红艳并排坐着,无话。红艳也想跟婆婆说点什么,可思来想去,又不知从哪句话开头她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多,更多时候,倪俊在,倪俊他爸在,红艳不用出头。现在,两个空气垫没有了,赤裸天地,红艳感觉很不安全。
车门开了。上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妇女。售票员尖着嗓子喊,哪位乘客给让个座儿,老弱病残孕的,来给让个座。红艳不好意思,忙站起身来,那孕妇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坐在了二琥旁边。二琥笑问:这来个新妈妈,几个月了?孕妇说就快要生了。红艳凑近说:快生了还敢这么乱走啊。二琥立刻阴下脸,说:你懂什么,哪这么娇气的,现在孕妇那么娇气都是医院给宣传的,这不能动那不能动,这个要查那个要补,要我看,什么都不需要,就自然而然,顺顺当当的,跟动物似的,啪就能生下来,以前农村媳妇,快生了还能下地干活儿呢。红艳被堵得张不开嘴。孕妇也被惊得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孕妇到站,仓皇下车。红艳坐下,二琥说:这个女人啊,晚生不如早生,反正迟早都要生,你磨这个蹭干什么,国家以前提倡晚生晚育,那是计划生育早期了,现在一大片都是晚生晚育,我看没什么好,你想啊,假如你二十岁生孩子,等孩子三十而立了,你也才五十岁,以此类推,三十岁生,孩子三十你六十,三十五生,孩子三十你六十五,如果四十生那就更是没法沟通了,关键等你老了的时候,孩子年纪还小,还有多少经济能力,或者还不成熟,谁给你养老?现在又都是一个孩子,谁给你端屎倒尿,所以我说,早生早育才是正道,不在身体好的时候生,以后身体差了,要么生不出来,要么质量差,问题很大,而且你想你一个月就排一到两颗,女人啊,机会不多的。红艳听傻了眼,完全被婆婆的这一套女人生育经吓晕了。
那也得有经济能力养啊红艳明显底气不足。二琥手往大腿上一拍:孩子我跟你讲,三年自然灾害,那够困难的了吧,也没见人们少生,要我说,一家最起码得有两个孩子,相互也有个照看,不然你看现在,万一孩子现在有个三长两短,父母也没别活了,就跟马骝胡同的朱姐两口子似的,儿子死了,媳妇跑了,孙子也没一个,你让她怎么办?所以我说啊,还是要生,现在国家也放开了,独生子女可以生二胎,你们还等什么。
红艳脸红,喃喃道,妈,这也不是光我努力就行的吧,回家再说二琥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遂闭了嘴,又过了几站,婆媳俩便下了车。
在医院撞见过后,春梅和伟强之间忽然变得很尴尬。有几次,倪伟强想要解释,刚张开嘴,就被春梅堵回去了。
伟强着急:真是没有什么,我要说什么你才相信呢,我倪伟强要对这个家,要对你有二心,我也中风!我也半身不遂!
春梅忙上前捂住他的嘴,给出了建设性意见:暂时分居。
晚上,等老太太睡觉过后,伟强就抱着枕头,被子,到书房睡,第二天早上,恢复原貌。伟强说,春梅你就是太多心。春梅说你不用解释不解释归不解释,春梅却一个人生闷气,她就是那种有气自己生的女人,尽管她是中文系毕业,但吵架这件事,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受伤,也只是躲起来自己舔舐,她从来不太懂得反击。
奇怪的是,倪伟强竟也安之若素。现在从海外访问回来了,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吃饭,睡觉,好像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天长地久,直到老死,他也能接受,这令张春梅更加气愤。这是抓奸,证据确凿,春梅想起那个头靠在伟强肩膀上的女人就觉得恶心,可是,思来想去,春梅又不敢确定,那个女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她懒得问,也不敢问,她怕结果太赤裸,自己不能接受。
周六,斯楠回家了。春梅在洗手间洗衣服,斯楠进来,脱掉裤子,坐到坐便器上。怎么?还没谈?斯楠嚼着木糖醇。
吐掉说话。春梅直起身来,对人要学会尊重。
爸也没学会尊重我们啊。斯楠冷笑,又说,逃避是没有用的。
春梅不耐烦,用湿手拍了一下斯楠的头说,大人的事你操心那么多干嘛,你那档子事我还没去学校找你们老师呢,一个女孩子,要自重。
斯楠提起裤子:我已经是大人了,自重不自重,我只要对自己负责就可以了,妈你也不用去了,我跟那个男的已经分手了,我现在没什么想法,就想着好好学习,以后出国,过一种痛快的生活,我倒是担心你妈妈,万一离了婚,未来的日子怎么办?你总不能跟我去国外吧。
春梅喝道:上完了吧,上完了出去!斯楠对着镜子照了照,出去了。离婚两个字,像只鹰,在春梅脑袋里盘旋。的确,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但斗小三吗?她似乎又没那个技能与勇气。春梅从围裙里掏出出手机,想跟人倾诉倾诉,翻了一圈,春梅发现,这种事,根本无人可讲,家丑不可外扬,照理说,她隐瞒都来不及,还怎么好意思说?
春梅拉下马桶盖,一屁股坐在上面,春梅把头往后靠。挂在墙上的夹克拉链硌了她一下。春梅随手一拨,夹克掉下来,口袋里零零碎碎的东西撒出来,有零钱,纸巾包,出租车票还有,一支闪闪的胸花。春梅顿时有些想哭。
显然,她不是这只胸花的女主人。
周日,白天,伟强又出去加班。斯楠去学校啃英语单词。中午,春梅放水帮老太太洗澡。老太太穿着内衣裤,赤着脚,在屋里走来走去。春梅急了,直喊妈。老太太也不听,披着这个纱巾,扮仙女。老太太这种情况,春梅听二琥说过,但一直没碰到过。春梅追着老太太来回跑。老太太也越来越来劲儿,一会跳到床上,一会儿跳到沙发上,跟春梅玩躲猫猫游戏。
妈!给我下来!春梅怒了,惊天一喝。老太太僵住了。然后乖乖去洗澡。经历过战争,才懂得和平。对于伟强,对于斯楠,对于老太太,对于这个家,春梅都快要失去了耐性。
老太太坐在浴缸内,安安静静,瘦瘦小小,仿佛一个小女孩。春梅慢慢地用手掬起水,帮她清洗头发。妈,以后你一定更要听话,嫂子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能太任性的。老太太扭头说:谁任性了?反正不是我。春梅说:不管是谁,你也好,我也好,伟强也好,任何人,都会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老太太说: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春梅抚摸着老太太的头发,说:妈,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这个家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你去哪儿?老太太要站起来,被春梅按住了。你哪儿都不许去,你嫁到我倪家,就得在我们倪家过一辈子,我还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
妈春梅有点想哭,伟强他春梅哽咽住了。她开不了口。而且,即便她开了口,她也不确定这样一种状态的妈能给她什么帮助。老太太说:好孩子,有什么委屈跟妈说,我早就把你当自己闺女了,这么多年,跟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事,没事春梅抹掉泪,苦笑。
手机响了。春梅跑出去接。是斯楠,说晚上不回来吃,让春梅少做点饭。春梅说知道。电话里,斯楠听出了点什么,问春梅是不是在哭。春梅说:怎么会,晚上早点回来。斯楠挂了电话,从教学楼走出来。一个男生拦住她,把她拉到一墙角,偷偷摸摸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们必须处理掉。斯楠猛然给那男生一圈,不偏不倚,正好捣中左眼窝。老娘没怀孕!给我滚蛋!没种的东西!那男生捂着眼,愣住了。斯楠甩起包,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学楼。路人窃窃私语。男生自言自语道:这妞儿真他妈够味!
学校门口。斯楠上了一辆黑的小轿车。倪伟强是司机。女儿一进副驾驶,他问:去哪儿?斯楠说:老地方。车嗖得一下开走了。毫无疑问,倪伟强、倪斯楠的父女关系一直不错。在斯楠面前,伟强一直是个万能的父亲,成熟,事业成功,同时能给她提供足够多的物质享受。大多数时候,只要斯楠开口要的东西,倪伟强很少会拒绝,更重要的,倪斯楠一直觉得和妈妈相比,爸爸倪伟强是更理解她、支持她的。小时候她不愿学钢琴,妈妈不同意,爸爸出面,说不想学就算了吧,于是斯楠真的不学了。大学报志愿,春梅让斯楠报理工科,斯楠想学外语,伟强就说,还是学外语吧。斯楠就真的上了外语系。斯楠想要一部新手机,一台新电脑,一件新衣服都可以在伟强这里迅速实现。可现在。倪斯楠似乎并不想要个一个新妈妈。
夜玫瑰台球室。倪斯楠一杆进洞。倪伟强在旁边鼓掌,呵呵笑:真把人逼老了。斯楠又是一记快打,红色球乖乖真撞进球袋。谁都会有老的一天,接受就好。伟强说:你这个思想先进。
先进?斯楠没打进,收起杆子,拿壳粉磨杆头。
要接受自己老去,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人都是不服老的。倪伟强说。
是么?斯楠笑笑,我看你倒是挺年轻的。
真那么觉得?
最起码是心态年轻,不然也不会扶着女学生去看病。
伟强的脸色沉下来,他收起杆子:怎么,你也不相信爸爸?
斯楠伏下身子,姿势标准,左臂伸长,右臂架起,巧力一捣,白色球就直撞过去。
人生有时候也像玩台球,一颗子乱,步步都会乱,爸,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何必一不小心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伟强点了一支烟。斯楠继续说道:我都替你想好了,最坏的打算离婚,你再娶,但有两点我事先说清楚,我是你的女儿,永远都是,但除了张春梅这个人,我不会叫任何其他女人妈,另外一点就是,如果要离婚,财产方面,我支持妈,你可以学很多成功男人找第二春,但必须净身出户。
伟强说:楠楠!没想到你这样想爸爸。
斯楠说:爸,这不是我怎么样想,你要知道,我永远都是站在你一边的,你和妈,我其实一直都更支持你,但在学术圈,你和那个姓周的,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吧。
伟强低声说:荒唐,都是谣言!
斯楠说:女人的青春在三十岁之前,男人的青春在四十岁之后。
你这都跟谁学,一套一套的。伟强抱怨女儿。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斯楠狡黠一笑。继续玩她的台球。这一天,倪伟强和倪斯楠还像以前一样,痛痛快快打了三局,斯楠全胜,倪伟强输了个心服口服,而后,父女俩去吃了一顿大餐。这天过后,倪斯楠的生活照旧,但倪伟强却有了几个惊异的发现。
首先是他发现女儿长大了。而且不但长大了,还有了自己一套独特的对人对事的看法,更犀利,更直白,也更不留情面。另外,他还发现,自己和周琴的暧昧关系,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如此密不透风,尽管在这段关系中,他始终是被动的,可再被动的男人,也架不住主动的女人的进攻。学术圈不是什么秘密了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劈醒了他。他和春梅,是夫妻,但更像亲人,他和周琴,是师生,但更像知己,倪伟强想要维持这种关系,一种地上,一种地下,各行其是,两不相干。他是自私的,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他既要享受黄脸婆的便利,又要享受年轻女人带来的激情与碰撞。但他从没想过让这些事曝光。
第二天,倪伟强找到了正在实验室做实验的周琴。倪伟强一边走,一边脱掉外套,摔在沙发上。
周琴觉察到了,问:还没处理好?
你停止!倪伟强很少对人发脾气,但这次周琴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他。
停止什么?
你知道吗?外面都有我们的传闻了,学术圈都传开了。
传开就传开好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人不都这样,嘴长在自己身上,说说别人,也是自己的自由。
周琴!倪伟强喊得很无力。
周琴缓步走过来,用双臂圈住倪伟强的脖子:我们并没有怎么样,不是吗,你放心,我也没有想破坏你的家庭,如果夫人真要闹,那就真是太不懂事了。我不是第三者,不是破坏别人婚姻的坏女人,我只是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了,恰巧,我也需要你,就是这么简单,你如果想要离开,可以离开。等我去了美国,你想找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倪伟强搬开周琴的胳膊,口气忽然软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要有担当,做就做了,爱就爱了,散就散了,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我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搞研究的,最重要的就是,诚实,对数据诚实,对事实诚实,周琴用食指轻轻按住倪伟强的嘴唇,对自己的心,也要诚实。
倪伟强叹了一口气。周琴抱住了他。她是他的红玫瑰,妖艳而不可抗拒,在他婚姻最沉闷最无聊的时候夺门而入,一不小心闯进他的世界,而春梅,则成了失血的白玫瑰。
白玫瑰最近很心烦。
女儿叛逆,丈夫跟女同事有暧昧,婆婆间歇性痴呆春梅的日子,更像是在玩躲避球,一个不小心,她就会被击中。她急需要帮手,不说帮忙,最起码能商量商量也好。
酒店套房。春梅端端正正坐在一张凳子上。
倪伟民推着打扫车进门:弟妹你再等一会儿啊,我把这间收拾完了跟你聊。春梅忙说不急。看倪伟民忙着收床单,春梅又忍不住去帮忙。大哥,真是太辛苦你了。老倪说:这点辛苦算什么,妈在你那住,你更辛苦,唉,我也想把妈接来住,但我那的条件,你也知道。春梅忙说:妈在我们那挺好的,再说二琥姐不也来帮着照看么,我感谢还来不及,还怎么好意思说辛苦。老倪一边收拾客人留下来的脏东西,一边说:妈现在的脾气我也知道,不是好伺候的,老了真受罪,以后万一我也到那一步,可怎么办。春梅忙说不会的。两人忙了一会儿,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春梅和老倪躲进储物间里说话。
春梅把在医院遇到伟强和别的女人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大哥,你说我怎么办?我也是实在没人商量没人做主了,我才来找你说,想想办法,毕竟您还是家里的老大,现在妈是问不着这些事了,伟强现在是谁说话他都不听,我想大哥的话,他可能还是得听的吧。
妈的!这小子现在怎么这么不正干,倪伟民把抹布丢在清洁桶里,我来问他!说着他就要打电话。春梅忙说别打,若你打了,他又要说我出来乱说话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老倪问,绝对不能离婚,他要敢跟你离婚,这个家就不认他!
见大哥情绪激动,春梅暗自叫苦,心想真是找错人了。看来大哥也不是个有主意的人。春梅说:还是先顺其自然吧。老倪也没什么。刚好有个客房部的工作人员听到储物间里有人说话,就过来敲门问。老倪和春梅被人发现,有些不好意思,春梅也就匆匆走了。
当晚回家,老倪就把老二出轨的事跟二琥说了,惊得二琥差点没从被子里跳起来。不会吧,老二这么坏,不过也是,我看他整天都不沾家的,我就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吧,都是这德性,也就亏了你没钱,不然你也那熊样。
听春梅那意思,好像也想要离婚。
离婚?!二琥嚷嚷着,不太可能吧,都这个年纪了,离了婚,找谁去。
那过不下去也得离。
那不能离,二琥愤愤地说,离了妈怎么办?谁照顾,我们也都是老人,都是一屁股差事,妈在哪都住不惯。
你想得还真远。老倪有气无力。
第二天,凑着空闲时间,二琥找到了倪家三妹伟贞。商场大厅,二琥挽着伟贞,两人在逛化妆品专柜。二琥小声说:老二家两口子,现在闹得凶的。伟贞问:你是说春梅姐?怎么了?不好好的么?以前还评过什么模范夫妻五好家庭。
二琥道:那是以前了,你二哥现在发达了,据说外面有人。
伟贞全身一紧:什么?!二哥也干这种事了?真看不出来,阿弥陀佛幸亏我没结婚,不然到时候对方出轨,我还不立刻冲拿到杀人啊。
二琥道:就怕要离婚。伟贞说:不会的吧,二哥也没那个胆,有头有脸的,不至于一点面子不要吧。二琥说:春梅都哭了。伟贞说:真的假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她到你面前哭了?
到你大哥那哭的,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咱女人啊,就是可怜,也是能帮就帮。
伟贞说:怎么帮?要不,我去跟二哥说说?
二琥道:没用,你二哥现在牛大发了,连老大的话他都不听,还能听你老三的?
伟贞在试妆。她停下睫毛刷子,扭头道:这跟老几没关系!谁有理听谁的,二哥如果真那么胡闹,也不能由着他来,春梅姐对这个家是有贡献的。
二琥道:春梅现在也是力不从心,又要照顾老太太,又要上班,斯楠那孩子,也不是那么听话。伟贞道:那怎么办,要不把妈接到我那住几天,让他们两口子好好沟通沟通?有个自由的空间。
二琥原本是想八卦八卦,没曾想伟贞忽然大发孝心开金口,要把老太太接过去伺候,她是求之不得。钱不钱的不说,省下多少心,她能有时间好好打打麻将。二琥道:我看行,反正你现在也是在家办公,只要照看着点就行,就是吃饭稍微挑剔点儿。
伟贞道:没事,我吃什么她吃什么,有什么好挑剔的,妈听我的。
两人这么一合计,七搞八弄,伟贞又去找春梅说,春梅心情也不好,也就随便答应了。没出几天,老太太就住进了伟贞的小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