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赶到的时候余爽妈已经被宣布不治。
心脏病,发病时间是凌晨,来得特别快,痛苦也只有几分钟,走得还算安详。
余梦从家里跑出来,她第一时间想到余爽那避难。到地方,却发现爽家乱成一团。爽哭天抢地,蕊在叫救护车。其实救护车到来之前,余爽妈便已经没了气息。可余爽还是要求医生抢救!抢救!抢救!她眼泪鼻涕俱下,“不会的……你救救她……医生……你救救她!”似乎还有点热气。
救人的道:“患者已经……”话没说出来,余爽便歇斯底里,“不会的!你胡说!不会的!你快救人!你不救人我告你!”
救护人员建议联系火葬场。余爽恨不得砸破人家头。人撤走,没办法,最后是爽梦蕊三个人把人送到附近医院。
依旧无力回天。
余爽跪在地上,抱着妈妈,哭得尤为凄厉。任何一个听到这声音的人,都免不了被着悲情感染,潸然泪下。余梦站在一旁,眼睛鼻子红红的。她要离婚的事,在生死面前突然变成了小事,不过余爽妈的突然离世,更加坚定了她离婚的信念——她才不要跟栾承运过一辈子,她值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男人,她要做真正的贵妇。
余蕊簇在余爽身旁。她有点愧疚。为什么爽妈偏偏在她到访的这一天离世。心里疙疙瘩瘩,仿佛阿姨离世跟她有关系似的。她晦气?是她把不好的运气带给了爽和阿姨?她不禁自责,因此哭得格外真诚悲痛。
余嘉深深地同情余爽。她知道妈妈对于爽的意义,那分量,约等于爽的命!阿姨突然离开,等于抽掉了余爽的灵魂。作为同乡、大姐、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余嘉认为自己有义务安慰余爽。只是,此时此刻,任何言语安慰都那么苍白。她只能走过去,蹲下来,张开双臂,慢慢抱住她,和她同哭在一道。
虽然经历过老爸去世,可余爽在办丧事上的经验依旧等于零。过去都是老妈操持。加上过分悲伤,她根本无力打理。人拉到火葬场,冰着。余爽的弟弟余庆正从外地赶来,见老妈最后一面。
余嘉回家把事情跟婆婆和立人说了,母子俩一番感叹,都同意余嘉去帮忙。叮嘱她好好安慰余爽。
婆婆对立人道:“看看,可怜,我要是不在,你一样,孤儿。”立人嗔:“妈,说什么呢。你必须长命百岁,多少福没享呢。”丈夫不经意那么一说,余嘉愈是担心婆婆的“病情”。
凑着刷碗的空档,她小声问:“妈,怎么样。”
她婆婆道:“结果还没出来呢。”停一下,又道:“烟得戒。”信誓旦旦地。
余嘉想,等吧,急不得。婆婆怎么也得在这住一阵子。好在她要去帮爽的忙,有正当理由不用天天在家,否则,成日价对着婆婆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立人说帮她介绍工作的事还没落实。她过去就是个行政,找到个好岗位不容易。又不能太忙。毕竟要以家庭为主。但也多少得挣点钱,做点工作,融入社会。
余嘉很怕有朝一日跟丈夫无话可谈。
余蕊近来无戏可演。爽妈突然离世。她日日夜夜陪着余爽,寸步不离。余梦要躲栾承运,手机不开,人间蒸发,只偶尔晚上跟远在美国的两个儿子通通语音或视讯,完成做妈妈的义务。于是索性也在爽家住下。
三室一厅,够住。
何况余梦觉得自己应当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她给自己贴的标签里有很重要的一条:仗义。
她们是余郢四美。必须相互扶持。
余爽跟公司请了假。情绪跌到谷底。一整天,要么就是抱着妈妈的枕头一番痛哭,要么就是直挺挺躺在床上,靠近了,甚至听不到她的喘气声。
火葬场来电话问火化时间——死的人太多,得逐渐腾地方。余爽又是一阵激动,“不烧!不化!”余梦吓得跟余蕊嘀咕,“我天,她跟诈尸似的,哪有不烧的,总不能做成木乃……”伊字生吞下去。
余蕊觉得梦姐说话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只好道:“等小庆来吧,这种事,还是得姐弟商量着来。”
不日,余庆到了。来了就跟姐姐大吵一架。他认为姐姐没照顾好妈妈——都是妈妈照顾她。他妈是累死的。他举例子,“妈在我那怎么没事,要不是你生活不能自理,整天黏着妈,妈去我那带带孩子,心情愉快,怎么会犯病。”
余嘉不得不劝解,“这和心情不直接挂钩。小庆,别怪你姐姐,是意外。”
其实余庆对余爽的不满由来已久,自从她把妈赚了去,他在家里便没了同盟军,对着两个孩子,一个老婆,还有丈人、丈母娘,他完全孤军奋战。妈走了退休工资也不贴补他。这次来大城市,他又见着姐姐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怨念更深。老觉得妈生前把家里的老底都贴给了姐姐——姐姐跟妈一定有协议,她给老底,她给她养老送终。
现在么好了,终了。姐姐钱拿得踏实,开启自由天地。
“怎么这么偏心!”余庆抱怨。
如此孽障!家门不幸!余爽气得要打弟弟。
嘉、爽、蕊连忙好说歹说劝住。人死不能复生。阿姨在天上不希望看到内讧。当务之急是入土为安。别为一点小问题伤了和气。亲的终归是亲的……
嘴皮子磨掉三层。余爽终于平静下来。尽管老弟主张简办——紧跟号召——可余爽还是决定给老妈办个体体面面的葬礼。生未及孝,死她要极尽哀荣,只为告慰老妈在天之灵,寄托自己深沉的哀思。
灵堂热闹得仿佛街市。
不单是余蕊和余嘉惊讶,就连自认见惯了大场面的余梦,也没想到余爽妈的葬礼仪式会来这么多人。人脉。全是人脉。而且是都还在线的关系。
余梦不禁对余爽另眼相看。但她无法理解的是,这么一个人脉广阔的女人,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是自己不想?还是……咳咳……余梦感觉自己这么想有点不地道……嗨……想想怕什么——还是这些人,这些男人,都没把真正把余爽当女人看待。
一池子鱼,爽愣不捞。余梦可不能保证像爽儿那么自持,马上要离婚,她见准了,便会下钩子。
余爽余庆站灵像前迎宾,鞠躬,小声致谢。余嘉弟余义在小礼堂门口帮着递花。余嘉和余蕊被委以重任,坐在门口帮忙收份子钱。余嘉收,余蕊记录。
余梦在一旁晃荡,瞭眼看看,竟发现过去的闺蜜翁悦也在。她走过去打招呼。场合特殊,不好太笑,她控制表情,问:“来了?”翁悦见到余梦更惊讶,她捂着嘴,“哦,余……你……?”
余梦解释,“刚好一姓,不是亲的。”
翁悦解释说她跟余爽的公司曾经有业务往来,她做过教育培训,又说欠过爽人情。
“定在这了?”余梦问。翁悦说是。余梦便说以后多走动,提前开始约下午茶。
余梦大致知道翁悦的情况,离过婚,一直没再婚,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头绪肯定是有,但隐藏的深,她不便细究。不过她始终认为翁悦对她有点提防,在介绍人这个问题上,翁悦一直不露水给她。
余梦的理解是:人之常情,她比翁悦漂亮,翁悦嫉妒她。一旦介绍男人出来社交,她余梦一出场,估计就没翁悦什么事了。因此,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母老虎。
余梦就这么端端然立着,姿态优雅,像一只细颈花瓶。她瞭望着全场,等待猎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