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楚客死盯着回来的探子:”你不是说,绝不可能是大理寺吗?“
这探子为了保命自然拼命辩解:”裴谈这么多天一直待在大理寺不出,何况也未曾见到大理寺的人出现在长安街上,这样看来对方一定是早就有所准备!“
废话,若不是有所准备,怎么可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大理寺跟尚书府是死敌,最了解你的一定是敌人。荆婉儿算准的就是对手的傲慢,宗楚客一向觉得长安城在他手下,旁人绝对没有能耐造次,就是这样的傲慢才让他输了一次又一次。
宗楚客冷冷说:”从前天胡超失踪算起,如果那个时候大理寺就得到了胡超,这么说…胡超被困已经三天了?“
三天,够把什么都吐出来了。
宗楚客面色极度阴沉,身旁,精明的幕僚这时靠近说道:”尚书大人,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怎么补救
吧?“
宗楚客冷冷:”如何补救?“如果胡超已经把什么都说出来了,他们做什么都挽回不了。
幕僚眼珠一转,说道:”属下以为,如果大理寺已经得到了什么,他们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安静?之所以现在什么都没有做,足以说明他们根本没有从胡超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这句话起到了作用,宗楚客脸上的阴霾似乎有所驱散。底下颤抖的探子,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
幕僚说道:“大人您想,胡超也不傻,他知道如果全说了,他一定活不了。所以,大人依然还有机会。”
探子立刻磕头:“属下一定将功补过,助大人铲除大理寺!”
宗楚客表情阴晴不定,幕僚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可是如果胡超真的关押在大理寺的话,大理寺铜墙铁壁,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给他们。
“属下可以派手下的死士潜入大理寺大牢,先杀了胡超。”
探子急于立功,说道。
宗楚客冷冷看了他一眼,蠢材,恐怕大理寺现在正严防死守等着他们自投罗网,现在胡超被抓,只要再有一个尚书府的人被抓住,简直是天赐良机给大理寺。
良久,宗楚客幽冷说道:“把之前准备的消息放出去。”
幕僚有些惊讶:“现在就?”显然这是杀手锏,这么早就放出去出人意料。
宗楚客脸色铁青:“再不放出去,你不怕没机会放了?”
上次只是小试牛刀,没有动及根本,现在的话,
幕僚心领神会,说道:“马上派人去做。”
…
荆婉儿走出院落的时候,看了一眼大牢的方向。她荆家的仇人就在咫尺之间,可是现在谁都进不了大牢。
三天了,沈兴文什么都没有审出来。
倒不是胡超骨头有多硬,恐怕是这里面牵连的水
,太深。
深到胡超觉得说出来也不会保命,权衡之下,如果是这样,胡超倒的确有可能咬死不说。
时间拖得越长,留给大理寺的机会越少,总让人感觉有暗处的眼睛在盯着。
荆婉儿下意识的,就朝着大牢的入口走去。
她并没有想要真的进去,只是,当透露消息,让大理寺抓住胡超之后,她一次也没有见过这个术士。
入口有两个衙役把手,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突然出现在入口处。
沈兴文在地下三日,没照到阳光,脸色苍白,他盯着荆婉儿,似乎不奇怪荆婉儿会出现在这,盯了半晌没吱声。
荆婉儿倒是被他惊了,半晌胸口心跳平息:“沈寺丞怎么出来了?”
沈兴文盯着她,那眼神让人发毛。
荆婉儿这次不动声色:“沈寺丞看我干什么?”
沈兴文慢慢把视线从荆婉儿脸上移开,吩咐把手地牢的两个衙役:”我有事出去一会,半个时辰就回
来,不要放任何人进去。“
说着意有所指看了一眼荆婉儿。
荆婉儿没言语,沈兴文说完也不再管她就匆匆离开,看着他背影,难道沈兴文审出了什么?
沈兴文站在书房门口,身后影子拖曳修长:”大人,胡超招了。“
裴谈慢慢松开了手上的案卷。
沈兴文慢慢走进书房里,这才看见他唇边有一缕勾起的弧度,若有若无看了一眼书房里。
裴谈看了一眼身旁:”你先去守着门外。“
裴侍卫一言不发走出去,带上了书房的门。
等到屋内安静,裴谈看向了沈兴文,三天时间,能让胡超招了,的确是沈兴文的本事。
沈兴文讳莫如深,不知道胡超都招了哪些。”胡超说,当年太子死前,曾亲手写了一封陈情书。阐明了和天后之间的误解,和被丘神勣逼令自尽的悲愤,太子始终相信,自己的母亲不会逼死自己。“
沈兴文用这样的语调说这段往事,只让人感觉到
前太子临终前的绝望和无助。
裴谈很久没说话,说是陈情令,其实就是太子手写的”遗书“,而这封陈情的书信,很显然不可能送到天后的手里。
胡超能提到这封信,就说明他对太子死前的事情一清二楚,不管是谁告诉他的。
裴谈问道:”胡超是怎么拿到的这封信?“
丘神勣逼死太子以后,一定会严加搜身,更不可能会让这样一封信留下来。”大人,关于这封信,可以容后再细说。“沈兴文眸子深邃了起来,”沈某以为,另一件事也许大人更感兴趣。“
裴谈盯着沈兴文,”什么事?“
太子留有陈情书这一点足够震惊世人,胡超能把这个招出来,显然也招出了其他所有的事。
沈兴文眸子闪烁,他这种卖关子的表现幸好面对的是裴谈,旁人分分钟要抽死他。”我刚才在牢狱的门口,遇见了荆婉儿姑娘。她应该很想见胡超一面。“沈兴文说道,”但这正是沈
某要说的,大人还是…不要让他们见面了。“
裴谈眸子刚沉下来,就骤然一动,”那天荆哲人在大殿发生的事,胡超告诉你了?“
沈兴文眸子闪着幽光说道:”大人就是大人,这就猜到了。而且胡超说出来的事,沈某以为若不是他自己说了,恐怕这世上谁都想不出来。“
让荆婉儿调查多年没有结果的事,就是想知道自己爹在大殿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便是裴谈,此刻也有点沉不住。
荆家只是小门第,怎么值得胡超出手对付。
沈兴文开口说道:“胡超还原了那天在大殿上的事,那天半夜荆哲人被急招入宫,实际上,是荆哲人自己要入宫请见,直到半夜,天后才召见了他。”
应该反过来想,有什么事,让荆哲人宁肯等到半夜三更,也必须急着面圣。
婉儿的爹,自当不会是这种欠周全之人。
沈兴文眸子沉烁:”一切都是因为,荆哲人得知了前太子死前手写了陈情书的事,但这件事被当朝有权势之人按下不发,荆哲人认为自己不能隐瞒此大事
,他理当将太子生前所为,告知天后知道。纵使当时整个大唐都知道天后与太子母子不和,即便赐死太子也在情理之中,在天后面前提及已死太子的事,根本自讨苦吃。但荆哲人的为人,注定了他不会在意这些,他只想替太子,说最后一次话。“
这世上很多人,被黑暗笼罩,就自甘堕落成为黑暗的一部分。可总有一些人,笨拙固执的维持一点微不足道的光亮,但便是这一点光亮,才是黑暗中人活下去的希望。
裴谈的眸子深处也点着一盏微弱的光:”但那天大殿上,有胡超在。“
沈兴文喟叹:”所以那天荆哲人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反而发生了荆家流放岭南,荆婉儿入宫为奴婢,父女间最后一句对话,爹对不起你。
这声对不起蕴含的意思,现在终于揭开。
沈兴文声音幽然再度响起来:”胡超很聪明,他知道荆哲人和荆氏只是小蝼蚁,对付这样的小人物,若是闹得太大,反而会得不偿失。所以他在那一天,
故意入宫,理由是为天后献丹药。什么也不知道的荆哲人,一头撞到了大殿,胡超看着荆哲人,就阴险的在天后耳边建议,这新的丹药,正好需要一个试药的人…“
门口有轻微的声音,裴谈立刻制止了沈兴文的话,盯着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
都怪涉及到荆氏的事,沈兴文和裴谈都有些情绪陷入,忽略了周围。
门慢慢开了,荆婉儿站在门外,她面色居然接近不见天日的沈兴文,”你是说,胡超…他居然让我爹试药?“
试药二字一出,刚才的裴谈其实都有点被震住。而荆婉儿在门外,”凑巧“听到了一切。
荆婉儿的眼睛睁着,脸上却是湿的。谁能接受试药这样的结果,自己家族蒙难,唯一的爹受流放之苦,这一切竟是因为为人试药。
太阴险,做下这一切的人太阴险。
而这个人,就被关在大理寺牢里。
荆婉儿忽然就后悔,她的确应该把胡超交给尚书
府,让宗楚客杀了他。不过还来得及,她现在也可以亡羊补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