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赵广田家门口,乡派出所的老赵带着个年轻民警已经勘察完现场了。常胜虽然只见过老赵一面,但握手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显得生分,连声道辛苦,仿佛自己是主老赵是客。两人都穿着警服,院子外面停着两辆警车,乍一看跟主力部队胜利会师似的。
“赵哥,我的驻站点离村里近,所以兄弟替你先期看了看现场,你可别怪我狗拿耗子啊。”常胜笑眯眯地说。
“瞧你这话说的,都是公安,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呀。”老赵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常胜,“看出什么眉目没有?”
常胜伸手搭住老赵的肩膀,把他拉到院子另一头,两人低声嘀咕半晌,最后老赵下了决心似的,提高声音:“行,咱就这么办!”
说罢,两人各自上了车,两辆汽车一溜烟开出狼窝铺,直奔后封台村。
在车上,赵广田有些奇怪地问常胜,为什么到了后封台又折回来,等老赵来了再去呢?常胜斜了赵广田一眼:“你要能想明白,还用我这个驻站警长干吗?”
刚才,常胜将现场勘查的情况和老赵做了个汇总,两人都认为是有人故意报复赵家。常胜还将赛驴嗅到的线索与老赵通了个气,嫌疑人就在后封台村,至少是作案之后跑向这里的。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这种推测,而且常胜是铁路公安,后封台村在他的辖区以外,所以常胜才鼓动老赵和自己去一趟,能找到线索最好,最不济也能来个敲山震虎。还有一个想法常胜没有讲明,在他掌握的货盗重点人里有一个外号叫土里鳖的就住在后封台,他想趁机看看这个人在不在村里。
后封台村的村干部很配合,村委会主任杨德明已经和常胜很熟悉了,听说这件事,热情地陪着常胜和老赵在村里满处检查,边检查边介绍村里的状况。常胜这回来了个徐庶进曹营,只看不说。
后封台村的地理环境和狼窝铺不同,它背靠青山有资源,还有村民们引以为荣的山泉水。这个村的人和狼窝铺的人好像是磁铁的正负两极——后封台村的人脑子都挺灵,而狼窝铺的人出奇地执拗。这一点从以前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就能看出来。狼窝铺村民是真刀真枪,埋地雷、打阻击、挖坑毁路;后封台的人则是学鬼叫、打冷枪、半夜放鞭炮。进入新时代,狼窝铺的人还是那么执拗,后封台的人依旧那么灵活。就拿两村的外出打工人员来说,后封台是狼窝铺的几倍。出去的人多,见的世面广,自然就更活泛。
老赵告诉常胜,周边几个村里聚众赌博的现象后封台最突出,而且还衍生出打架斗殴等案件。前两年还抓获过吸毒的瘾君子,一审才知道,敢情是在南方打工时染上的毒瘾。几年前,在一次乡派出所的突击抓赌行动中,竟然一举抓获了以村主任为首的多名村干部,村委会不得不改选,现在的村委会主任杨德明就是改选以后上任的。
前两年,有个平海市的大老板看上了后封台的无污染水源,想投资开发,因为和乡里一直谈不拢,先期在这里租了一块地皮,算是先占上地方,等项目谈好了再动工。租下这块地之后,那个老板只是花钱雇佣村民们去守着,偶尔也会让人来查看一下。常胜提出去山泉那边看看,顺便打几桶山泉水。
常胜是头一次喝到正经的山泉水,吸溜吸溜灌了好几碗,逗得老赵直笑话他没见过世面,说这样的山泉水有的是,什么时候想喝就什么时候过来喝。杨德明给常胜递过水桶接水,就在这时候,常胜忽然闻到了一股说不清的怪味,只是一瞬间,这味道又飘远了。常胜只道是山里杂草腐败的气息,没放在心上。后来常胜每每记起这件事,总是懊悔不迭,如果当时把赛驴牵过来让它嗅嗅,一个重大线索也许早就浮出水面了。
赵广田家死猪的案子就悬在那儿了。虽然赛驴最终也没有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但常胜连续几天都在加紧训练赛驴,他觉得当初把赛驴要来实在是太正确了,他不相信赛驴的晕车能妨碍嗅觉,况且在狼窝铺车站,赛驴起到的震慑作用绝不亚于他这个驻站公安。
连着几天,赵广田除去回家睡觉以外始终跟着常胜,却绝口不提死猪的事,反而让常胜心里生出一丝愧疚。常胜想安慰赵广田几句,还没开口,赵广田先说话了:“常警长,我知道你想跟我说猪的事。”
“是啊,你怎么猜到的?”
“我妈和三叔都说了,这都是小事儿,不让给你添麻烦。”
“广田,你回去跟婶子说,让她老人家放心,我一准儿把这个孙子揪出来!”
赵广田连忙摆手:“我妈说了,找不到坏人也没关系,她就让我跟着你干,她说跟着你干她放心。我妈还说,你是个好警察!”
一股暖流在常胜的心里腾起,他感觉自己与这个村里的人们在拉近距离,村民们从开始的有意躲避到现在的默默支持,连赵广田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拍拍赵广田的肩膀想表示一下,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是……就是……”赵广田突然变得支支吾吾的,“常警长,我跟你干了这么长时间的联防队员,我……我想……”
“有话就直说,干吗吞吞吐吐的!”
“我要是能有城里保安穿的衣服就好了,要是能穿上……”赵广田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也不会背地里说我是狗腿子了。”
常胜使劲一拍大腿:“行!我一定让你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