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鹤鸣在向野再一次突然消失的这两个星期里,真的做到了只是“偶尔”住在澧岸学府。
之所以还偶尔去一趟,是因为他旁敲侧击地问了陈有志之后,发现向野并没有退租,所以她可能并没有搬走。
对啊,提个行李箱也可能是出差或者出远门啊,不一定就是要搬家,所以那天早上那么生气是为什么?哪天人家再回来的话,见面不会更尴尬吗?
不过这两个星期里,令他最尴尬的是,自己妈妈杨卉突然带着陈雁飞来到他住处的那天。
好不容易周六有一天空闲,王鹤鸣正在阳台上看书,听到开门声想着是他妈又来“送温暖”了,放下书起身,一回头就看到站在他妈妈身后的陈雁飞,顿时有些不太自在。
他不希望她闯入自己的私人空间,他怕陈雁飞知道了他住这里,到时候跟赵磊、高阔那群人再来个一传十,自己好不容易攒出的清静地方,又会变成他们0802班“上庸小分队”的另一个聚会场地。
况且,向野就住在隔壁,到时候人多嘴杂只会惹出更多不愉快。想到这些,他看到陈雁飞时,实在是做不出“欢迎光临”的表情。
“鹤鸣,你来搬下这盆棕竹,辛苦雁飞帮我搬了一路了。”杨卉根本没觉察出儿子脸上神色的异样。
“妈我这儿里里外外都快放不下了,这房子装修完都放了两年了,哪有那么多甲醛要吸啊?”
王鹤鸣不是不知道他妈到底是什么意图,就是为了带着她心目中的“准儿媳妇”,来巡查一下他的私人空间。
“妈妈都是为了你的健康,来来来,放阳台这儿,这个角落刚好,雁飞你觉得呢?”杨卉换了鞋,又给陈雁飞拿了一双新拖鞋,然后直接就拉着陈雁飞往阳台上走。
“我觉得放这里,挺好的。”
陈雁飞说完看了一眼王鹤鸣,只见他无可奈何地搬着那盆棕竹,往阳台走过来了。
“你这隔壁是不是一直没住人啊?”杨卉问得也不奇怪,她来了好几回,从来没见过隔壁邻居。
“有人。”王鹤鸣顿了两秒,应了一声。
“你看他们阳台上那个云竹,那个盆,看着像不像是从我们九皋买的?”
王鹤鸣被自己妈妈的火眼金睛惊了一下,但是转念又觉得没有必要。
“那不是挺常见的花盆么?”
“好吧,鹤鸣你今天中午想吃点什么?妈妈带了不少菜过来,那个小白菜还是你爸爸自己在院子里种的。”杨卉说着就往厨房走。
“我没什么胃口。”
王老师这种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呢?但是杨卉对儿子的爱总是柔软又固执的,她直接进了厨房洗洗刷刷,做起了饭。
陈雁飞走进厨房打起了下手,王鹤鸣觉得自己站旁边插不上手的样子,活像个巨婴妈宝男。
王鹤鸣想着,吃饭就吃饭吧,吃完饭大家就各归各位吧,但是他妈妈话里话外似乎是铁了心要撮合他和陈雁飞。
“雁飞,这里离你医院也挺近的吧?”杨卉给陈雁飞盛完了一碗汤,又开始给王鹤鸣盛。
“不远。”陈雁飞之前中午下了班,有时候还时不时去一中食堂找王鹤鸣蹭饭,打着回味高中生活的名义。近,当然是近了。
“那你以后可以多过来,跟鹤鸣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啊,他一个人在这里孤孤单单的,也没什么朋友。”
“妈,我在这儿过得没那么凄凉,整栋楼几乎都是学校的同事,哪里就孤孤单单了?而且雁飞有自己的生活,你就别乱安排了。”王鹤鸣听到这儿头都大了,只能赶紧出来挡一嘴。
陈雁飞识趣地喝了一口汤,没再说话。她从进门就开始眼带炬光地扫视着这个屋子的里里外外,想看看是不是有其他人出现过的痕迹。她也很快就确认了,王鹤鸣的确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所以好像可以排除他是因为恋爱了,才从家里搬出来。
杨卉和陈雁飞走了之后,王鹤鸣坐在阳台上,回想着自己从小到大,对陈雁飞的定位就一直是邻居家的同龄同学,虽然她总是等他一起上下学,但是他们也算不上无话不谈。
他甚至打小就不太喜欢陈雁飞,因为她老是喜欢给自己乱点鸳鸯谱,从小学到初中给他点了一堆的绯闻女友……高中的时候估计是成熟了一些,才消停了。
高一的时候他和“上庸小分队”那群人都在0802班,分科之后陈雁飞选了文科,所以和赵磊、高阔一起留在0802班,也就是向野所在的文科班,而王鹤鸣去0801班当起了理科生。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陈雁飞总会在他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向野,他总是会假装不在意,哪个少年愿意被别人戳破自己的暗恋心事呢?但是他自己也很明白,很多时候他总是会笨拙地露出马脚。
“你们班严牧给我们班向野写情书了。”
“然后呢?”
“我感觉向野最近有什么心事。”
“她怎么了?”
“向野都一个多星期没来上课了,书都搬走了,宿舍里东西也清空了。”
“为什么?她出什么事了?”
每当王鹤鸣急急地问出这几个字时,都会看到陈雁飞一脸得意的样子,那种“我就知道你喜欢她”的得意。
在陈雁飞那里,向野就是一个左右王鹤鸣情绪的一个开关,百试不爽。
如果不是向野酒醉后的那番话,王鹤鸣真的以为,陈雁飞是向野高中时最好的朋友。突然发现自己的好朋友在背后贬损自己,谁不会寒心呢?王鹤鸣当然也理解,向野对他的恨屋及乌。
可是高中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对另一个人的最大的恶意,充其量也就停留在这些言语交锋之间了。
只是现在,无论陈雁飞脸上挂着什么表情,王鹤鸣都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人,他不知道她戴了几层面具,对于陈雁飞,他现在就是有很强烈的抗拒感。
从澧岸学府回到家的陈雁飞,早早地把自己扔进了被窝。她不知道,同学会之后,王鹤鸣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以前虽然也是没话找话,但是好歹有话可说,现在他却对她变得异常冷漠,那种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是因为她含糊不清的表白吗?从小到大她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不下五次要嫁给他,他也顶多是觉得尴尬,并不会认真生气啊。是因为向野突然出现在同学会吗?向野和他说了什么?向野能和他说什么呢?向野也一直把自己当成她的好朋友啊……
陈雁飞想不明白,也根本不可能想明白。
如果不是高二上学期她去王鹤鸣教室里借他的语文书,当时的她也根本不会想到,王鹤鸣居然会喜欢向野。
王鹤鸣从高一到高三的每一本书上,都没有写过自己的名字。
翻开他每本书的封面,都能看到他扉页右下角用清劲的笔迹写着那四个字:鹤鸣于野。
高一的时候,陈雁飞看到他课本上这几个字,觉得王鹤鸣是因为自己的名字在“鹤鸣九皋,声闻于野”这句诗里,可能觉得这么写比较酷吧,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但是高二第一学期的语文课本上,他写的时候不知道是太用心还是太走神,“鹤鸣于野”的第三个字似乎是写错了,贴了一格双面胶直接在白纸层上面补了个“于”字。
陈雁飞找他借语文课本,本来也就是找个和他多说几句话的由头。每次她看着王鹤鸣书本上的笔迹和字迹,似乎都能想象到他上课时候认真听讲的样子,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好奇和关注有关于他的一切,甚至是别人眼里的细枝末节。
那天早上她翻开他的语文课本看到那一小格白色双面胶,还觉得王鹤鸣写错字的处理方式有些可爱,她忍不住想看看他写的错别字。她撕开了那一小块白色胶纸,然后清晰地看到了那格透明粘带下的字:向。
“鹤鸣向野”?“于”和“向”,实在是很难写串字吧?就算是写错了,为什么不直接划掉?还要用双面胶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字粘起来?陈雁飞猛地看向坐在最后一排正低头看书的向野,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把“向野”那两个字从王鹤鸣的课本上整个涂黑划掉,但是她没有那么做,她小心地把那一小格白色胶纸贴了回去,带着些难过。
从那一天起,她知道了王鹤鸣藏在语文课本里面的秘密。
她也开始注意到那个一直坐在最后一排,总是“高高在上”的第一名,她发现向野似乎对自己学习之外的一切都毫无知觉,甚至根本不认识王鹤鸣的时候,觉得很意外,也很开心。
她当然不希望王鹤鸣和向野有更多的交集,她开始找向野求教数学题,和她分享零食,也分享一些心事,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她们慢慢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好朋友”。
看到王鹤鸣和向野做课间操时的站位,她跟向野说自己不喜欢做课间操,想换到最后的位置偷偷懒,向野也是当即就答应了。她看出了王鹤鸣有想要表白的心思,马上在食堂为他现场直播严牧告白向野的“下场”……
她知道自己这些小心思看起来不太磊落,可是那个年纪的厌恶与喜欢,总是带着那个年纪的价值观。
其实对于向野,她根本没必要多费心思,向野别说隔壁班的男同学,连自己班的男生都经常记混。毕竟她有自己的结界,除了硬闯进来的陈雁飞,其他人对她来说,都是模糊的。
对王鹤鸣,严防死守也没有必要,暗恋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疯长……如果不是那么努力地防着,王鹤鸣也许早就跟“严牧”一样的下场了?谁知道呢?
可是那个时候的陈雁飞,还想不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