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篇
金秋,中秋国庆假期相差一天,连在了一起,院里趁假期,组织去周庄游玩两天。
国庆后第一天有个交稿会议,院里几个组都要为竞标项目交出初稿,让领导审阅设计图,庄图南做为小组主讲人,虽然准备的差不多了,但也不好公然出去玩两天,他建议李佳自己去。
庄图南很歉然,“按说这是我们恋爱后第一个中秋,我应该陪你的,但现在只能让你一人去了。”
李佳完全无所谓,“我参加过阮教授团队对周庄的勘察和规划,我太熟悉周庄了,我留下陪你好了。”
庄图南道,“你留下没准又要去和你家里对峙,你奶奶哭,你婶婶骂,然后你失眠,搞不好又胃疼,出去转转换个心情吧。”
李佳有点动心,“你真得不能一起去吗?”
庄图南道,“关键时刻,装也要装个样子,至少不能让全单位的人看着我出门玩儿。”
庄图南大义凛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咱组下半年吃饭还是喝粥,就看我的演技了。”
李佳忍笑,“组长,你打算怎么演?”
庄图南敬业爱岗,“白天杵办公室里准备汇报文件,晚上去我妹家蹭中秋晚餐,反正我苏州人,不在乎看什么水乡。”
大巴停在校门口,李佳特意留意了一下,果然没有一位小组长,看来组长们都在拼演技。
开车前,李佳无意间从车窗向外看去,远远看见了演员庄图南。
晨光温柔地勾勒出庄图南的身形,洒在他的白衬衫上,他也正看向李佳,眉眼舒展,神情说不出的温柔。
李佳的心猝不及防间悸动了起来,满心的欢喜,满心的甜蜜。
路上很堵,上海至周庄开了三个多小时,一车人怨声载道,李佳气定神闲地睡了全程。
周庄人头攒动,导游们一手举着小旗子,一手拿着大喇叭带着一堆堆的游客在双桥、沈万三故居、古宅院里钻出钻进。
同事们大多拖家带口,走着走着,李佳落单了,困在了一个旅行团的人群中。
导游正在解说门楼上的砖雕,他说着说着,看到了人群中没带旅行团红帽子的李佳,不高兴了,“有些人啊,舍不得花钱,听几句就得了,听着听着还不走了。”
李佳笑笑,挤出人群,她回头又看了一眼砖雕,惆怅地想,“庄图南在就好了,我可以告诉他,那座门楼的砖雕是我一块块编的号,修缮后又原位复原的。
李佳不想在人堆里挤了,她找到一家咖啡店坐下休息。
老宅墙壁斑驳,门边放着一把合不拢的油纸伞,秋日晒落在不远处的河面上,乌篷船在河中**起涟漪,李佳散漫地想,“我还可以告诉他,有一次雨后,我不小心踩到了石板的青苔上,差点滑到河里。”
一队背着画夹的少年打打闹闹地从窗前经过,应该是美院来写生的学生们,李佳突然回想起她那时的心情,“系主任暗示我,因为平遥勘测,规划局名额很可能在我和庄图南之间产生,我当时满脑子想着,参加完周庄实习后,我简历上就比庄图南多一个项目了。”
秋日晒落在河面上,微风吹拂,过去和现在突然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联系在了一起,有绵绵相思,有记忆深处的温情,更有年少时的瑜亮相争,李佳突然发现,其实两次来周庄,她都带上了庄图南。
思念的念头一旦升起,再也无法遏制,李佳找到工会负责人,说有事要提早回去。
工会主席和同事们都再三挽留,李佳编出一串谎言,说家里突然有事,装出一副急得不行的模样,痛心疾首地表示了不能尽情游览周庄的遗憾后坚持离开。
李佳独自一人到了长途汽车站,买票登上了最快一班回上海的大巴车。
回程也很堵,李佳到达浦江小区时,小区里已是万家灯火。
李佳仰头看向熟悉的那两扇窗户,客厅窗户里透出了暖黄的光。
有人从楼里出来,他似乎认识李佳,撑住单元防盗门不让它自动关上,李佳下意识说了一句“谢谢”,走进单元门,铁门在她身后“咔”的一声合上了。
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一层层地亮起再熄灭,宛如碧波水纹般一圈圈**漾,六楼终于到了,李佳拿出钥匙轻轻开了门。
庄图南正坐在餐桌边看报告,手里还拿着一只笔,他听见门响抬头看了过来,看到李佳,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因为出门旅游,李佳一反平时的中性风格,长发随意散了下来,宽宽大大的浅灰色毛衣,碎花长裙,走道灯光照在她身上,说不出的柔和慵懒。
走道里的声控灯突然熄灭,庄图南跳了起来,跑到门边搂住李佳。
门在两人身后轻轻合上,李佳默不作声,紧紧回搂庄图南。
楼下传来好大的喧哗声,似乎是朋友聚会,隔着门模糊不清地传入耳中,显得室内分外寂静,庄图南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回来了?”
庄图南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似乎是怕打破室内的寂静,似乎是怕惊醒眼前的一切,李佳心中涌上千言万语,却只说了一句,“周庄人太多太挤,不想待了。”
庄图南接过李佳的背包,让她在桌边坐下,下意识接话,“多挤?”
李佳想了想,笑了,“暴雨天的轮渡站。”
庄图南切了一块月饼递给李佳,他低垂眼睑,似乎不敢直视对方,“我妹做的鲜肉月饼,她让我带回来给你尝尝。”
李佳道,“我以为你会在她家看电视。”
庄图南道,“吃完晚饭,我妹说想吃糖炒栗子,他俩说着说着,居然坐轮渡去外滩找糖炒栗子了,我就回来了。”
李佳顺着庄图南的话头说下来,“我在周庄买了些万三蹄和袜底酥带回来,栋哲一定喜欢。”
一本正经地闲话家常。
一本正经地口是心非。
说曹操曹操到,楼道里突然传来疑似林栋哲的大嗓门,“靠!”
“靠”之后是气急败坏声,“筱婷,你没撞着吧?这黑咕隆咚的,靠你丫的声控!”
猝不及防下听到林栋哲的声音,李佳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白天刚撒了一堆谎、心中有鬼,她突然间心慌意乱,想也不想缩进餐桌桌底,但她马上意识到藏不住,又冲进卧室钻到了书桌下。
当李佳意识到林栋哲和庄筱婷不是设计院同事,她完全不必躲避他们时,她正要爬出桌底,庄图南也慌慌张张跑进屋,“嗖”地钻进了桌底。
桌底空间有限,李佳努力把自己缩小,给庄图南让出了一点位置,两人刚钻好,门被“咚咚”敲响,庄筱婷的声音细声细气地响起,“哥,你开下门。”
林栋哲边跺脚边喊,“靠!”
庄筱婷喊了几声后,大门传来钥匙插孔声、扭动声,林栋哲和庄筱婷开了门进屋。
“客厅灯还亮着,哥怎么不在?”
“下楼打电话了?”
“他可别走远,熓菱角和栗子都要趁热才好吃。”
“没事,他晚饭吃的不少,饿不着。”
庄图南的一条腿压住了裙角,李佳一边拽裙子一边竖起耳朵,努力聆听外面的动静。
开橱柜,拿盘子,往盘子里倒菱角和栗子,开水龙头洗手……
“要不要留张条?”
“不用,哥又不傻,看到东西就知道你来过了。”
“咱们快点回去,没准哥找咱们去了。”
厨房灯、客厅灯依次熄灭,门关上了,楼道里再次响起“靠”、“靠你丫的声控”和脚步声。
空气中甜香味弥漫,楼道里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一切都渐渐归于寂静。
月光从百叶窗叶片的缝隙洒了进来,在地板上划出暧昧朦胧的线条,桌底,两人先是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庄图南轻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李佳的声音更轻,“我想你。”
庄图南小心翼翼地搂住李佳,李佳的声音很委屈,“我上次和一个男生钻桌底,向他表白,他回绝了我。”
庄图南道,“他后悔了,后悔到跳楼,跳完楼又回来追你。”
庄图南紧搂李佳,吻了下去。
桌下空间狭窄逼仄,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无穷放大,羞涩矜持被本能欲望击溃,两人慢慢地从桌底挪出,相拥着倒在床垫上。
李佳呢喃道,“太亮了,窗帘……窗帘……”
百叶窗被关到最暗处,窗户依旧半开着,夜风吹动窗帘叶片,啪啪地打在窗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