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兵马像洪水从谷关涌进去,在广袤的大地上蔓延。
没有兵马厮杀,没有壕沟阻挡,所过之处城池大开,官民兵跪地俯首相迎。
城头上原本的旗帜被扔下,换上了安康山的龙旗,叛军将领们的大旗,范阳军旗,在春日里高高飞扬。
看着前方关口的这些新旗,一队斥候勒马停下,掉头向后而去。
斥候疾驰过城镇山谷,暮色降临时来到一片营地,营地里兵马集结,军旗烈烈。
“太原府投敌了?”武鸦儿坐在中军大帐,听到消息,有些惊讶,“打都没有打?”
斥候道:“没有打,安康山刚进谷关,太原府官将就相迎了。”
这匪夷所思的搞什么啊?帐中的将官们面面相觑。
“这太原府是不是有病?先前安康山入京的时候怎么不投?”
“那也不对啊,太原府有三万卫军,还有东南道和剑南道的两个大小姐在,听说她们在这里练兵训马,太原府人人皆兵呢。”
“怎么一点动静没有就投敌了?”
这些询问斥候暂时答不上来,他们一路追击安康山,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太原府,而现在安康山毫无抵抗进了太原府,原本的三万卫军也投敌,他们要进入太原府勘察,就没那么容易了。
打探清楚需要时间。
武鸦儿摆摆手制止营帐里的议论:“现在太原府为什么投敌,发生了什么事,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原本的计划作废了。”
帐中的男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纷纷扼腕咒骂。
他们一路追击安康山,互相之间的对战都是浅尝辄止,一来各自的兵马都损伤了元气,二来也没有合适的战机,当看到安康山向河东道太原府这边来的时,他们寻找的机会到了。
河东道虽然动荡,但一直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征战,城池高厚,兵马和民众也算安稳。
尤其是太原府还有三个有名的姓氏齐聚。
“东南道齐山的女儿,剑南道李奉安的女儿,陇右道项云的家。”王力伸手数手指,“这三个姓氏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大夏如今响当当的,哪一家都是有兵有马,虽然说家人不是他们本人吧,但也不能太差劲吧?”
“对啊,我们还没接近太原府的时候,就听到太原府这边两个大小姐练兵,如楚国夫人一般的神仙下凡,太原府还收留了无数的流民。”另一个男人叉腰道,“不管怎么听都是一座坚实的城池,可战可守。”
安康山要拿下这座城池必然要一场大战,到时候他们就能跟太原府的卫军前后夹击,一鼓作气,这太原府就是安康山葬身之地!
但现在
“我就不信这三万卫军,太原府几十万人口都投了那安康山了。”王力喊道,“我们追了一路,不能这么放过安康山,待我带兵前去一战。”
营帐内响起一片喊声,纷纷要与安康山一战。
武鸦儿再次摆手打断大家:“战不是不能战,只是此战不能杀死安康山了,杀不了安康山此战没有必要了。”
他站起来带着众人走出营帐,看向太原府的方向。
“安康山现在了有了太原府,河东道也必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他会立刻得到补给,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回河北道,把整个北地收整,尽快的恢复增强战力,才可与安康上再生死一战。”
这是事实,战机已经没有了,可以勇武不能莽撞,诸人应声是领命拔营。
只是好恨啊,王力咬牙看着太原府的方向:“真没想到是这样的太原府!”
武鸦儿也有些遗憾:“人算不如天算,不可能事事如我们所料所愿。”
王力看着转身的武鸦儿,眼珠转了转:“乌鸦,我们来到这里了,不如去京城吧,京城跟太原府更近,也适合养精蓄锐,到时候能随时痛快的给他一击。”
最关键是那个楚国夫人还没有回到京城,如果他们抢先一步,岂不是嘿嘿
武鸦儿道:“京城不合适,养精蓄锐还是去河北道。”
王力哼哼两声:“养精蓄锐后能更好的守护那女人的京城是吧?”
“是守护我们的京城。”武鸦儿纠正,又仰头哈哈大笑,“楚国夫人的京城,当然就是我们的。”
王力看着大笑而去的武鸦儿,对着的他的后背踹了一脚。
“楚国夫人的京城就是你的?说反了吧,我看应该说京城是楚国夫人的,你也是楚国夫人的!”
太原府失守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李明楼耳内,李明楼此时还在回京的路上,来回奔波兵马精力不足,需要连续的休整,走的慢一些。
她也觉得不可置信。
上一世的太原府可没有失守,更别提战都没有战的投降。
“怎么可能?”她说道,“不是说武鸦儿的大军还跟在后边追击安康山吗?”
对于太原府来说,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战机,就像上一世,太原府坚守城池最后就是因为武鸦儿的到来,击退了安康山的大军。
方二道:“四老爷那边递来的消息是,原本是要战的,但世家豪族畏惧安康山都跑了,乱了军心民心,无人可战,知府便带着兵马投降了。”
世家豪族们啊,李明楼明白了,上一世太原府守城的时候,世家豪族们也要跑。
她当时和官府商议好了,关闭了城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又劝这些豪族们,跑是没有活路的,外边都是兵马,他们这些人老老少少拖家带口怎么跑?跑出去是送死,只有留在城池里,只要城池不破,大家才有活路。
于是这些人都留下来,为了守护他们百年的家业,齐心协力奋勇守城,最终坚持到武鸦儿大军前来。
这次是因为没有自己,所以官府也没有提前劝说这些人,最终没有留住吗?
“原本以为武都督此次还有机会杀了安康山呢。”方二遗憾道,“没想到太原府投敌了。”
李明楼抬头看天,所以这是因为安康山不该这时候死?
日光陡然灼热,李明楼遮挡在黑伞黑布下的双眼刺痛,她差点发出痛呼,忙垂下头。
“小姐还好吧?”方二察觉到她的不适,忙一手扯下自己的披风盖在李明楼身上,一手将黑伞压低。
行走在河北道野外,方二裹着了头脸,不怕被识破身份,接替了包包撑伞。
李明楼闭着眼缓缓神,适应身上的疼痛,道:“还好,我们快些回京吧。”
前世里京城可没有这么早收复,别再出什么意外,她握紧了缰绳,纵然手心刺痛也不松开,这一世,只要她握住的东西,就绝不放开。
方二催马,京城没有多远了,到了京城,有高大城池房屋遮挡,就能减轻小姐行走在青天白日下的痛苦了!
疾驰的李明楼侧头问:“四老爷他们离开了太原府回剑南道还是山南道?项家的人去麟州吗?”
“四老爷他们都还跟项家的人在一起,他们好像不去麟州。”方二道,“要去淮南道找项南。”
项家的人去哪里李明楼不在意,意外的是李奉景和李明琪:“竟然还要跟项家人在一起?”
原先项云与齐山结盟,将齐大小姐送去太原府的时候,他们不肯走,是因为争夺太原府,现在太原府已经没有了,竟然还要跟项家人一起。
“小姐,要阻止他们吗?”方二问,“宣武道那边和中齐那边都可以去接他们。”
然后将他们押回剑南道或者山南道。
李明楼摇摇头:“不用,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吧,跟着项氏也好,至少很安全。”
项氏命好啊,现在不会败也不会死
“这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啊?”
淮南道扬州城道衙里,陈二站在窗边感叹。
“没想到安康山竟然去了太原府,还好你们家有两个大小姐有兵马护卫,顺利的逃出来。”
否则,安康山入城第一件事必然要将项氏合族屠尽。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项南道,“你想啊,安康山出京,跟武鸦儿对战,失败,北边不能去,京城不能回,当然只有往西去,最近的就是太原府啊。”
陈二的感叹烟消云散,回头瞪躺在美人榻上的白衣项南。
这美人榻跟楚国夫人住处的那个一模一样,但并不是从楚国夫人住处搬来的。
刚来扬州城的时候,项南与旧相识宋观察使执手相看泪眼,情真意切中项南让大家不用客气再收拾房屋,他住楚国夫人的住处就可以了,顾不得擦泪的宋观察使抓着项南不放,将他送进了另一边的院子,楚国夫人的住处半点不许他们涉足。
不过道衙的官员也没有对项南不敬,楚国夫人那边有的东西,他们尽量也给置办出来了。
什么珠帘纱帐美人榻,鲜花炉香白玉棋,陈二身在其中总觉得自己要变成女人了,项南倒是如鱼得水。
“你还躺着干什么?快去接你家人们过来吧。”陈二没好气的说道,“信还没看完吗?你想什么呢?”
项南看着家里送来的信:“我在想太原府为什么变成这样。是我错了。”
陈二不解:“你错在没有提前告诉家人,告诉太原府,警惕安康山?”
没用的。
“那太原府知府主动投敌的,打都没打。”
项南摇摇头:“太原府之所以变成这样,知府投敌并不是主要原因。”
他低下头看信,信不止项老太爷的,父亲母亲的,还有李明琪和齐阿城的。
她们这次在信上问了同一个问题,她们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太原府还会变成这样?
因为她们做错了。
陈二更不解,那两个大小姐已经做的够好了,竟然还有错?错在哪里?
项南道:“错在寄希望与别人。”
什么意思?陈二要再问,项南又道:“我也错了。”
说罢他跳起来,手里的信都哗啦掉在地上,赤脚迈过走向桌子喊:“笔墨伺候!”
陈二将袖子一挽,带着碰的铠甲叮当响的兵器走到桌边:“不用写信了吧,家人们接过来,有话当面说”
他的话没说完,见项南提笔写下“楚国夫人”四个字。
“啊!”
陈二大喊一声,他也错了,都什么时候了,这个项南心心念的第一人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