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单崇觉得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啊,刚才看单寻月三秒学会后刃推坡三分钟学会落叶飘那股子“果然是我亲生的”艳阳高照立刻没得了——
无影无踪的没得了。
他甚至很困惑——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他教推坡的人为什么最后都盯着刻滑两眼发光?
是他气场有问题?
还是他在滑雪这方而天生头上带点绿?
公园不香吗?
飞台子看着不够高端啊?
在天上转圈圈翻滚不快乐?
单崇百思不得其解,而卫枝也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幕居然与历史惊人的相似,叹息了一口气,抬起手摸一摸女儿的脑袋,说:“真是妈妈的好大儿。”
单崇:“确实,在气我这方而如出一辙。”
卫枝:“好歹她是对滑雪感兴趣的——对不?小满,滑雪好玩不?”
单寻月不说话,张开双臂抱住她妈的大腿,仰着脖子,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仿佛生怕气不死她爸,问,妈妈,我以后能和你滑的一样不?
被提问的人没来得及说话,但是单崇却很快搭话,他说:“别说是不喜欢滑雪想干点儿别的,我现在琢磨送她去打橄榄球都没这么气人。”
卫枝:“……”
单崇:“下趟去高级b道啊。”
卫枝:“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单崇一脸淡定,“让小满看看踩着滑雪板除了搁雪道上瞎蹦跶,还能干点别的。”
这时候的气氛怎么说呢?
卫枝就觉得,但凡她现在敢说一个“不”字,人们口中的单板滑雪大跳台之神,就能现场给她表演一个蹲下来来地打滚。
卫枝委婉提醒:“小满也不能现在学飞台子。”
单崇撇了她一眼:“我又没疯。”
卫枝刚松一口气。
就听见旁边的人补充:“下个雪季总差不多了。”
卫枝:“?”
单崇:“看什么看?幼儿园了还不成?”
卫枝:“你是不是对幼儿园有什么误会?幼儿园的运动会还在比用筷子夹玻璃珠,你让你女儿穿着滑雪板去飞几十米的大跳台?”
单崇嗤笑一声。
卫枝:“是吧你也觉得——”
单崇:“说什么啊,当然是从小雪包飞起……那上大跳台怎么着不得幼儿园大班?”
卫枝:“……”
拎起女儿的手,卫枝一只手压着她的背。像是护犊子似的把怀胎十月、累死累活生下来、唯一且珍贵的女儿往自己的怀里揽——
盯着男人的双眼里充满了看外星人似的目光。
单崇:“看什么?”
“你在大街上遇见疯子也会先看一眼再走的——”
卫枝一边说着,一边牵着闺女的手,“然后现在我要走了……来,小满,别理你爸爸哦,刚才妈妈不在,我们小满都学会什么啦?”
单崇:“……”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这样的——
卫枝弯着腰,不厌其烦地教闺女理论知识,什么拧板、视线、脚尖翘。
单崇拎着学步包牵引绳,背着手四平八稳跟在后而,后刃推坡推的跟新的压雪机似的,姿态标准且缺乏人情味。
时不时卫枝抬起头或者回过头看看他。
男人点点头,表示她说的是对的,她才不着痕迹垂下眼,继续讲刚才的动作要领。
一趟下来,卫枝说的口干舌燥。
而不过是短短三公里的雪道,单寻月已经学会了后刃落叶飘,左边和右边都灵活到让人分不清楚她的正反脚。
等到了下半段雪道,卫枝拎着女儿的小手,试图教她前刃。
“往下跪,感觉到你的小腿骨头压着鞋舌了吗,是不是和平时穿的鞋不一样……别顶脚,脚尖别偷偷顶起来,这样多累啊?”
卫枝说的很有耐心。
滑着滑着突然发现身后有点过于安静。
一回头看见男人远远地站在一个坡上看过来,就好像在等着母女二人双双回头,他放了个直板,起速,然后直接在雪道上凭空翻了个空翻——
就硬翻。
就看见他在小小的坡上凭空起了,雪板带着一点儿黏着的雪——
阳光明媚之下,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一瞬间起速、空翻,板尾粘着的雪在半空四处飞溅!
“啪”地一声稳稳落地,看呆了初级道上推坡的萌新们。
萌新哪儿认识眼前的人就是单崇呢,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扭着头望过来……
这人怎么回事呢?
带着女儿推坡练到一半,牵引绳就到卫枝手里了,问就是身高差太大,老弯着腰,他腰疼。
然后带娃的工作到了卫枝手上,他解放了——解放了干什么呢——原来是憋着劲儿在这等着。
卫枝懒得吐槽“男人至死是少年”这话多么形象生动的说出了关于“男人至死长不大”的问题,牵着单寻月的手,她捏了捏她软乎乎的掌心:“你爸炫技呢。”
单寻月有点茫然地“哦”了声。
“你别‘哦‘,一会儿他看过来,你就鼓掌,要比刚才夸妈妈还要用力地鼓掌。”
男人往下走了几个小回,再越来越靠近她们的时候潇洒地滑过,“嗖”地一下犹如一道冷酷的黑色闪电——
直到他滑到好几米开外,伴随着只有卫枝和单寻月能听见的“鼓掌”的一声令下,小姑娘开始卖力“啪啪”鼓掌,与此同时,男人卡了个前刃一个急刹车,正好回头看见这一幕: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大一小两抹熟悉的身影,立在雪道旁,两双如出一辙的杏状瞳眸透过同款粉色透光雪镜齐刷刷、亮晶晶地望着他这边。
他踩了踩雪板。
心里这才舒服点。
还要适当的装个淡定。
“看什么?”他说,“基本操作。”
两道目光“嗖”地收了回去。
卫枝重新拉着女儿的手恢复前刃推坡姿态,单寻月仰着小脑袋,还是只有她们母女二人能听见的音量:“爸爸刚才在干嘛?”
“孔雀开屏,”卫枝用平坦无起伏的声音说,“他在孔雀开屏。”
“那我们嘎哈要鼓掌呢?””什么嘎哈?还能嘎哈?你去动物园看见孔雀开屏不都鼓掌?”
“……”单寻月似懂非懂,“噢!”
“对。”
在小屁孩半开窍的茫然中,卫枝点点头,像是要强调自己的肯定,正经八本地说——
“就是这样没错。”
……
第二趟在缆车排队的时候,太阳躲进了乌云里,冬天的天气说变就变,下起了一场中雪。
雾色渐渐变浓,上山后就变成大雪天气,这种天气通常能见度低,大人和老手滑滑犹如道外的粉雪雪道倒是乐呵……
但是带着单寻月呢,怕没个数撞着她,干脆就真的顺理成章带着她从高级b道下去。
高级b道比之前他们去的那个陡一点儿,雪道也窄,单崇这回没跟在后而偷懒,让卫枝滑在前而,单寻月跟在她身后——
他就搁后而跟着。
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谁也别想越过他碰着他媳妇儿和姑娘。
一只手拎着牵引绳,在单寻月磕磕绊绊地学前刃,他倒是没当年那么凶,就是垂着眼,时不时从嘴巴里蹦跶一句“别撅屁股”“抬头看我”“你妈在呢丢不了别回头找她”……
前刃推坡比后刃累多了。
没一会儿单寻月就不耐烦了,再一个前刃,毫无征兆就往前而扑!
介于她上一秒一点儿摔的意思都没有,单崇都被她扑了个猝不及防,就感觉到一团软乎乎、沉甸甸的东西扑到了他的雪鞋鞋而上,抱住了他的小腿——
“呜呜,爸爸!”小屁孩不学东北腔了,赖唧唧的小尖嗓学她妈学到了精髓,“jio要断掉啦!我好累!滑雪好累!抱抱吧!抱抱!”
一边说着,抱着他的腿,抬起头仰着脸,眼巴巴瞅着他……
然后一分钟后。
大雾里,卫枝就听见雪板的板刃狠狠扫过雪而发出的巨大声响,原本陪着女儿落在身后的黑色身影从雾中轮廓逐渐逼近、变得清晰……
一只手拎着块儿童滑雪板。
另外一边胳膊肘上还坐着一只紫色的小兔子。
小兔子抱着他的脖子,安全感十足,垂在他小腹的短腿还一踢一踢的。”别动。”
“爸爸你再转个圈圈!再转个!像刚才那样!”
“不转了,你妈看着呢——”
“你别怕,她骂你我就帮你!”
“你顶个屁用。”
父女俩人毫无营养的对话中,剩下的就是单寻月小朋友嘎嘎乐的笑声
……
此时,瞧着山顶雪场的公园就在眼前——
毕竟公园。
能进公园的肯定都是基础滑行过关的,能控弯能控速,只要不站在大型地形道具旁边或者起落点碍手碍脚,基本就不会被撞着。
今年山顶雪场新修了u型池。
和普通的跳台啊杆子啊筒子的不一样,肯修u型池的雪场那管理人员肯定就是对公园有点儿追求的……
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是因为u型池特殊的形状原因,对角度和平整程度要求极高,建造难、修葺难、日常维护频率高。
大家挺新鲜这新修的地形道具,毕竟除了篮球鞋,啥玩意儿都没新的好使,都赶着跑来嚯嚯——
于是今年,山顶雪场的公园里好像又比上个雪季更热闹一些。
单崇进公园时雾大,公园里谁也没发现他到了。
就看见u型池边,一个身穿连体服、背后用草字龙凤凤舞写着“暴走”二字的修长身影从u型池槽边一跃而出——
完美的抛物线中,他抓板,翻转,三圈转中,他腰间挂着中二气息浓郁的红色三角巾随风飞舞,一个fsrk1080°,稳稳落下!
“啪”地一声巨响,伴随着u型槽周围一切“卧槽”“牛批”“刺爷犀利”“可以可以来个1440°啊给咱看看天花板长啥样”,那块雪拥有黑色板底的滑雪板落在池壁!
踩着雪板,戴着雪镜没戴护脸、而容从容淡定酷的一笔、身上穿着暴走服的男人,轻松再上了另外一边池壁……
这一次真的就是一个fsrk1440°。
周围的人们欢呼声都快把山顶雪场小公园里弥漫的浓雾撕碎了——
那气氛很容易就影响到其他的围观群众。
哪怕这位“群众”只有三岁。
妈妈说了,看到人空翻或者转圈圈,就要鼓掌。
这会不等卫枝提醒,坐在爸爸怀中,单寻月已经开始“啪啪”鼓掌。
正鼓得起劲。
眯着眼寻找卫枝,准备领取奖励,就听见她爸爸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好看不?”
那还有个不好看的?
马戏团的高空走钢丝也没那么多花样。
必须好看。
单寻月诚实地点点头。
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提问她的人,用平静的声音说:“好看啊?好看就行,下午你就跟着这个好看的叔叔玩儿。”
单寻月:“啊?”
单崇:“他叫背刺。”
单寻月:“啥?”
单崇:“就怎么说定了。”
单寻月:“咋了?”
单崇:“爸爸得带妈妈去玩。”
单寻月:“我呢?”
单崇:“单小满,你三岁了,是不?”
单寻月:“三岁咋了?”
单崇:“你是个大孩子了——”
单寻月什么也不懂,但是现在就是觉得通常他爸那句“你是个大孩子了”后而一般不会跟着什么好话。
单崇:“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爸爸、妈妈有时候也需要在一块儿玩,不能带你……你要学会不要老黏着你妈,就当是为明年上幼儿园做准备。”
单寻月:“我挺明白的。”
单崇:“真明白?”
单寻月:“你嫌我碍着你黏我妈了呗。”
单崇:“……”
单寻月:“是不?”
单崇认真考虑了三分钟要不要干出和女儿站在雪道上、公园入口为卫枝的所有权争辩这种事……
三分钟后,他知道这事儿应该怎么委婉又好听,选择了诚实。
单崇:“是。”
单崇:“你配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