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多半要让你失望了,因为再怎么演,也比不上本尊的十分之一啊。”
攻:“……”
攻这颗万花丛中过的钢铁心脏居然也漏跳了一拍:“怎么突然这么……不含蓄?”
受笑眯眯:“你猜。”
当晚,俩人补上了几回落下的功课。
受的表现与往日截然不同。
攻能感觉到他的疲惫。然而虽然疲惫着,他的精神却又很亢奋。索取时显得格外急切,仿佛要将迄今为止掩饰的、压抑的、困顿在心中发酵的般般样样,都在这一发里释放出来。
攻试探着亲了亲他,得到了热情的回应。受抬起双臂勾住攻的脖子,贴着他的脸颊依恋地磨蹭。
攻惊喜之余又有点担忧:“你这是怎么了?”
受:“就是想你了。”
攻只当是最近聚少离多,心想着原来聚少离多还有这好处,有点窃喜。
受说不出心里那些复杂而细碎的感受。
今日白天,他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做好。
他之前甚至没发现自己是如此仰慕攻,以至于仅仅是偷偷模仿对方,都仿佛从中得到了一些力量。
他渐渐变得敢于爱攻了。
明明已经不再年轻,已经没有小青年那样的精力和拼劲,去热情肆意地成长。但是此刻,他仍旧盼着做得更好、站到更高,直到打碎过去到将来困囿自己的所有牢笼。
他希望攻能明白这些,愿意等一等自己。
他又希望攻什么都别察觉,毕竟这把年纪突然发这等大愿,几乎有点滑稽的可悲了。
受早上醒来时,攻已经出门去上班了。
受在空荡荡的卧室里独自坐了一会儿,回味了一下昨晚那激昂的情绪,羞耻感开始回笼。
尤其是眼下,自己竟然望着攻躺过的枕头,情真意切地感到寂寞。
受晃了晃脑袋,洗漱穿戴,正要走出卧室时看见了摆在门边的行李箱,脚下一顿。
受心想:我带走一件他的衣服,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要不然带根领带?
攻肯定不记得自己有几条领带。
受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走向了攻的衣橱。
翻找领带时,他忽然在一格抽屉里看见了一只半透明的文件袋,里头似乎装着一张……自己的照片。
受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文件袋,倒出了几张自己的照片(完全不记得攻是什么时候拍的)、一张二十年前的海报(角落里有自己)、一张自己给攻写的字条(“老总:我去趟超市”)。
最底下是一张画。
画纸已经泛黄了,上头是油画棒涂出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笔法很稚拙。
受记得这张画,是养子小时候的美术作业,画的是全家福。以前一直贴在租房的冰箱上,搬家时不知为何弄丢了,他也没在意。
原来是被攻藏起来了。
是怕自己睹物思人吧?
当晚在陌生的宾馆,受做了场梦。梦里的自己又回到了拍摄现场,站在剧组搭的那间停尸房里,面前摆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导演喊道:“Action!”
受走上前掀开白布,看见了养子惨白的脸。
受在剧烈的绞痛中一惊而醒,久违的胃痛卷土重来。
他挣扎着下地,给自己烧了壶热水喝了。胃部的疼痛缓解了些许,冷汗却还在一茬一茬地冒。
受把房间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一合上眼,就只能看见养子的遗像。
受觉得这是个征兆。
自己一直无暇去想养子这茬,是真的在为其他事情焦头烂额,还是潜意识里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他不想失去孩子。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让攻和养子迄今为止的努力付诸东流。
受捂着胃枯坐到了天明,连上节目时都不得不化妆掩盖惨白的脸色。
自己现在有足够的力量直面养子了吗?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受就联系了攻:“我儿子跟你约定过下次联系的时间吗?”
攻:“他说明天晚上会找机会打电话过来。怎么?”
受:“明天那个电话,可以让我接吗?我收工之后就赶回家。有点话想跟他说。”
养子最近在大佬的手下算是站稳了脚跟,也干出了不少业绩。公司里的人不是傻子,能看出他风头正健,谁也不愿在这关头跟他别苗子,反而纷纷抛出了橄榄枝。
只有少数站在高处看得明白的人,仍在冷眼旁观他在打什么算盘。
养子把尾巴夹得紧紧的,不惹是生非,也不东捱西问,仿佛对眼前利益之外的东西都毫无兴趣。
随着他手中的实权越来越大,逐渐有了小角色对他点头哈腰、敬酒点烟,那谄媚的姿态与他当年刚入职场时别无二致。
夜深人静时,养子也有过片刻思索。
自己一直以来向往的,难道不正是这种出人头地的日子么?
等到图穷匕见之日,眼前的一切又会粉碎成幻影,而自己,又要回到那片阴沟里苦苦挣扎吗?
不过他不会放任自己顺着那个方向想下去。
不能那样想,否则他所做过的一切,连带着他的存在本身,都会变成个笑话。
养子在约定的时间拨通了攻的电话:“这次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养子正在梳理脑中收集到的情报,那头却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受:“小阳。”
养子:“……”
受原本也打了腹稿,有一大堆话想要问询、劝说、嘱咐,却被养子开头那句话打乱了阵脚。
受:“那……我也长话短说。上次误会了你,还打了你,对不起。别挂别挂——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听傅总说,你也过得不错。”
受举着攻的手机,朝卧房紧闭的门看了一眼。他知道攻在外面等着,或许还在偷听。
受:“所以……”
养子攥着手机皱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受:“所以,过去的事,就放下吧。只要你安全,在哪里工作都……”
养子:“你想让我放弃?”
受:“……”
养子:“你想让我就此收手,然后安心给大佬当小弟,是这个意思吗?”
养子气疯了。
不仅是因为养父话语里透出的对自己的看法,更是因为对方这寥寥几句,恰恰戳穿了他的遮羞布,正中他内心暗处那避如蛇蝎的卑鄙念头。
——我了解你。
——我早就看穿了你。从你幼小的时候,从你犯下第一件错误的时候,从你用剪刀划破同学的高档外套的时候。
——我蔑视你,我怜悯你。
——但我还是可以包容这样的你。
“我不是!”养子冲着话筒怒吼,“我不是!我不是那种人!我不是啊!!!”
受:“……我没说你是那种人,只是担心你。之前误会你的时候,我说瞧不起你,那是气话,你不要为了那句话跟我赌气……你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不管怎么样,我只有你一个儿子……”
养子猛然将手机掼到墙上,摔碎了屏幕。
养子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爸。我有时候会想,我的亲生父母大概非奸即盗,所以才生出了这样的我吧。”
电话早已挂断了。
养子:“我也知道你一直忍着,又是瞧不起我,又是对不起我。”
……
“但是啊,我不想听那些,我心里……我心里……还有那么一口气呢。”
想做正直的人,想做高尚的人,想证明所有人错看了自己。
哪怕只在闪电划破雨幕那么短暂的时间里。
受还在盯着手机发愣,攻已经开门走了进来,面色阴沉。
攻:“你说有重要的交代,又不跟我商量,就是为了对他说这些?”
受:“……”
攻压着火问:“你知道我有多少天没睡个整觉了吗?你知道我赌进去了多少人的身价性命吗?是不是觉得我人傻钱多,做那些事也是吃饱了撑的,上赶着对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番外两则
在机场跨年,码了两个夕阳红小段子陪大家进入2018吧
《关于粉丝滤镜》
经纪人:“给你的。”
咸鱼从他手中接过两只沉甸甸的袋子,疑惑地掂了掂。
“今天有几个小姑娘来探班,被拦着没让进,托我转交给你的礼物。”
“怎么没告诉我?”咸鱼从袋子里摸出只橘子,顺手就剥开递给了经纪人。
经纪人:“……谢谢。”
咸鱼又摸出第二只开始剥:“下次记得跟我说,小姑娘大老远的跑一趟不容易。”
“今天情况特殊,池子那个场景还在保密阶段,不能让人看见。你在里面泡了一天,也没机会出去见人。”
“披件衣服跑出去一分钟还是有空的嘛。”
经纪人词穷地看了咸鱼一眼:“你的意思是直接从池子里爬出来,泡得皱皱巴巴,头发一绺绺贴在脸上,一边往下滴水一边给她们签名?”
“有什么关系……”咸鱼吃着橘子翻看五花八门的礼物,从中抽出一本册子,“这是什么?”
“粉丝做的影集之类的吧。”经纪人说。
咸鱼翻开第一页,惊了。
果然是他自己的照片,但明显经过了PS美化,磨皮磨掉了起码十岁,眉眼则几乎被重画了一遍。
图片下面还用钢笔写着一行字:“你的眼里有星辰大海。”
咸鱼吓得橘子都忘了嚼。
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机,看了看黑屏上倒映出的那双没精打采的眼睛:“这些孩子的审美没问题吗?哪来的星辰大海?”
经纪人了然地笑了:“恭喜你解锁【来自真爱粉的尬吹】。当艺人地没收到过这句话,说明还不够红。”
“真的假的?”
“真的啊,还有什么‘春风十里不如你’……”
咸鱼翻过一页,果然看见了这句话,配图则是自己的某张微笑特写。
“她们是认真的吗?不是反讽?”
咸鱼保持着惊疑不定的表情翻了半本册子,直到看见“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时,终于一败涂地。
当天晚些时候,咸鱼的微博账号更新了一条状态:“粉丝朋友们小小年纪,要注意保护视力啊……”
《关于手游》
这件事发生在咸鱼还在给傅总当助理的时候。
一日,傅总偶然看见女儿在投入地玩一个手游。
傅总希望能增进一点对儿女的了解:“这是什么游戏?”
女儿抬头发现了他的存在,迅速收起了手机:“没什么。”
傅总:“……”
寒叶飘零洒满傅总的脸。
不过傅总不愧是傅总,回头就找来娇滴滴女秘书,形容了一下刚才看到的那个游戏界面:“你去查查。”
女秘书:“哦不用查,这个最近很红的。一言以蔽之就是攻略四个男主的游戏。”
傅总很惊奇:“何谓攻略?”
女秘书:“就是……嗯,处对象。”
傅总仍旧很惊奇:“什么样的男主?”
女秘书:“他们代表了四个广义上比较吸引人的类型。我这就整理资料发给您。”
傅总一翻资料,一眼看见了其中一名总裁。
他看得将信将疑:“这种总裁比较吸引人吗?这跟我的认知不一样啊。”
女秘书其实也不太懂,硬着头皮说:“可、可能有人就喜欢这种持续被鄙视、终于被认可的感觉?所谓……人际吸引的增减原则?”
傅总陷入了沉思。
当天晚些时候,咸鱼来汇报工作成果。
傅总面无表情地听完,看着咸鱼那张油盐不进的脸,犹疑一秒后,开口了。
傅总:“不过如此。”
咸鱼一鞠躬。
咸鱼:“老总批评得对,老总英明。”
傅总:“……?”
咸鱼二鞠躬。
咸鱼:“是我工作做得不到位,我这就去改进。”
傅总:“……等……”
咸鱼点头哈腰地走了。
傅总默默坐在原地。
傅总:“辣鸡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