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日落时候看见明正和雅慧肩并肩地走回来,一块上电梯,一块到七楼,又一块进了雅慧房间里,很长时间他都没从她的尼舍走出来。
有人说,走出雅慧的尼舍时,明正的扣子没扣好,满脸的兴奋像烤了一场火。
玉慧不在水粤师父不能不管这事了,谁让她是佛班里的尼组组长呢;谁让她和玉慧师父都出家从师洛阳白马寺,为一门同佛呢。黄昏在学校如海边的沙滩一模样,放松得让人随时都想坐下来。宗教楼下路边的大屏幕,放的是哪个国家总理到学校的演讲录像和新闻,那总理,在屏幕上身装西服,胸佩花环,和校领导一一握着手。屏幕下的学生们,都从教室出来回宿舍;又从宿舍出来去食堂。水粤师父就在这屏幕下边等雅慧。她知道她今天没上课,但一定会在吃饭时候去食堂。初恋的男女都这样,当真恋上了,一定会急急把自己露在人群里,让人从她脸上、身上嗅到爱恋的好,不然他们就觉得白白爱恋了。水粤师父经过这种事,她知道雅慧一定也这样。结果事情被水粤师父猜中了,信徒们都还未从楼里走出来,雅慧就从楼里出来了,米黄色的袈裟袍,殷红色的佛念珠,在落日中脸红得像有火烧在她脸上。看见水粤师父立在前面的影屏下,雅慧慌忙把脚收下来,似乎想要躲过去,可水粤师父却远远朝她摆着手:
“过来——雅慧你过来!”
不能不去了。
雅慧便硬着头皮朝水粤师父走过去,脸上烤火样的红色没有了,心跳得比她和明正在动物园吻着时候还惊狂。不过那时是热跳,现在是惊冷寒颤了。然到了那儿后,水粤师父抬头看看大屏幕,一把将她拉到路那边的一棵杨树后,待大屏幕的声音小下了,有一群学生从那过去了,她翻开雅慧的眼皮看了看,又让雅慧伸出舌头让她看了看,和医生一样很肯定地说:
“——你欲火攻心了。”
雅慧看着水粤师父不说话,脸上是一层僵白色,人木在那儿像整个人都冻在雪地样。
“——男的是谁呢?”
闭着嘴,把头勾下去,雅慧不敢看水粤。她觉得身上的衣服被水粤师父的目光脱掉了,把自己赤裸裸在了黄昏里。
“真的是那顾明正?”水粤师父问着把目光冰在雅慧身子上,可过了一会儿,她却又把声音柔下来,“你实话告诉我,真是他了我倒觉得也不错。他是这个宗教班里最有前途的,都说他一毕业,会留在宗教协会工作哪。”然后水粤师父又把雅慧拉到路边墙下的石条凳子上,坐下来,将雅慧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边,说僧尼也是女人呢。说是女人都得经过这样的事。经过了心就悟道成佛了,不经过怎么会真的信佛成佛呢?说着问,问着说,最后把雅慧的手从她手里放出去,又盯着雅慧嘱托道:
“听我的,有了那事千万千万别怀孕;怀孕佛就一辈子把你看低了。”
雅慧也便低着头,红了脸,把目光扭到别处去,双手很亲地去抓住水粤师父的手。这时候,水粤师父朝路边看了看,嘴角挂了很亲一层笑:
“你知道我为啥和你师父仇怨吗?其实就是这事儿——我怀孕是你师父去总寺告的状,是她去菩萨和佛前烧香说了这事儿。”
然后不说了,等着雅慧续接她的话。雅慧便惊愕地望着水粤师父的脸,像看见了一道祥和佛秘样,看见水粤师父说着仇怨的话,脸上依然挂着笑。这让雅慧释然了,有些不知所措了,不明白水粤师父是想要她怀孕还是怕她和她当年一样怀了孕。也就那么呆坐着,想对她说自己和明正离怀孕还有几千里,可又觉得说出来,话又没有那么真,也就看着她,恍惚默默低下头,直到水粤师父又把一群去北区食堂吃饭的学生让过去,将嘴凑到她的耳朵上:“既然有孽缘,那就孽缘吧——只要你学会悄密就行了;知道女人走上死路了,回头来到僧佛这边就行了。”
然后收了话,拉上雅慧朝清真食堂那边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