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后第二天,身子刚刚舒适一点儿,雅慧接到医院来的电话了。电话是义工打来的,说师父玉慧不仅会下床走路了,还会自己去厕所;自己去锅炉房里打开水。且还会说一句半句话。在她会说的一句半句里,说得最多的句子是:“贡、贡主任……好、好人哪……他、他、他到底还是、把……拔河比赛给、给停下啦!”鉴于此,医院建议贡主任到医院去一趟,沿着玉慧师父的思路说些停止拔河、不让教与教间进行体育赛的话。这样儿,也许三日或五日,最多十天半月间,兴许玉慧师父就能出院了,回到学校或青海湖的静庵寺里怡养了。
起床、刷牙和洗脸。在脸上涂了润肤露,雅慧边走边搓着,快步到一楼,敲门、问人,又到中心会议室里去,看到主任、讲师和培训中心的教授们,正在办公室里分发福利大米和花生油。且每个人还发了一个红包儿,都在托着红包称重一样晃着手,为贡主任竖着大拇指。这时候,雅慧出现了。她竖在会议室门口行着躬僧礼,合掌在胸把头勾下去,老师们就都突然收了笑,目光都略带警惕地扫过来。于是雅慧知道她来的不是时候了,慌忙朝后退着叫了一声贡主任,就又回到了一楼走廊里。
等贡主任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她不安地说了师父的病情和医院建议后,没料到贡主任立在会议室的门外边,答应得如应时花开般。
“我去——不是忙我早就该去了。”主任说:“只要对玉慧师父身体好,需要组织上做什么你尽管说。”然后他就夹着两本书,朝走廊靠里他的办公室里去,像准备准备就跟着雅慧走。开门、进屋,让雅慧在门口等着他。可他进去一会儿,又朝雅慧摆摆手,将雅慧招进他的办公室。这是雅慧第一次走进贡主任的办公室,入门立在门口内,怯怯倒也好奇着,看那十几平米的屋子里,黑沙发、大书架,书架上有空格的地方摆了老师们的合影和集体什么奖的奖杯和奖状。贡主任坐在屋正央的桌那边,看着雅慧忽然说了另外几句话:
“我猛地想起来——要是你师父病好回来了,怕你就不能在这替她上课了。”
雅慧望着贡主任的脸。
“你想继续留在北京、留在学校吗?”
雅慧点点头。
“你真的是玉尼,不到十八岁?”
雅慧说:
“过了十八了。”
主任说:
“我正正经经问你一句话——你想入党吗?”
雅慧惊住了:
“什么党?”
贡主任想想笑了笑:
“还能有别的什么党?”
“我是信徒呀,”雅慧提高声音重复着。“贡主任,我是信徒呀!”
然后屋里静下来,彷佛屋里少了一些空气着,什么都半僵凝的不动了。好在这僵凝只片刻,贡主任就主动把这僵凝打破了。他张嘴笑一下,把身子朝后靠了靠:“我是随便说——觉得信徒经过培训入了党,那一定是个大新闻;是我们培训中心最好最好的成绩单。”然后他又接着莫名地夸了两句道士明正的好,说他年轻又聪明,心眼活得和装了轴承样,继而起身收拾着桌子上的书,把一本《社会主义体制下的宗教体系》放在书架上,将另一本《各宗教间融合贯通的可能》一书翻翻放在自己书包里,让雅慧先到学校东门等着他,说他很快收拾完了就去医院看玉慧。
雅慧也就从贡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了,像从一个有围栏的笼里走了出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