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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细雨飘飞,映衬孤单的心情。爸爸回去有些天了,现在杨冰和她妈妈胜男也回去了。
朵儿背着书包,沿着林道,踩着落叶,穿过一片坡地,来到了一幢别墅门前。
这片居住区,离莫莉家那一带有点远,最近这几天,放学后朵儿都来这里,在这里逗留一个半小时,再坐公交车返回住妈莫莉家。
现在朵儿走到了大门旁,有小狗立刻在门内开始了欢叫。
朵儿打开门,一只泰迪狗像一团绒球冲出来,在她脚边打转。
尼尼。朵儿叫唤着,蹲下来,把它抱起来,它圆溜溜的眼睛里映着朵儿的脸。
这其实是朵儿在这个秋天的一项任务:在励云去洛杉矶实习期间,帮他照料尼尼一周时间。
励云对朵儿说,我原先是托我堂姐励霞的,但她哪会高兴每天过来啊,只能托你这个中学生了。
这正是朵儿喜欢的任务。虽然从学校过来路有些远,但她渴望看见尼尼,也知道这小狗对她越来越亲。
于是这两天放学后,朵儿都会走进这个大屋子,拿出狗粮,喂尼尼,跟它说话。
这空空荡荡的大房间里,一楼环墙有一整排落地大镜子。这些天傍晚,镜子里就映着一个女孩和一条小狗。
朵儿知道这排镜子是励云自己装在墙上的,为的是在家里排练舞蹈。对此,朵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而励云的堂姐励霞则觉得可笑。
昨天傍晚,励霞就站在这个房间里对朵儿说,我做再离奇的梦,都不会做到我带着一群人来美国跳广场舞。
朵儿原先就认识这个励霞姐姐,因为她就住在莫莉家附近,星期天早晨经常看见她在门前的路边跑步,短发、干练、潇洒,是西雅图一家知名网络公司的工程师。
朵儿对她真正的印象,其实
来自于有一天她来大学广场,动员励云带他们的舞队去参加第二天的华人平权运动大游行,为一位华裔警察维权。当时励云的舞队正在玩快闪,而朵儿是去看尼尼的。朵儿这才知道她原来是励云的亲戚。那天朵儿对这位励霞印象深刻,因为励云支支吾吾没兴趣带队前去的样子,让她失望透顶地说,你们就知道自己扎堆玩你们自己的,你们在这里的权益、影响力需要自己去争取。她说话昂扬的样子让朵儿觉得够帅。
昨天放学后,朵儿来到这儿时,励霞已经在了。她见朵儿进来,就笑道,今天尼尼我喂过了,励云托我的事,我还得过来看看,虽然我知道你会来,但你还是中学生,万一学校有事呢。
然后,励霞就席地而坐,跟朵儿聊了一会儿天。朵儿感觉那排镜子特招惹这个姐姐的情绪。对此,朵儿心里想笑。
这个姐姐指着镜子说,你看这房间,他们家真宠他,还没毕业呢,就从南京跑过来给他买房子,这不,他成了一只大蜗牛了,没了远方;而他呢,就知道怎么把自己逗开心,自成一体,又是街舞,又是快闪,身边的都是说中国话的人,过两年就老婆儿子热炕头啦……
朵儿想着励云好好先生的模样,就帮他说了一句:那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感觉只有待在这些熟悉的里面才安全呢,以后再出动呢。
励霞嘴角掠过一道笑意,说,但愿!我为什么说“但愿”,是因为我相信我现在在这里遇到的所有华人瓶颈,他以后一个不落地统统都会遇到,所以说,但愿。
对于中学生朵儿来说,这都是人家的事。此刻她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面前的尼尼,这只被关在家里、已等待了她一天的小狗。
此刻这小狗贴在她的脚边,像一只暖暖的绒球,当她对它说话的时候,它表情丰富,不是那种简单的萌乖状,而是完全听懂的神情。于是她
问它还想不想那个“棒球帽男孩”,她告诉它自己去机场送爸爸了,其实自己也好想跟去,但这是不可能的,可见不是尼尼你一个没去成,没有机票是去不成的,那么咱们只能先在这里好好待着吧,等他们来接……她感觉说这些的时候,尼尼眼睛里也在忧愁,说明它真的听懂了。说着说着,她心里就好过一些。她发现自己需要对它说话,尤其爸妈最近不知为什么跟她通话少了,她就更需要跟它说说话。
是的,在跟尼尼说话的时候,她心里也掠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最近他们都没跟我通视频?永远是短信微信,永远都说“我们好的”,爸爸回去的路上是好的,妈妈也是好的……那为什么不露脸了呢?为什么我视频过去妈妈都不接,而原来妈妈是那么喜欢视频的,她在干什么?爸爸回去后,按理说他们得一起跟我通一次话,但也没有,为什么?
这些偶尔掠过的疑问,像一个一个线头,她在想象中往上拉扯。渐渐地,她想到了林红阿姨的那个电话,爸爸掩着手机语焉不详明显避她的样子,她还想到了妈妈突然让爸爸代她来美国,这难道是因为妈妈有什么原因吗……
这个秋天,隐隐约约的不妥感,像射线一样不时划过朵儿的脑海。
终于有一天她用莫莉家的座机打上海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打妈妈银行办公桌上的电话,没人接;打奶奶家的电话,没人接,她们都去哪儿了,以前奶奶可不太出门呀?
终于有一天下午,她打通了奶奶家的电话,奶奶说,好的,我们都好的,只要朵儿你在那边好,我们就好啊。
但奶奶那种疲惫,略有躲闪的语调,反而加深了她的怀疑。于是她想起了米娜表姐,她不是正好在上海吗?
朵儿心想,不知她有没有去看过奶奶,她知道有什么事吗?
于是她给米娜发了一条微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