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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 第三卷 北斗 第十八章 天荒地老无人识

所属书籍: 仙楚

    楚易三人又惊又奇,想不到这洞里有洞,别有乾坤。

    李思思怔怔地凝视着,一时竟似忘了北斗神兵,喃喃道:“蚩尤门下?蚩尤门下?”反反复复地念叨了几遍,身影一闪,挟着苏曼如,径直朝洞中冲去。

    楚易一凛,叫道:“慢着!”待要伸手阻拦,却已不及。心想:也不知这洞里究竟有什么玄机?罢了罢了,就算是阎罗十殿,今日也要闯上一闯!当下纵身跃入。

    洞内高阔幽深,空空荡荡,除了一个直径达九丈的青黑石蛋外,别无他物。那万道眩光便是由这石蛋内绽射而出,光怪陆离,晃得他难以逼视。

    他凝神扫望,隐隐约约瞧见石蛋中竟似有个人形,盘腿而坐,慢慢旋转,瞧来颇为诡异。

    李思思挟着苏曼如,绕着那石蛋来来回回地兜着圈子,幻光照射在她的脸上,阴晴不定,像是狂喜,又像是恐惧,突然格格大笑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原来你藏在这里!七哥,我找到啦!我找到啦!”

    楚易心中一动,寒意大凛:难道这蛋中之人竟是魔帝蚩尤?魔门的传说竟是真的?一旦四灵二十八宿印解开,蚩尤便将复苏重生吗?冷汗浃背,全身像是瞬间凝固了一般。

    “楚郎,想不到你我合力,事情竟立时变得如此顺利!这可真叫天意使然了。”

    李思思转过身,小脸晕红如醉,笑吟吟地续道:“想必你也猜着啦,这石蛋中封镇着的,便是蚩尤元神!只要你将七哥和天帝的元神融入自己体内,便可立即成为古往今来无人可敌的神门天帝。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你还等什么呢?”

    楚易一震,像是突然醒过神来:是了!我还在等什么?还不趁着蚩尤元神尚未苏醒,速速将他彻底毁灭!

    他当下凝神聚气,默念法诀,喝道:“移山聚石,焚天裂地,疾!”真气轰然冲臂而出,天璇、天权、摇光三剑风雷怒吼,朝着石蛋电射而去。

    就在同时,四壁轰然裂响,巨石塌碎,流星雨似地滚滚汇集,霎时间环绕三剑,雷霆万钧地撞击在石蛋之上。

    轰隆!

    碎石乱舞,眩光怒爆,楚易眼前一花,踉跄飞跌,直退出七八丈方才勉强站住。定睛望去,那石蛋竟分毫无损。

    李思思又惊又怒,喝道:“臭小子,你想做什么!刚刚发过的誓,现在便想反悔吗?”

    她右手一振,玉衡剑霞光爆射,呜——呀!朱雀轰然破剑冲出,在她头顶尖啸盘旋,作势欲扑。

    楚易收回三剑,笑道:“我只答应和你一起收齐六宝,一统神门,可没说过和蚩尤元神融合。若是放了他出来,我又怎么当得上神门天帝?”

    李思思怒视他片刻,忽然格格笑了起来,“臭小子,适才我和你定下誓盟,不过是舍不得杀你,想留着你做我七哥的寄体。你既然成心胡搅蛮缠,那我也就只好忍痛割爱啦。”

    话音未落,朱雀尖声怪啸,狂飙似地朝着楚易猛扑而来。

    炎风扑面,烈火四舞,楚易身上衣服陡然着火,耳、鼻、喉咙也仿佛被火焰灌入,火辣辣地烧至肺腑,心中大凛,疾念回风返火诀,周身真气蓬然鼓舞,登时将火浪倒推而出。

    接着顺势飞退,大喝一声,三柄神兵流丽飞舞,直取朱雀胸颈。

    那巨鸟避也不避,怪叫声中,长信吞吐,火球狂喷,顿时将三剑撞得翻飞而起,继而双翼横扫,羽翎锋锐如长刀,朝着楚易拦腰劈来。

    变势之快,气浪之猛,竟远胜道门散仙级人物!

    楚易好胜心起,喝道:“孽畜,看看是你的翅膀硬,还是我的太乙离火刀厉害!”气涌丹田,直冲右臂,陡然冲起七八丈长的赤红气刀,回旋怒斩。

    嘭!气浪一鼓,轰然炸散,楚易虎口迸裂,从指尖到右肩陡然酥麻,踉跄跌退,口中却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好禽兽!”

    朱雀浑然无事,尖啸声中,四爪如飞,大步冲来。

    这凶鸟乃太古四灵凶兽,当日华山之顶陡一发威,便将沉鱼渊烘烤成了干涸之谷,若非此刻李思思与他同处一室,不敢任其肆虐,引火烧身,这里只怕早已成了一片焦土。

    饶是如此,朱雀过处,火焰熊熊如排山倒海,顷刻间将楚易逼得险象环生,连连避退,若不是仗着有三柄水属神兵护体,景况更加狼狈。

    苏曼如在一旁瞧得芳心狂撞,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直想助他一臂之力,偏偏经脉封堵,莫说动弹不得,就连一声也叫不出来。

    李思思瞟了她一眼,格格笑道:“苏仙子莫着急,等你情郎被烧成焦骨,我自会将你烧了同他合埋,到时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啦。”

    苏曼如脸上滚烫如烧,又气又怒。

    李思思却再不理会,径自从怀中取出天地洪炉,放大为一丈来高,又将太乙元真鼎放置炉上。

    而后取出紫微星盘放于鼎内,悲喜交织地凝视了片刻,低声道:“七哥,你再忍上一忍,很快便可转世为天帝了。”

    她转过身,樱唇急速翕动,叱道:“鞭山移石,疾!”那石蛋隔空飞起,落入太乙元真鼎中。

    接着她指尖轻弹,赤光一闪,洪炉中顿时呼地蹿起熊熊火焰。

    楚易暗呼不妙,一旦这妖女将李玄元神熔入蚩尤元婴,再将其释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但此刻被朱雀压制,几无还手之力,更别说脱身阻止了。

    他正自心焦如焚,眼角瞥见摇光剑上所刻的上古篆文,蓦地灵机一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是了!我怎的如此之傻?手中握着柴刀,却还用手掌砍树!”

    他凝神聚气,急念剑上解印法诀,三剑叮叮不绝,陡然合一。

    轰的一声闷响,黑光爆舞,一团黑影怒吼着奔冲而出,与朱雀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整个洞窟像是瞬间爆炸开来,楚易气血翻涌,身不由己地横飞而出,李思思、苏曼如亦翻身摔飞出几丈开外。

    那团黑影重重落地,纵声怪吼,又震得土石簌簌,灰蒙蒙一片。

    天地洪炉中的火光红彤彤地照在它的身上,形如三丈长的巨龟,偏偏长了蟒蛇似的怪头,高高昂起。头顶七彩肉冠,眼红如血,巨口中獠牙森森,长信咝咝乱吐,瞧来凶暴至极。

    “玄武神兽!”

    李思思面色微微一变,格格笑道:“楚郎,看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我为敌啦。好,好,好,那我就先杀了你的心上人,看看你到底有多么铁石心肠!”

    她素手一扬,猛地往苏曼如天灵盖拍落。

    楚易大骇,喝道:“住手!”飞身冲起,真气汹涌,声浪如滚滚惊雷。

    李思思气血乱涌,头晕目眩,手掌登时偏离了数寸,擦着苏曼如的右肩斜扫而过。

    苏曼如痛吟一声,俏脸煞白,几欲晕厥。

    李思思待要再下杀手,眼前黑光怒舞,天璇、天权、摇光三剑已轰然冲到,她不敢托大,挥剑格挡,翻身飞退,格格笑道:“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招招要人家性命,真是郎心如铁,让人齿寒呀。”

    楚易急冲而下,将苏曼如经脉解开,沉声道:“苏仙子,你没事儿吧?”

    苏曼如忍痛摇了摇头,正想说话,忽然觉得脑中嗡的一震,咽喉窒堵,手足僵痹,昏沉沉地竟像在梦里一般,四周一切都变得飘渺恍惚起来。看着楚易焦急的脸容在眼前晃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也记不起他是谁……

    楚易见她双颊桃红,怔怔地凝视着自己,眼波矇眬空茫,煞是古怪,只道她被李思思震伤了经脉,心下大凛,急忙双手抵住她肩头,将真气绵绵输入。

    李思思脸上闪过一丝森冷的笑意,默念法诀,突然叱道:“杀了他!”

    苏曼如娇躯一颤,鬼使神差似的一掌猛击在楚易胸口,相距咫尺,他又正全神输气,哪里挡得住?霎时间鲜血狂喷,翻身跌出数丈开外。

    苏曼如“啊”的一声,陡然惊醒,失声叫道:“楚王爷!”

    苏曼如正欲上前,脑中又是嗡嗡乱响,只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不断地回旋叫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神智登时又转混沌,迷迷糊糊地挥舞不染拂,向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猛攻狂扫。

    楚易又惊又骇,忍痛翻飞闪避,眼角扫处,见李思思笑吟吟地站在远处,樱唇翕张,念念有词,心中登时了然,喝道:“妖女,你给她下了什么蛊?”

    李思思嫣然一笑,柔声道:“当年我在南疆的时候,为了对付伏羲老祖,抓了九百九十九种毒虫,养成了‘六神蛊’,却一直舍不得使用。今天为了你们,才将这宝贝使将出来。楚郎,你说我待你好不好?”

    楚易怒极反笑,“很好,很好,滴水之恩,我定当涌泉相报!”低伏急冲,从苏曼如腋下穿过,反手扣住她的脉门,便想将她经脉重新封住。

    李思思“啊”了一声,笑道:“是了,还差点忘了告诉你啦。六神蛊除了能操控神志之外,还可加速周身气血流转。如果你现在将她经脉封住,不消片刻,你的心上人便会气血迸爆,玉殒香销。”

    楚易一凛,将信将疑,苏曼如却已转身回攻,只好松开手,翻身疾退。

    李思思格格大笑,说不出的快意喜慰,一边舞动芭蕉扇,加猛天地洪炉的火力,一边急念御蛊法诀。

    洞内火光闪耀,人影穿掠。苏曼如越攻越快,每一招都是毕集全力,欲置其死地而后快。

    楚易不敢将她制伏,又不能还以颜色,只能一味躲闪,被动至极。兼之心脉受伤,真气不畅,被她这般狂风暴雨似的紧逼猛攻,大觉吃力,片刻间又受了几处伤,鲜血淋漓。

    玄武神兽闻着血腥味,凶性大发,血红的眼珠恶狠狠地瞪视着苏曼如,嘶声狂吼,直欲扑将上来。

    楚易暗呼糟糕,倘若这怪兽护主心切,自作主张地袭击苏曼如,只怕连他也无法补救。又想:祸水东引,断源截流。只要借助玄武之力,杀了这妖女,蛊虫无主,自然便无法惑乱作祟了!

    当下他纵声长啸,照着剑上所刻的驭兽诀,喝道:“北极星转,玄武唯瞻,遇海填海,遇山平山!”

    三剑嗖嗖破空,回旋怒舞,朝着李思思飞射急攻。

    玄武神兽转头咆哮,随之猛扑而上,被朱雀振翅挡住,霎时间激斗一团,难分难解。

    这两大凶兽并列四灵,五行相克,旗鼓相当,此番狭路相逢,直如天雷勾动地火。怒吼连声,震耳欲聋。每一次撞击,四射迸爆的气浪无不滚滚翻腾,石壁崩塌,巨石如暴雨砸落。

    楚易三人宛如置身于怒海狂涛,跌宕飘舞,一面在气浪与飞石之间穿梭闪避,一面围绕着天地洪炉,相互激斗游走,惊险万状。

    朱雀狂性大发,尖叫声中,火弹喷吐,接连不断地激射在玄武龟背上,火光冲舞,四面登时成了漫漫火海。

    洞壁石层均已炸裂,露出鲲鱼肉壁,被烈火这般炙烤,登时发出阵阵焦臭之气。

    玄武龟壳被它这番轰炸,竟也震裂出几道细缝,吃痛狂吼,口中喷出一大道水柱,撞击在缤纷火球上,登时冻结为冰,落地炸碎。

    楚易灵机一动,哈哈笑道:“多谢玄武兄指点!”

    他脚踏禹步,转身绕过苏曼如,急冲而下,捏诀叱道:“天水地气,聚结为冰!”寒冰真气破掌冲出,哧哧激响,顿时将她冻结成冰人。

    凝冰诀乃上古水族法术,可以令人体温骤降,冻凝为冰,却不封堵经脉。如此一来,既可镇住苏曼如,又可保其周全,可谓圆满。

    当是时,在朱雀喷吐出的火浪激化下,洪炉中的火焰越来越加猛烈,青紫色的火舌狂乱地舔舐着太乙元真鼎,已将青铜烧得通红透亮。

    那石蛋在鼎内呼呼乱转,眩光激射,其中的人影随之越转越快,蒸腾出丝丝青气。

    李思思又惊又喜,顾不得其他,全力扇动火焰,念诵三昧熔金诀。紫微星盘紧紧贴在石蛋上,叮叮脆响,一点一点地朝内嵌入。

    楚易见状大凛,喝道:“想转世重生,再过一万年吧!”奋起神威,三剑轰然撞向天地洪炉底部。

    当的一声巨震,铜炉倾倒,石蛋和紫微星盘顿时滚落,火焰喷吐蔓延。

    李思思惊怒交集,抢身冲去。

    楚易正想飞身抢夺,瞥见苏曼如四周烈火四舞,冰块急速融化,灵光一闪,取出混沌兽体内的青铜鼎,念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万英魂。五族神兽,三界之门……”

    只等它一变大,立时罩在苏曼如身上,护其周全。

    不料法诀刚一念完,那铜鼎竟突然嗡嗡狂震,虎口迸裂,倏地脱手朝石蛋冲去,当的一声,倒扣其上,碧光轰然鼓舞,刺得他睁不开眼来。

    喀啦啦一阵脆响,石蛋瞬间裂开数百条细缝,碧光微微一鼓,轰地炸散开来,铜鼎冲天飞起,只听一人纵声狂啸,如雷贯耳。

    楚易二人呼吸一窒,气血乱涌,仿佛被狂风刮卷,巨浪排击,不由自主地双双倒飞而出,重重撞落在地,周身酥痹。

    尘土滚滚,火光熊熊,周围姹紫嫣红,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了。隐隐还能听见朱雀、玄武的惊鸣悲吼声,竟似是说不出的惊惶畏惧。

    也不知过了多久,尘埃落定,火焰转小,只见一个九尺高的雄伟男子昂首站在中央,赤身裸体,肌肉虬结,古铜色的肌肤在火光辉映下闪耀着淡淡的光泽。

    只是背对着他们,一时无法看见脸容。

    这个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太古魔帝?

    洞内一片寂然,除了火焰劈劈啪啪的声响。楚易三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就连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掌心中满是冷汗。

    就连适才嚣狂凶暴的玄武、朱雀两大神兽,也仿佛突然失去了神气。

    一个乖乖趴伏在地,蛇信吞吐,喉中发出讨好似的低沉呜鸣声;另一个则连叫声也不敢发,收敛双翅,歪头直立,倒像是受了惊吓的鸽子。

    那人巍然而立,山丘似地动也不动,凝视着托在手中的铜鼎,像是在出神思忖着什么。过了半晌,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火光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身上,纤毫毕现。

    楚易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呵!

    到处坑坑洼洼,一条斜长的刀疤歪歪扭扭,从右额头直达左颊,原本挺拔的鼻梁亦因此崩了一个缺口,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雄厚宽厚的胸膛上,也有一条极深的疤痕,自左肩斜穿右肋,皮肉翻卷,还密密地缝着淡金色的丝线。

    再一细看,右腰、左胯、双腿……浑身上下竟有数十道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整个人竟像是被劈成了数十段后,又重新缝补而成!

    那人昂首睥睨,瞥见三人惊怖烦恶的神情,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冷冷的微笑,整张脸登时变得生动起来,桀骜、鄙夷、傲慢……又带了几分淡淡的苍凉。

    就算是寻常猛兽,从囚笼中放出来时也是凶狂难当,何况这被囚禁了四千年的第一魔神?

    李思思被他那凌厉如电的目光一扫,心底发虚,遍体生寒,双膝一软,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勉强笑道:“神门子弟李思思拜见天帝!天帝复苏,普天同庆,弟子欣幸之至!”恐惧之下,声音竟颤抖变调。

    那人木无表情地乜斜着她,眉梢一扬,淡淡道:“欣幸之至?原来你将乔某放在鼎中炙烤煎熬,也是一番良苦用心了?”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颇为悦耳,只是腔调古怪,语音咬字也颇为奇特,与各地方言全然不同,想必是上古语言。

    李思思颤声道:“天帝明鉴,弟子只是想借天地洪炉之神力,帮助天帝早日复生,绝无二心……”

    “这么说来,这盘中的魂魄与你毫无关系了?”那人右手一探,将紫微星盘抓到手心,在指尖滴溜溜地旋转,双眼冷冷地凝视着她,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李思思脸色惨白如雪,心乱如麻,樱唇翕张,几次欲语还休,终于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人淡淡道:“既然如此,留他何用?”双手在紫微星盘上微微一旋。

    哧!一道青光脱射而出,冲入天地洪炉熊熊烈火之中,光芒爆舞,发出凄厉刺耳的惨叫。

    “七哥!”李思思嘶声大叫,泪水夺眶涌出,猛地跳起身,不顾一切地朝天地洪炉冲去。

    那人右手劈空一按,李思思陡然顿住,仿佛被一只无形大山当头压制,任她拼命挣扎,嘶声呐喊,却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青光在火焰里越来越暗淡,听着惨叫声凄厉不绝……

    过了片刻,那缕青光终于湮灭了,凄叫声亦袅袅而散。

    那人手掌一松,李思思嗵地坐倒在地,目光空茫,泪水汹汹流淌,不住地喃喃道:“七哥!七哥!”声音低哑,全身颤抖,竟似失去了所有力气。

    楚易又惊又骇,百感交集。对于这对兄妹,他虽已恨之入骨,但此刻目睹李玄元神烟灭,李思思悲痛欲绝,他的心底竟涌起莫名的怜悯与悲凉。

    可恨人必有可怜处。世间多少痴儿女,归根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一对苦情鸳鸯罢了。

    那人冷冷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这些邪魔宵小,在世间行恶为孽便也罢了,竟然敢自称神门子弟,打着我蚩尤的名号,辱没我的名声,死有余辜。”

    楚易心中一震,他果然是上古魔帝蚩尤!但听其话语,竟似对魔门所为颇为厌憎,未免有些出人意料。

    “住口!”李思思像是突然醒过神来,抬起头,妙目狂乱愤恨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是蚩尤也罢,盘古也罢,你杀了我七哥,我就要杀了你,为他报仇!”

    她蓦地一跃而起,尖叫声中,剑光怒舞,火浪如潮,向他狂攻而去。

    蚩尤木无表情,避也不避,突然一掌拍出。

    轰!满洞红光陡然消散,玉衡剑直没上壁。

    李思思惨叫一声,翻身飞跌,一道紫光从体内甩出,悬浮半空,幻化成她真身的模样。

    楚易大骇,这妖女修成水火神英,已臻散仙之境,虽然受伤耗损了些实力,但也不至如此不济。

    谁想被他这般随手一掌,竟打得元神出窍!

    李思思元神摇曳如火,厉声惨叫,蓦地朝匍匐地上的苏璎璎肉身冲去,妄图附体再战。

    蚩尤指尖一弹,将那青铜鼎高高抛起,淡然道:“乔某在这鼎中待了四千年,你既然自称神门弟子,那就到这鼎里也待上几千年吧。”

    咻的一声轻响,李思思元神如紫雾轻烟,陡然收入鼎中,尖叫声登时断绝。铜鼎铿然落地,正好滚到楚易跟前。

    楚易俯身将那铜鼎拾起,心底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想不到李思思机关算尽,竟然落得如此结局!一时间,也不知是悲是喜,是苦是甜。

    而先前的诸多疑惑,此刻也都一一了然,他摇头苦笑道:“原来你的元神一直被封镇在这铜鼎之内。而石蛋中的,不过是你重新缝合的肉躯。我费尽心力,想要收齐六宝,平定大劫,阻止你重生,想不到竟千里迢迢、亲手将你送到鲲鱼肚内,又亲自解印开封,让你灵肉合一,重生于世……”

    越说越觉滑稽荒诞,世事无常,悲苦交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蚩尤目光炯炯地凝视着他,神色古怪,嘿然笑道:“小子,你诞生于世,进京赶考,途中救了狐女。她为了报答恩情,助你科考,却一同卷入道魔纷争,脱胎换骨,成了散仙之体。而后闯秦陵,得异宝,修炼五族之术。返长安,斗妖魔……最终来到此处。这一切,你以为都只是机缘巧合吗?”

    楚易心中大凛,闪过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沉声道:“你说什么?难道这一切都在你计算之中?难道……难道小仙当真是你与那魔门圣女的后代,她与我相识、相知,都不过……不过是为了利用我?”

    说到最后一句时,心中痛如刀绞,竟连气也喘不过来!

    蚩尤一愣,哈哈狂笑道:“小子,原以为你有些识见,原来也不过如此!小仙确实是我六十九代孙,但你以为她真的知道此事吗?凭她一人之力,真能将一切安排得如此丝丝入扣吗?莫说是她,天下又有谁能将一切布置得这般天衣无缝,水到渠成?”

    楚易被他这般劈头笑骂,心中反而大松,旋即又涌起羞惭之意。小仙待他情深义重,连性命都可不要,自己却对她生出这等疑虑,实在是太也不该。

    当下楚易略一凝神,冷笑道:“那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楚某降临人世,与小仙相识,乃至所做的一切,都是冥冥天定,为了助你复活重生吗?”

    蚩尤嘿然一笑,淡淡道:“千秋一场梦,世事一盘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何独你我?乔某元神封于混沌体内,肉身藏于鲲鱼腹中,诚然是有人早已计算精确,为了让我四千年后能重生复活。但那人纵有通天本事,又怎能算准四千年后发生的一切?只能说天意如此。”

    “你说的‘那人’是谁?”楚易忍不住转头朝洞外的石女瞟去,道,“是那位魔门圣女吗?”

    蚩尤转头望向那石女,神容似悲似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身大步走去。

    情人树沙沙作响,红果摇曳。远远望去,那石女微笑端坐,光影中,神情如此温柔、静谧而美丽,仿佛从未睡去,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四千年的春秋,斗转星移,海枯石烂,情人树开花结果,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然而她却见不着了。

    所谓近乡情怯,所谓天涯咫尺,二十丈的距离,蚩尤却像是走过了整整一生。然而此间相隔,又何止是生生世世?

    当此刻,他终于缓缓蹲下身,轻轻地抚摩着那张俏丽如初的脸,张口想要呼唤她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甜蜜、痛楚、凄凉、悲喜、幸福……交织成汹涌的柔情,扼住了他的咽喉,锥心彻骨,让他无法呼吸。

    他的手摩挲着那冰冷而坚硬的石头,仿佛依旧是那温软而滑腻的肌肤。那紧闭着的细密的睫毛,那细致小巧的耳垂,那饱满优美的唇瓣……一切栩栩如生,宛如昨日。

    他抚摩着,想要看得更仔细些,视线却忽然变得模糊了,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像烈火一样地烧灼着。

    乔家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是四千年了,当累积的思念与悲恸像春江怒水一样决堤奔流,纵然是钢筋铁骨,纵然是三山五岳,纵然是他,也抵挡不住那缠绵汹涌的阵痛。

    “妾居昆仑山,君住东海上。相隔万里遥,咫尺一梦长。游鱼传尺素,春水寄相思。一掬多少泪,问君知不知?”

    恍惚中,仿佛听见那首久远的歌谣。海浪轻摇,篝火明灭,仿佛又枕在她的腿上,看着她笑吟吟的脸,听她低低地哼唱着。

    仿佛又听见海风,听见心跳,听见她笑着说:“傻瓜,你知道海水为什么这么咸吗?因为每一滴都是我想你的眼泪。”

    而他此刻知道,只有一颗泪水没有流入东海。它凝结在她的脸上,沉淀在四千年的岁月长河里,化作了晶石。

    从此埋藏在他的心底,生生世世,再也不能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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