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灭门
听山捡起地上的烤红薯,拍拍土奉上:“大人,您吃个红薯消消气。”
“滚滚滚!本官老命不保,哪有心情吃红薯?”易迁气急败坏。
季杨不安地问:“大人何出此言?”
易迁含泪凝噎:“今日朝堂上……”
今日朝堂上,德宗帝提起圣宁寺案,未及多言,易迁立刻抢先出列,先声夺人,表示系列钟馗案原是大理寺承办案件,虽暂时遭受挫折,但绝不气馁,大理寺必会追查到底,揪出幕后操纵之手,为百姓除患,为圣上分忧云云。
一番狠话撂完,气势十足地扫视一圈,等着刑部的人出来应战。意外地,没有接招。
易迁这才发现,沈书允今日没来,邢灼也不在,在场几名刑部的官员,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头埋得很低,恨不能藏到地缝里,并没有站出来跟他抢的意思。
易迁疑心大起,感觉不妙,然而德宗帝已然发话了。
德宗帝非常欣慰,夸易迁不惧艰难勇挑重担,将性命安危置之度外,实为众臣之楷模云云。
易迁更加困惑。破个案而已,怎么就危及性命了?不及发问,德宗帝已然准了他的奏,并且,圣上要求大理寺在正月十五上元节之前结案,给百姓一个交待。
……
易迁双手微微颤抖,神情惶然:“直到散朝,圣上留下本官单独说话,本官这才知晓,圣上一早就得到消息,昨晚出了桩大案!只是事态未清,就没在早朝时提起。”
季杨见易迁一副要晕倒的样子,赶紧将他请到差役公事房里,请他坐到火炉前的小凳子上,奉上一只烤红薯。
听山拖着铁链子蹲到易迁跟前,两眼灼灼:“大人,昨晚出什么大案了?”
易迁左右看看,仿佛怕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周围冒出来似地。然后招了招手,让三人凑得近些,手招在嘴边,压低声音说:“圣上说,刑部侍郎邢灼府上,昨晚惨遭灭门!”
三人齐齐发出惊呼。一向对命案喜闻乐见的鹤三娘,也着实被惊到了。
易迁含泪道:“圣上特意传了沈书允过去,让他当着本官的面详禀。”
炉前暖烘烘的,易迁想起沈书允描述的现场情形,仍感觉浑身发寒。
邢府是今日清晨被人发现出了事的。邢灼有两个儿子,除了在凡心阁一案中丧命的邢灯,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二公子,跟他大哥一样不务正业,整日与几个纨绔混在一起。
一大清早,几个纨绔公子就过去找邢二出去玩耍。按理说,那个时辰,仆人婢女早该起来洒扫了。邢府大门却紧闭,无论如何也敲不开。
纨绔们趴在门缝上,隐隐听到宅院里有断断续续的童声,却听不清在说什么。除此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纨绔们觉得奇怪,便在围墙边一个托一个,将最瘦小的一人托上墙头。
那小公子从墙头爬了下去。
过了一阵,围墙内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接着大门被人从里面疯狂拍打,那小公子变调的声音传出来:“杀人了,杀人了,救命,救命!”
门外的小纨绔们吓得魂飞魄散!
异样的动静引来巡防的金吾卫。一名金吾卫翻进墙去,只见那小公子在大门里侧疯了似地拍门板,门闩明明就在手边,却不知取下。金吾卫扳住他的肩膀,问他为何如此。
小公子脸色雪白,两眼发直,咯咯作响的齿间挤出字句:“死了……全都死了!”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金吾卫这才发现,如此折腾之下,邢府竟没有一个人出来看。只有断断续续的稚嫩童声,随着隐隐的腥气飘来。
金吾卫拔出了刀,先推开守门人屋子的门,只见窄榻上有人躺卧,从头到脸蒙着被子,榻边地上汪着血泊。
金吾卫用刀尖挑开被头,露出一张灰败的脸。守门人已死去多时,咽喉处割裂开一道狭缝。
金吾卫退出小屋,往院子里面走了几步,又看到几名倒卧在地的家仆。他明白出了大事,赶忙后撤。他知道邢灼是刑部侍郎,他打开大门出去,一边令人守住门口,一边让同伴速去报给沈尚书。
沈书允早朝也没顾得上,带着人匆匆赶到邢府。邢灼,还有他的老父老母、他的夫人、他的二儿子、儿媳……邢府上下,主仆共有三十四人,死了三十三个,不论男女妇孺,均死于割喉,多数人是死在床上的,大概是在睡梦中被杀死。
行凶者手法利落,死者几乎没有挣扎过的迹象,身上被子都没有弄乱便断了气,到处血泊盈地,湿透来人的靴子。
……
大理寺公事房内,易迁坐在火炉前的小凳子上,声音带着颤,听众听得聚精会神,毛骨悚然。除了鹤三娘。
“卡嚓”一声,鹤三娘在盖头底下嗑了一个瓜子,颇为遗憾地问:“邢家三十四口,只死了三十三个,怎么还留了一个呢?”
易迁不堪地瞅了红盖头一眼。听到这等惨剧,还能如此发问的,世上大概也就鹤三娘一人了。然而大家知道她并无恶意,她纯粹是觉得一家人阴阳两隔,还不如死到一块儿。
易迁说:“的确留了一个,活着的是邢灯的儿子,今年才三周岁。”
“邢灯……”季杨记起来了,“就是死在凡心阁的那个邢灯么?”
“就是此人的儿子,也是邢灼的长孙,名叫邢煐。听说,沈书允等人循着呀呀童声,进到一间卧房里去,看到那孩子坐在床上,两眼发直,嘴里不住地念歌谣,身边就是他母亲的尸体,孩子身上染满了他母亲的血……”
听山紧紧抱住了自己肩,战战兢兢问:“他……他为什么念歌谣?念的什么啊?”
易迁压低声音:“就是那首钟馗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