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斤斤计较
被更鼓声惊醒的方小杞,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悄悄用袖子抹抹眼睛,稳稳神,回身劝道:“大人,天都快亮了,你歇一会吧。”
沈星河扫一眼榻上的听山:“我的床被占了。再说,我这几天睡得太多,半点不困。”
方小杞深有同感,摸了摸自己的腰:“我也是,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都胖了。”
她的左手一动,他的视线就跟随。她终于忍无可忍,右手捂住左腕的手环,说:“大人,你是不是想把发带要回去?”
沈星河眼中一亮。他正有此意。
方小杞苦起了脸:“这根都这么旧了,你还要了干嘛?”
沈星河也弄不懂自己,想了想,说:“凡是你的东西,我都想要。”
方小杞不乐意了:“……大人,做人怎么能这样呢?实话跟你说吧,就算你再喜欢这条发带,我也不会还你的!”
他手肘撑在乱纸上支着脸侧,看着她问:“为何?”
她郑重地答道:“因为,它对我很重要。”
沈星河感觉胸中似被什么“突”地撞了一下,眸底微深,忍不住追问:“有何重要?”
“我睡觉的时候,必须戴着它。”
沈星河不由垂眸,眼睫遮住眸中瞬间起的波澜:“为……为什么?”
方小杞指尖撚着手环,让它在腕上轻轻地转,小声说:“就是从小……每当我做噩梦吓醒的时候,只要摸到它,就没那么怕了。”
沈星河一怔。
方小杞擡腕,把手环挨近眼前,珍重地看着它:“我也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毛病。可能是因为,我也没什么别的随身之物,就这么一样东西。而且是你……”她的话音顿住,没说下去。
沈星河却隐约明白了。当年,他把发带缠在那个受伤的小女孩手上时,对她承诺说,倘若那些坏小孩再欺负她,他还来揍他们。
发带在那女孩的心里,成了“保护”的象征。
她失去父兄后,母女两人相依为命,一定受尽了别人的欺负。所以她才如此珍惜那点虚假的承诺。她一定经历过说不尽的孤苦和欺凌。可是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那个不容触碰的心病是如何落下的,他不敢想,也不敢问。
小小的女孩每每被噩梦伏击,只能缩在墙角,摸着发带编成的手环,撑着一点点勇气,渡过似有无数猛兽围困的黑夜。
沈星河心中深深刺痛,嘴唇嗫嚅一下,想说句对不起,却说不出来。
只见方小杞擡起眼,坚定地说:“所以,我不会还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沈星河却不肯死心,想了想说:“那,你给我也编一个。”
方小杞一愣。
沈星河垂眸:“说不定,失明症犯的时候,我戴着它,也会感觉好一些。”
他忽如其来的忧虑模样,在灯下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器,由不得方小杞不惯着他,她忙不叠地说:“好好好,我给你编就是了。”
沈星河得逞,嘴角不着痕迹地微弯。
方小杞瞄了瞄沈星河的脑后:“你再给我一根发带,我这就编!”
沈星河几日不出门,也没正经梳发髻,只用一根黑色缎带把乌发在身后闲闲一束。
他却不给,看了看她头顶的小揪揪,说:“用你的发带。你的手环是用我的发带编的,我的手环当然得用你的发带。”
方小杞倒吸冷气:“大人,你未免太斤斤计较了!”
沈星河哼了一声:“当然得计较清楚!”
方小杞忿忿解下自己一侧小揪揪上的红色发带,道:“行行行,说好了,编完可就两清了啊!”
沈星河不置可否。
方小杞让他帮忙揪住发带的中间,把发带的两端缠绕着编织。一边编,一边说:“大人你看,这种编法就是袖笙姨母教给我的,好看吧?”
他低眼看着红艳的绳带在她指尖翻动,低声说:“好看。”
窗外的冬夜里,风雪欲来的寒气掠过千屋万瓦。窗内,一团灯光暖得化不开,一截漂亮的红绳在两人之间慢慢延展。
晨光铺上窗棂,听山在榻上醒来,看到不远处的案几前的两人对坐,中间连着一根红绳。
“大人……小杞?”听山睡得有些懵,赶紧爬下床榻,“哎呀,对不住,我不知怎么睡着了。”
方小杞专注地编最末一截,头也未擡:“没关系。”
听山感觉脑袋不知为何有些疼,一边揉着,一边凑到两人跟前。方小杞已编好手环,把红艳艳的一圈套在沈星河腕上,打最后的结。
听山不解地看着:“大人,您本命年啊?”
沈星河高傲地瞥了听山一眼:“你不懂。”
听山看着眼馋:“编得真好看,小杞,你给我也……”
沈星河呼地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听山,你收拾一下,与本官一起回大理寺。”
听山面露难色:“大人……”
沈星河瞥他一眼:“怎么了?”
听山委屈地说:“大人不在这几天,易寺卿把案子全盘接了过去。易寺卿下令,凡是您手下的人,都不许再插手案子。这些笔录,是季杨和鹤三娘替我打着掩护,我从窗户钻进易寺卿的公事厅,偷偷抄来的!”
沈星河霎时脸色铁青,乌云压顶!
他披挂好官袍乌纱,一身煞气打算杀去大理寺。却被一道“停职反省”的圣上手谕挡在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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