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落入旧梦
白不闻眸底的煞气一闪即隐,片刻间恢复了温文和煦的医者风范,在两人面前蹲身,单膝撑地,看了看沈星河的脸色,又拿起他一只手试他的脉搏。
白不闻眼神微闪。
方小杞大气不敢出,紧张地观望着白不闻的表情。白不闻擡起眼时,眸底细芒已敛起,神情平稳淡然,说:“是中了某种迷魂药。”
“对对对。”方小杞赶忙说,“他喝了一种毒菌配成的迷药,原本的功效是让人看人变鬼,但不知怎么回事,沈大人不是那样的症状,我见到他时,他好像……”
她顿了一下,本能地不愿说得太严重,委婉地说:“他好像看不清也听不清,人也糊糊涂涂的,后来就倒地昏迷了。”
白不闻蹙眉,说:“他应该是服用了超大剂量的迷魂药,再加上沈大人的……体质可能有些不同,所以中毒后的症状比较重,出现的症候与旁人也不一样。具体是什么原因,白某还得细细诊断。”
她忐忑地问:“他的情况严重吗?”
“不算很重,只需服点药,把迷药的毒性驱净就没事了。”
白不闻打开了药箱,找出一个小药瓶:“这是解毒药,先让他服下应急,回头我再开个方子。”
方小杞伸手想接,他却亲自拔开瓶塞,一手捏住沈星河的面颊,直接灌了进去。
沈星河正靠着方小杞睡得深沉,猛地被呛了一下,在剧烈咳嗽中睁开了眼。
白不闻后退,悠然道:“看我的药多管用,这不就醒了么?”
季杨和方小杞手忙脚乱地给沈星河顺气,没留意到白不闻在阴阳怪气。
方小杞看着沈星河:“大人,你觉得怎样?”
沈星河枕在她的手上,仰视着她的脸,吐出莫名其妙的一句:“原来是你啊。”
他脸上浮现出释然的神情,又闭上了眼睛。
季杨焦急地回头问白不闻:“白药师,你看大人怎么又昏了?”
白不闻袖着手站在一边,神情多少有点冷漠:“他中毒的量略大,即使服了药,也少不得昏睡上两三日。”
季杨张罗着找马车,马嘶人吵,一片乱轰轰。沈星河感觉自己被纷乱的声音托起,风一送,又飘落回那个梦里。
风里带着沙的气息,是西域边塞特有的味道。
他低头,看到自己穿一袭浅蓝鹤纹直袍,袍摆沾染着仆仆风尘。他感觉自己好像变矮了许多。
他擡眼看着格外广阔苍凉的天地,记不起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风沙卷过,一群小孩在尘沙中嬉闹。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那群孩子在围着一个孩子踢打,那小孩儿抱着头趴在地上。
沈星河冲上前去,揪住其中一个男孩的后领丢了出去。
孩子们一哄而散,留下被打的那个蜷在土里。
他伸手扶起小孩,帮她擦去小脸上的灰尘,才发现是个小女孩,两个小发揪蓬蓬乱乱,身上的粗布衣裳补丁摞补丁,鞋子露着脚趾。
女孩坐在地上仰脸看着他,一对眸子如黑宝石似地亮。
像只脏兮兮的小猫。
他发现女孩的手划破了,手心渗着血。他想帮她包扎一下,自己的帕子却在路上丢了。忽记起自己的发带宽窄合适,正好可以拿来当绷带。
他解下自己头上浅蓝色的束发带,帮她裹好手掌的伤口。
沈星河听到自己说:“你跟那些小子说,倘若他们再欺负你,我还来揍他们。”
在给发带打结的时候,他忽然困惑,看着女孩的脸,问她:“你是谁?”
女孩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抿着嘴角,说:“你把我忘了。沈星河,你这个骗子。”
*
碧落园,冬日里的暮色早早降临。
沈星河紧蹙着眉,在睡梦中发出模糊呓语。他已睡了两天,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方小杞守在床边,她拧了一块湿手巾,敷上沈星河的额头。她穿一身浅蓝常服衫裙,是碧落园里心灵手巧的婢女备给她的,穿上显得更加灵俏。
她额角的伤已上过几次药,已好得差不多了。她身上有许多擦伤摔伤,前日白不闻给她诊过之后,一脸阴沉地开了一大堆药,其中不乏极贵重的补药。
当时方小杞看着自己比沈星河还长的药方,怀疑地问:“白药师,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白不闻冷笑一下:“你虽看着伤得不重,其实多少有点内伤,若不好生调养,也说不准!反正诊金有公家出,你不必担心钱的事。”
常镛在旁边听到了,执意让方小杞来碧落园养伤。他知道是方小杞把沈星河从九盘地宫中带出来的,称得上是沈星河的救命恩人,他们当然得负责照料她。
方小杞暂住进碧落园,但她自觉除了身上酸痛,根本没有垂危的迹象。
灌了两付补药之后,更是红光满面,根本躺不住,必须找点事干,便把陪护沈星河的活儿揽了下来。
可是她很不擅长照顾人,尤其是还有个不愿与别人接触的毛病。
沈星河是昏睡状态,她就算碰他,也不至于犯病打他,勉强能扶着他的脑袋喂一下药。但手控制不住地打抖,把药洒他一身。
常镛看不过眼,拿过药碗亲自给他徒弟一口闷下去,并得意洋洋让方小杞学着点。
方小杞看着差点被灌死的沈星河,感觉神仙眼要不了他的命,常镛和她两个人联起手来,能要了他的命。
沈星河被灌下的药,是白不闻开的方子。喝下去后很快就发起了热。
白不闻说,发热是正常药效,就是要发热出汗,才能把神仙眼的余毒排出来。
沈星河在出汗,不适地微蹙着眉,合着的睫毛都被打湿。方小杞用热手巾替他按了按额头,目光落在他紧闭的双眼上,不敢移开。
她盼着他快快醒来睁开眼睛,又惧怕他醒来。
地宫中发生的事让她极度不安,她觉得,他的眼睛好像出问题了。
刚才白不闻来复诊,她原想跟他说说这事,让他给沈星河仔细诊断一下。但白不闻进来后,常镛对白不闻的态度有礼却疏远,就连白不闻要给沈星河诊脉,也被常镛拦住了,让他只管开药就好。
方小杞隐隐察觉常镛在防备着白不闻,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心中焦灼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