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乱怀疑人
方小杞初来乍到大理寺,跟着季杨了解日常规矩,学了一半,又被沈星河叫了过去。
她进了公事厅,请示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沈星河欲言又止,终于道:“你,有没有拿我屋里什么东西?”
方小杞眼里火星一炸。上次说她偷了他东西,这次又来?
“大人怎么老是乱怀疑人?”
沈星河少见地有耐心:“你若想要,可以直说,我会给你的。”
她真生气了,张开了双臂:“您若不信,尽可以来搜!”
沈星河警惕地看着她:“我才不,近前你会打我。”
方小杞气昏了头,索性豁出去了,把公服的腰带一扯:“我自己脱,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藏东西!”
沈星河大惊:“等等,你别……”
一股阴风袭来,两人同时感觉异样,转头一望,鹤三娘不知何时进来了。她之前吓昏了方小杞,被沈星河说了一顿,总算换上了藏青色公服,但是,头上顶的盖头死活不肯撤去。
恐怖程度降低了,却显得更怪异了。
她站在门内,手里拿着一卷案卷,把自己的破盖头往下拉了拉,把本就没露出的眼睛遮得更严实,幽幽叹息:“活人的世界不堪入目,我还是回停尸房罢。”说着就要飘走。
方小杞回过神来,急忙往回系腰带:“鹤三娘,您别误会!”
沈星河却说:“等等,你手里拿的什么?”
鹤三娘手中托着案卷:“是安西玉石劫案的案卷。其中验尸记录里的死者死状精彩纷呈,我拿去下饭了。”
沈星河飞快地瞄了方小杞一眼,面色有些僵:“鹤三娘……你调阅案卷得登记,从我这里拿更得请示,不能不声不响地拿去!”
鹤三娘叹口气:“遵命。下辈子……不是,下次注意。”
方小杞狐疑地看着沈星河:“大人,你就是找不着这个,怀疑我拿去了?”
沈星河脸色憋得通红:“对……对不住。”
方小杞也有些心虚,她虽这次没偷,之前却曾偷看过这宗案卷。赶忙说:“没事没事,大人言重了。”
鹤三娘来了兴致:“原来你们都在找它,都觉得有趣,是不是?”
方小杞艰难地说:“不是……”
鹤三娘已兴致勃勃将案卷铺在书案上,翻出其中的验尸记录,指着上面的图样与文字,与二人分享:“你们看,这案子有几十具尸体,几十具啊,何等壮观的场面!”
她翻了一页:“大部份尸体是中毒而死,不过,死状最玄妙的是这几个。你们看这个人,被人从头到脚竖着劈开,这得多沉的刀、多重的刀法才做得到!还有这个人,被捅了足足三十刀,却刀刀避开致命处,死因是血尽身亡。还有这个,被山石砸过,身体碎成数截,脑袋扁平!还有这个……”
沈星河看向方小杞。她不知何时退开了,坐到角落里的一张凳子上,靠着墙角低着头,脸色血色渐渐褪去。
沈星河允许鹤三娘喋喋不休,是想趁机把安西案自然地搬到台面上讨论。看到方小杞的反应,他突然懊悔,猛地伸手合上案卷。
鹤三娘吓了一跳,盖头差点掉了:“怎么了,不好看吗?”
“快到散值的时辰了,改日再看吧。”
“遵命……”鹤三娘飘忽忽地走了,虽换了公服,走起来还是像脚不沾地。
方小杞也想站起来开溜。
沈星河出声道:“你坐下。”
方小杞一怔:“还有事吗大人?”
他顿了一下,表面平静无波,暗中搜肠刮肚,缓缓吐出一句:“你日后要跟着本官查案,本官今日有空,先教你些查案的手段。”
方小杞精神一振,毕恭毕敬说:“多谢大人!”
沈星河没有立刻开始上课,叫来季杨:“你去飞燕帮下单,订茗雀茶楼两盒透花糍。”
季杨:“又点透花糍啊?您要不要换个口味?”
“少废话。”说着飞快瞥了一眼方小杞。
“是是是……这半个月总共点了二十多次了吧?大人最近的口味怎么这么单调?”季杨嘀咕着跑走。
方小杞又站起来了:“何必费周折跑去下单,我腿比哪个飞燕都快,我去买不就得了?”
沈星河冷冷道:“不准去。我要开始教了。”
方小杞抱起小凳子,飞快地坐到他的书案对面。
沈星河隔着书案,一本正经道:“你听好,凡察狱问讯,先备五听。”
方小杞满脸的勤奋好学:“五听是什么?”
沈星河一样一样解释:“五听指的是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
辞听就是看对方如何说话,如果他撒谎了,那就会言词闪躲,杂乱无章。
色听,通过人的表情和神色,判断他有没有异样……”
透花糍送来时天已黑透,沈星河中断了讲课,把点心盒推到她面前:“先吃点东西吧,改日再学。”
方小杞虽然最近吃这个有些吃腻了,但没得选,只得吃起来。
沈星河喝了口茶,把文书挪到面前,自顾自批阅起来。过了一阵一擡首,见方小杞手里捏着半块点心,趴在书案对面睡着了。
沈星河手中的笔顿在了半空,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橘色烛光洒在她的侧脸,嘴角还沾着一点点心渣,显得比醒着时乖了许多。他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在他面前,方小朽多半显得顺从。他却觉得,她只是碍着他一身官威。若他没这重身份,她会毫不犹豫扔掉顺从的外衣,露出爪牙,跳起来挠他一个花脸,然后扬长而去。
而除了官威,他不知该拿什么对付她。
比如说,他想让她留下,竟使出绑票周痕来胁迫的手段。再比如说,他看她脸色不好,想让她好好待着缓一缓,只能用端出上官的架子,绞尽脑汁逼她留下。
总用官位压她,他也觉得无耻,且不是长久之计,若有一天她看穿这官威也是纸老虎,他该如何是好?
他的目光稍移,看到她袖口露出一截素白手腕,腕上圈着一环手环。心中开始动摇:这个手环真的是他的发带编的吗?为什么她对他从来没有表露过什么?是不是他自作多情,看走眼了?
越回想,越怀疑自己的眼力。他起身,悄悄靠近她,手向她的手环伸去,想拎起来再验证一下那云纹。
指尖还没触到,方小杞醒了。她擡起脸,看着沈星河伸向她的手腕的手,警惕地问:“大人,您想干什么?”
沈星河动作僵了片刻,收回了手:“没什么。”
她左右看看,心中有些迷惑。通常她即使打个盹,也要找角落靠着才能睡着,今天睡在这里,身后空荡无依,居然也没做那个背后伸来魔爪的噩梦。她小声嘀咕:“怎么就能睡着了呢?”
沈星河只当她累了,低头收拾文书:“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方小杞喜上眉梢:“我可以骑马吗?”
他平时冷硬的脸颊的线条在灯光里显得柔和许多:“可以。”
两人出了公事厅的门,并肩沿着回廊没走几步,沈星河突然瞥见什么,神色巨变!他看到方小杞身边的白墙上,有一个晃动着的巨大身影,那张牙舞爪的气势,支棱的乌纱帽,不是钟馗是谁?!
他猛地转身,擡袖将她挡在身后,喝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