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当我瞎了
方小杞猛不丁坐直,猴子以为她要攻击它的主人,立刻冲她呲牙咧嘴凶起来。薛白鉴拉紧猴子的颈环,低声斥道:“悟空!”
猴子收起牙齿,一对金目警惕地监视着方小杞。方小杞紧张得双手放膝头规规矩矩坐好,才说:“请问薛班主,您以钟馗的扮相处决左东溪,可有什么说道?”
宁折秋不忍受伤的丈夫费力说话,先答了:“我们只是变戏法谋口饭吃的江湖人,若无人教指,怎能想出那般手段处决左东溪?是钟馗神仙托梦给我们,在梦中要我们如此做的。”
方小杞瞳孔骤缩:“托梦?”
马自鸣一案,白杉也说过是钟馗托梦,在梦中传授她杀人手法!
宁折秋神情敬畏又虔诚:“我们夫妻二人查出旺福祠的事之后,也曾想过报官,但总觉得左东溪是大官,妖道听海又极为谨慎,我们根本没拿到实证,就算报官,官府未必能主持公道,不由得彷徨无主。那时,我们已与听海谈好唱戏的事,就住在旺福祠的客房里。夜里,我梦到了捉鬼的钟馗!”
方小杞听得心惊:“钟馗……长什么样子?”
“钟馗仙人与我在年画上见过的一模一样,身穿红官袍,一脸大胡子!他就站在我们屋里,一语道破左东溪是害死我儿的罪魁祸首!钟馗说,左东溪的罪行在地府已记录在案,他此行来就是为了捉拿左东溪。可是,需得以特殊手法处死左东溪,才能令左东溪在地府受永世不得翻身之刑!”
方小杞不由望了一眼戏台的方向:“那特殊手法……便是把他切成两半吗?”
“没错!”薛白鉴眼里燃着狂热,“钟馗仙人详细传授了行刑流程。钟馗说,我们助他杀人间恶鬼,便是他的将,杀左东溪是替天行道,来日到了阎罗府,不会问罪,只会论功!”
方小杞眉头狠狠一跳。这个说辞,与马自鸣案中白杉的交待如出一辙!
她问:“他是如何教你们的?”
薛白鉴说:“钟馗仙人说,左东溪来后,我们潜入他的房间并不难。只要用一种红蝎蜇他一下,他便会僵直如木人,将他藏进道具箱带到戏台上。先以皮影戏揭露他的罪行,然后假作戏法,启动道具箱!那道具箱经过改造,里面的机关十分锋利。观众看到的是大刀杀人,其实是机关把人切作的两半!”
他气息有些喘,却快意得酣畅淋漓:“钟馗说,只有如此处死左东溪,等他到了地府,便会遭受同样的刑罚万万遍,不断地被鬼差用大刀剖开再愈合,永生永世重复下去!”
方小杞听得震惊,身上发寒,不由抱紧了自己,狐疑问道:“不是您夫人做的梦吗?您怎么也知道得这么详细?”
“因为我们两人做了同样的梦!”薛白鉴不由握紧了手指,“我们二人早晨起来,不约而同去掀一只扣在床头的茶杯!”
“拿茶杯做什么?”
“因为,在梦里,钟馗仙人把一只红蝎留在了茶杯下。”
方小杞紧张地睁大眼睛:“那,真的有吗?”
宁折秋感叹一下:“真的有。茶杯下真的扣着一只红蝎。”
红蝎,又是红蝎!方小杞前后联想,只觉毛骨悚然,忽尔问道:“你们认识白杉吗?”
夫妇二人茫然摇了摇头。
“白梅呢?马自鸣呢?米春元?”
两人摇头摇的,连猴子都跟着摇起它戴着花翎的脑袋。
“怎么回事啊……”方小杞困惑地抱住了脑袋。她忽然记起什么,问,“你们梦到钟馗那夜,是住的哪间屋子?”
宁折秋指了指方向:“住在祠里的一间厢房。”
方小杞眼中一凛:“那屋里的墙上是不是挂了一张钟馗像?”
“对,是有一张。”宁折秋说,“后来我还想,钟馗必是借画像显灵!”
就是方小杞借用上药的那间厢房!
楼阁下方突然传来话声:“大人,上面有没有情况?”是季杨的声音!阁屋里的三人一猴吓得愣住。
下一刻,更令他们惊恐的事发生了。就在小窗外侧极近的地方,响起了沈星河的话音。
只听沈星河说:“上面没有人。”
小阁屋中的几人包括猴,呆若木鸡,一动不敢动。
沈星河的话音接着传进来:“前边有我盯着,你把人手调去后院重点搜一下。”
季杨领命,招呼金吾卫去往后院。
齐唰唰的脚步声远去,小阁屋内外一时寂静。外面的人不出声,里面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喘。
过了一阵,响起沈星河忍无可忍的声音:“方小杞,出来!”
方小杞心知再也藏不下去,惊慌之下答应了一声,从小窗灰溜溜爬了出去。只见沈星河负手站在不远处的瓦上。
她目光飘移,心虚得要命,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搁。
他冷冷瞥她一眼:“你……”
她以为他要质问她私藏嫌犯的事,一下子慌了:“大人,他们都是为了给自己儿子报仇……”
沈星河牙根暗咬,打断她的话:“你伤处没处理好,到处乱跑什么?”
“啊?”方小杞懵了。
“现在就跟我去……”他一句话未说完,头颅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暗叫一声糟糕,闭上了眼睛。
方小杞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犹豫着出声:“大人……”
沈星河睁开眼,眼前果然已一片漆黑,近处远处的灯光全都看不见了。他站在原处不敢动,生怕稍移一步,就会狼狈地滚下屋顶。
这该死的失明症,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挑在这时候!他心中烦躁得要炸。郁怒地沉默一阵,他烦躁地说:“还在等什么?”
方小杞没反应过来,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小窗内,对上里面的夫妇两人同样惶惑的眼神。
沈星河眉间全是不耐:“走还是不走?金吾卫一会儿就转回来了!”
方小杞这才明白沈星河的用意——他假装不知道小阁屋内有人,之前又调走了前边的守卫,是要放薛白鉴和宁折秋一马!
但是,大理寺少卿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私放嫌犯,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能不能稍微回避一下?
沈星河有心避嫌,却无法挪动,只能发脾气:“就当本官瞎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