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时候,越聪明的人反而越痛苦。他们将事情看的太透彻,很再难欺骗自己。
楚天惶比楚地藏聪明,所以他第一个选择了死亡。而让楚地藏继续延续着生命——这是自私,也是牺牲。
楚天惶不愿再看到失败,承受那无边的寂静,而在他放弃挑战的同时,也失去了获得胜利果实的机会——如果顾千树和楚地藏在这个世界幸福终老,那么他将会成为一个过客,而不是一个参与者。
人生就像一个天秤,得到什么,就要失去点什么。
顾千树开始企图从系统口中套出关于木犀花的内容,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的脑海里就牢牢的记着一件事——木犀花是他的命,绝对不可以用掉。
至于为什么是他的命,到底要怎么用掉,都是顾千树所疑惑的事。
然而就像往常一样,系统对于顾千树的询问并不正面回答,他只是道:“木犀花?你轮回那么多次,没有一次用过它。”
顾千树愣了,他明显听出了系统口中的敷衍和不满。没有用过?真的没有用过?顾千树对系统口中的这件事充满了狐疑,他现在对系统的信任值已经完全是负数,很难放下怀疑去相信这个该死的系统会给他什么正确的道路。
但令人遗憾的是在这个世界的顾千树没有别的可以询问的对象,于是他只能像个掉下水的人,死死拽住系统这唯一一根稻草,即使这根坑爹的草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刺。
真是尴尬又悲伤的情景。
面对顾千树的死缠烂打般的询问,系统十分敷衍道:“我能告诉你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不能说的也绝对不会开口,好自为之吧,顾千树。”
顾千树闻言一愣,这似乎是系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语气里……也隐隐带上了一种微妙的味道。而这一切的变化,也让顾千树第一次开始认真的思考——那个系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是人?是程序?还是一段虚无缥缈的意识?
顾千树始终得不到满意的答案。
这里的一切都恨美好。无论是居住的小木屋,吃的饭食,亦或者看到的景色。在这里已经渡过三个月的顾千树丝毫没有感到厌倦,并且他坚定的认为——他永远也不会厌倦。
这样的自信可笑又悲哀,因为顾千树清楚,他和楚地藏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这里,虽然那或许是楚地藏的愿望。
顾千树想要结束一切。他不想再让楚天惶和楚地藏遭受无尽的轮回,或者自私一点的说,他自己也不想再在这里绕圈子。这一世的他或许得了机会恢复了记忆,那么下一次轮回呢,他又是否有这样的好运呢。
再次回到这个世界的楚天惶和楚地藏只会越来越扭曲,如果游戏没有结束,那么他会不会在下一次轮回里经历更可怖的事?
比被关进笼子还要可怕……顾千树忽然想起了楚地藏曾经威胁他,要挖掉他的眼睛。这个威胁现在想来却让顾千树有了点毛骨悚然的味道。他不敢确定,如果楚天惶和楚地藏没有恢复记忆,那么这件事会不会成为现实。
继续等待下去,是终究无法善了的。死去的人已经成为了美好结局的绊脚石,顾千树忘不掉死去的祝清泽,楚地藏也不可能忘掉死去的楚天惶。
而现在他们两个人却都再装傻——更确切的说是,楚地藏在装傻。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装作他还是那个叫做云亭的仆人,顾千树还是那个叫做顾麟堂的镜城尊上。
充满温暖味道的春季结束之后,峡谷里迎来了漫长的梅雨季节。
不同于春天的阳光明媚,淅沥沥的小雨持续了好久。顾千树喜欢待在屋子里,只是偶尔打着伞出去逛逛。
到了这个天气,他把那身拖沓的白衣换成了灰色的劲装,整个人的气质去依旧冰冷——这已经是改不掉的习惯了。
楚地藏在雨季里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屋子里发呆,有时则会同顾千树下一盘围棋。顾千树的棋艺不差,可是他却发现楚地藏的棋艺也不弱。
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内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天已黄昏,屋内的灯光并不太明亮,坐在对面的人也模糊了面容,只能影影错错的看出大概的轮廓。
顾千树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棋子,忽然想起了一句诗: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样平静的气氛似乎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下棋下到了后半夜。顾千树用手撑着下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瞌睡……他现在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在楚地藏面前的形象了。
楚地藏就这样看着顾千树坐在棋盘边睡了过去。
他将原本准备放下的棋子收了回来,然后轻轻的叫了一声:“尊上?”
没有回应,顾千树看上去居然像是睡熟了。
“尊上?”楚地藏又叫了一声,见顾千树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趋势,才慢慢的起身,在顾千树的的身后搭上了一件衣裳,然后犹豫许久,还是踌躇着弯下腰,在顾千树的唇上轻轻的吻了吻。
这个吻很轻,顾千树也没有因此醒来。
“……”楚地藏定定的看了顾千树许久,然后走到桌旁将油灯熄灭了。
屋内很安静,睡着的顾千树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奔跑,鼻间甚至还能闻到青草的味道,草原广阔无边,他一直漫无目的跑啊跑啊,然后他听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
“顾千树,顾千树。”是个熟悉的声音,可是那人的脸却是模糊的,他冲着他叫:“你要去哪里啊,顾千树?”
“我要回家。”梦里的顾千树是这么回答的:“我要回家,我家里有人等着我呢。”
“谁在等你啊?”那人继续问着:“谁在等你啊。”
“……”然后顾千树就答不出了——他不知道谁在等他,他只知道,有人在等着他回去。于是顾千树想啊想啊,想到自己的腿都没了,都没想出答案。
接着顾千树就醒了——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的腿因为睡姿已经彻底的麻掉了,他叹了口气,等着脚彻底恢复知觉后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搭在他身上的衣服落了下来,顾千树弯腰捡起,然后慢吞吞的走到了窗边。
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月亮的晚上周围的一切都是暗色的,外面还在下雨,顾千树朝远处望去,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楚地藏,站在桃树林边缘,像是在眺望着什么。他没有打伞,可以看出已经站了许久——身上一定都被雨水淋湿了。
顾千树觉的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他默默的看了很久,在发现已经午夜,楚地藏还是没有要进屋的打算时,才叹了口气,从门边拿起了伞。
顾千树走到了楚地藏身后,慢慢的把伞举到了楚地藏的头上。
“尊上?”楚地藏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惊讶。
果然不出顾千树所料,楚地藏身上完全湿透了。虽然是小雨,却还是抵不住站的久啊,顾千树右手举着伞,伸出左手摸了摸楚地藏的脸——意料之中的冰凉一片。
“……”顾千树是不知道怎么劝楚地藏的,他觉的他和楚地藏之间隔了破不开的东西。
“没事。”看出了顾千树眼神里要表达的意思,楚地藏是腼腆的笑了笑:“……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伞。”顾千树吐出一个字。
“……恩。”或许是错觉,顾千树看到楚地藏的眼睛有水光攒动,楚地藏的眼睛很飘零,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雨滴,嘴唇有些发白,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少见的脆弱。
顾千树觉的自己的心被什么揪住了,他再次叹了口气,把伞交到了楚地藏的手上。
“去换衣服。”顾千树道:“会生病的。”
“……恩。”还是那个字,楚地藏却笑了,他道:“尊上去睡吧,我没事。”
顾千树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他淋着雨回到了屋子里,然后突然觉的有点冷,这才想起自己是没有内力的。
顾千树沉默着用毛巾擦干净了脸上的雨水,然后朝窗外看了一眼。
原本站在那里的楚地藏不见了,顺带还有伞。
顾千树看了一会儿,就决定去睡觉。他知道楚地藏心里有事,可是他不能问——因为那事,必定和他亦或者楚天惶有关系。
问了还不如不问。
顾千树换了身衣服,又躺回了床上,只不过这次却没那么好睡着了,他看着木质的悬梁,然后开始在心里默默的数绵羊。
一只,两只,三只。顾千树又叹了口气——今天叹的气,比他一个月叹的气还要多。
雨声越发的密集,淅淅沥沥。
顾千树终于睡着了,他的睡颜是安稳的,从进屋起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
“唉。”一声叹息在顾千树的屋子里传开,随后同细微的雨声混杂在了一起,一切都终于都归于寂静。
只有再次出现在门边的伞,还在慢慢的滴着水。
希望这一次,他们都可以做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