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边回来,琥珀找到她那个洞穴,化回原形,将头搁在前爪,暖暖茸茸的,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如果姐姐碧玺还在旁边,能替她理理毛,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个,琥珀便觉得心酸,忍不住低低“呜”了一声。
“姐姐,琥珀姐姐。”洞里这时突然有人叫他,突突突地跑了过来:“我是篱落啊,你怎么了,肩膀怎么了!”
是她们貂族的一只小貂,非常有灵性的一只公貂,却一心一意想要修成女人,前头狐狸精嘴里那只人妖。
琥珀就笑,拿头抵抵他,支吾了几声,兽语,大略是责怪他偷跑出来不乖的意思。
“是那个男鬼还在追你么?”篱落看来很着急,围着她团团乱转:“姐姐不要怕,我会保护你,总有一天,我会斩了他的魂魄!”
琥珀抬头,非常急促,连忙摇了摇头。
“为什么,难道说因为他曾经是碧玺姐姐的男人,你便要这般容让着他么!”
琥珀摇头,又和他低语,说他不懂,寒暄了一会,突然便想起些什么来,又和他急促说了几句。
“好!”结果篱落想也不想点了头:“姐姐怎么说我便怎么做,我听姐姐的,姐姐就算是要我去死,我也绝没二话!”
第二日,篱落就出门了,听琥珀的穿了件短打,又在脸上抹了些灰,清清嗓门就走进了那间皮货铺子。
本来秃头老板还在唉声叹气,感慨今年年景不好,见他进来也是淡淡,可等他打开了那个包袱,立马就满眼放光连呼吸也停了。
“狐狸皮啊,今年年景不好,要的人不是太多呢。”好容易按捺住情绪,老板开始打官腔。
“我这可是银尖黑狐!”
“银狐白狐的行市才好,你这皮子也有年头了,这样吧,十两,这价钱你到哪里也不可能寻着。”
篱落不说话,埋了头开始收包袱。
“真是的,你们做猎户的也不易,我再加二两。”
“一百两!”篱落昂起他那张精细的小脸,斩钉截铁。
老板的脸有些发黑,黑了又转红,将牙咬了又咬,最终跺脚:“好,一百两就一百两,你还真是黑心,偷了抢了人家的东西,还好意思要这么高的价。”
“你凭什么说我是偷来抢来的!”
“就你这小身板,难道是你打来的?”老板哼一声:“这皮子我十年前可收过,跟这张几乎一模一样,明摆着就是一对。”
“这是我莫叔送我的!我九岁做寿他送的,如今他人都死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莫叔?”老板愣了一下,转眼又凑了过来:“小哥你是哪里人,我看这皮子不错,下次好去你们那里收货。”
“邳州阳县莫家村,我们村人口少,但个个都是好猎户,老板你说真的么,说真的我就跟你画张图,我们那里可不好找。”篱落道,因为目标达成,有些兴奋,眼眸流光渐渐现出种醉人的绿色,看得那秃头老板好一阵发怔。
邳州阳县莫家村,在军阴山深处,虽然路程不算太远,但的确不好找。
盘盘旋旋走了整整一天山路之后,宣夜他们终于隐约看见几家木屋的尖角。
迟雪向来勤快,第一个跑去敲门,敲了有一会,里面明明有人,却死活不开,只在里面说话:“你是谁?”
“我是迟雪。”迟雪这个棒槌回答:“麻烦您开门。”
“我们是修道之人,到这里来,想打听些莫邪的事情,我想你们这边也不太平吧,麻烦您开门,我们没有恶意。”顶顶会说话的半夏出马。
“男人们都出去打猎了,实在是不方便见男客。”里面的人犹豫了半天,终于说话:“莫邪的事情……,你们还是去问小落吧,他就住在前面,北边第三家。”
等了好些天,终于有人来敲门了,篱落赶紧清清嗓子,假模假式问了一句:“谁啊?”
半夏于是又把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
篱落赶紧演戏,做犹豫状,开个门缝,打量了半夏他们许久,这才磨磨蹭蹭将门打开。
“你是莫邪的侄子?”见人之后半夏说话,将他跟那老板的描述对比,确定重合。
“是。”篱落点头:“莫邪是我叔叔。”
“村里的男人不都去打猎了么,你怎么在家?”
“我从小身体不好,是村里最没用的男人。”篱落叹气。
细眼细腰,长了一张妩媚的女人脸,却偏偏没胸,还有根多余的东西。
其实不用扯谎,本来篱落就觉得,他是个最没用的男人,哦不,是个最没用的一心想修成女人却没成功的公貂。
“但我叔叔很能干,一个人猎过豹子,还猎过熊,可惜他死了。”想起正事,他连忙又加了一句。
“你叔叔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我并不清楚,他们是在林子里面发现他的尸首,发觉他的舌头都没了。”
“他很恨狐狸,为什么?”
篱落就不说话了,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他的鬼魂是不是在村里出现过?如果你不说实话,他就永远得不到安宁。”
“我只是听说……”篱落迟疑着:“叔叔自从一次出去打猎,就迷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有一天过来找我婶婶,不知说了什么,第二天我婶婶就……”
“就自尽了?”
“我婶婶性格孤僻,平日里从来也不和我们多话,是个很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那个女人,可是一个貂精?”
“貂精?怎么会,那是一个狐狸精。”篱落张大了眼,一脸不解:“叔叔跟婶婶原本是很有感情的,婶婶死后,他便变得十分狂躁,有一日我们看见他拿着弓,在村外追一个女人,那女人没逃得过去,被一剑穿心,死后现出原形,居然……居然……是一只灰色狐狸!”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半夏吃惊,转眼又是不屑:“因为那个女人过来,害死他的老婆,他便把那个女人杀了?”
“叔叔和婶婶从小青梅竹马,感情非常非常好。”
“感情非常好,他还去找女人!”
篱落低头,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说,他犯了一个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半夏大怒,靠了一声,退后到宣夜身边:“好吧,这个男人该收,你收了他吧,我一点意见没有。”
“杀了那个女人之后呢?”宣夜凝声,又问了一句。
“他就开始半癫狂了,冲进林子去,说要杀光所有的狐狸精。不久,大家就在林子里找到了他的尸首。”
事情的来由就这么说完了,这么恶俗,这么简单。
“当初发现他尸首的地方,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
过了一会,宣夜终于说话。
十年过去了,原先的那个陷阱早被填平,上面长满了盘地的藤蔓。
“一个恶灵,死时必然有极强的怨气。而这怨气,经常会在原地盘旋,几十年不散。”宣夜道,慢慢弯下腰来,闭起眼,似乎在感觉什么。
“怨气仍在。”过了一会他开始说话,“而且还很深重,迟雪你过来,感觉下这怨气里夹杂了什么。”
“我?雅禁你说我?”迟雪眨眼,拿手点着自己鼻子。
“怨气里面,往往包含着死前最后的记忆,你是半神族的先知,应该能感觉得到。”
迟雪就有点哆嗦,坐下来,开始念静心诀。
最开始,除了地很潮蚂蚁很多,他什么也没感觉得到。
过了一会静心诀开始作用,周遭一切寂静,他沉了气息,渐渐感觉到脚下嘈杂,那些列队的蚂蚁依稀在交流着什么。
“蚂蚁在储粮,准备过冬。”他很高兴,欢欢喜喜说了出来。
半夏立刻就横过来一眼,恨声:“这个我们都知道大哥,现在要你感觉莫邪是怎么死的!”
迟雪讪讪,闷了头,憋半天憋得满脸通红。
“算了我们走吧。”半夏拍拍衣裳。
“狐狸……”总是到最后一刻,迟雪的潜力才会偶尔爆发出来,只一瞬间,似乎灵魂已经通窍。
“大坑的旁边,都是狐狸。”他道,因为心性纯良,不能适应这怨气,眼角慢慢渗出血来:“坑里……,有一个女人,没穿衣服,胸很大,是她……,一口咬下了莫邪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