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夫人惹上了厉鬼?”
夜半侯府灵堂,听半夏大概说清楚缘由后,侯侍郎仍然不能置信。
半夏蹙眉:“但是我有个感觉,这次你夫人出事,并不是她前世的这个仇人干的。”
“那你的意思便是怀疑本官?”
“不是,刚到你夫人房里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有股邪气,而这股邪气,和那个老鬼根本不同……,反正我也说不好。”
“说不好?那你……”
侯侍郎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宣夜已经有了动作,先示意他们噤声,然后一只手搭上了刀柄。
“他来了。”
只三个字,月莹刀已经铮然出鞘,临空飞到院落里一棵月桂树顶。
树下果然匿藏着一个黑影,行迹暴露后干脆夺路而来,“呼”一声直扑灵堂,翻掌便将棺盖劈飞。
侯侍郎见状红眼,扑上去便挡在他跟前,厉声:“你都已经把她害死了,还想怎么样!!”
“她死了么……”那人吃吃道,背佝偻着,十指乌黑,正是半夏先前见过那个捣青蛙的老鬼。
“她怎么可以死。”过了一会他又喃喃,十根漆黑的手指握住棺边,将楠木都捏成了齑粉:“我都还没来,还没捉住她,一颗……一颗……拔下她的指甲,都还没听过她的惨叫,她怎么可以死!!”
“可是她已经死了。而且,你也绝对没有机会再去寻找她的转世。”
一旁宣夜冷声,手指一勾,月莹劈风而来,直指他的眉心。
同一时间,栖凤楼前的大街上,迟雪抱着他的重莲,已经饿得一步路也走不动,只能蹲在墙根。
师父担心的没错,他果然是个棒槌,出门没多久钱就被人骗了个精光,行李丢了,皮袄也被人扒掉,人还没到京城,就已经彻底混成了一个乞丐。
“乞丐,那个乞丐,喂,说你呢!”栖凤楼有人出来,叉着腰赶他:“你赶紧给我滚,脏了我地皮我要你好看!”
“哦。”迟雪应一声,抱着他的花,“大婶,我可以走吗?我有点笨,不大会滚,不像我家小狗阿黄,一滚就咕噜咕噜的。”
这话可把那位老鸨给逗乐了,心想这哪里来的棒槌,干脆将眼一瞪,恶狠狠道:“滚,你必须得滚,让你脏了我家的墙!”
“哦。”迟雪又应,把他的花放下来,头朝地,屁股撅起,当真咕噜滚了一下,而且滚歪,额头撞到墙根,“嗵”的一声,弄出好大动静。
老鸨乐晕,扶墙笑得喘气,才想着怎么继续整他,那厢凤仪就出来了。
“妈妈你干嘛作弄人家。”凤仪满嘴酒气,一双眼醉得惺忪,过来扶起迟雪:“这位小哥长得这么清俊,肯定是落了难,不带你这样的。”
“你怎么出来了?客人呢,不是来了三位贵客。”
“贵客都被我干趴了,这会子正搂着桌腿吐呢。”凤仪笑,明明是青楼女子,却颇有些英气:“我这不也不行了,出来透透风。”说完就从兜里掏出了一锭碎银,放到迟雪怀里。
“小哥你先拿着吧,谁都有个三急六难的。”
“我叫迟雪。”迟雪吃吃。
“原来是迟小哥,失礼了。”
“我不能要你的钱,我不是乞丐。”
“那就当你借我的。”凤仪又笑,当真是飒爽,半点也不扭捏:“来日你再还我。”
迟雪看看自己,显然对自己的还债能力不太自信,憋半天憋得面红耳赤,最后才突然道:“那我帮你算命吧!我会算命。”
“好啊。”凤仪弯腰:“那你帮我算算,我几时才能脱离这个坑人的火海?”
迟雪点头,拿起她一只手,刺破指尖,挤了一滴血,很是郑重抹在自己眼盖,闭上了眼。
宁心诀用上,世界顿时寂静,无风无雨无欲无我。
有一些依稀的影像开始显现。
一枚铜钱,一条赭红色的蛇,山洞,鬼魂……还有□的呻吟。
他看见凤仪张着眼,那表情惊恐,似乎天塌地陷。
影像这时终止,他大汗淋漓,死命握住凤仪手腕,道:“你有大难,就在最近,和一条蛇有关!”
凤仪愣了下,过一会笑了起来,道:“是么?”似乎浑不在意的模样。
迟雪的心跳这时也渐渐正常,喘了口气,又补充:“不过不一定准,我的先知,总是一半准一半不准。”
老鸨闻言笑了起来:“一半准一半不准,那不等于放屁?哈……”
迟雪垂下头。
“没有关系。”凤仪仰头,笑了下,明眸皓齿:“还是谢谢你。”说完举步回去。
“你还是小心,记得……记得……,不要碰任何铜钱!”身后迟雪大声。
“好。”凤仪随口应道,摆摆手,踏进了院门。
“应该不是他做的。”
侯侍郎府上,战斗三分钟结束,半夏看着那老鬼被收进月莹,心里有些隐约的不爽,说了一遍后又重复:“肯定不是他做的。”
“不是他。”宣夜沉声,还刀入鞘:“如果是他,他就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过来打探,报复完早就跑了。”
“那会是谁!”侯侍郎的声音大了起来。
“是谁还未知。”宣夜扶着额头,似乎不胜疲累,嗓子也哑了:“如果侯大人方便,我们可以寄宿在府上,继续彻查此事。”
“当然可以。”侯侍郎已经见他收鬼,所以对他十分信服,一回头喊来管家:“请道长跟随管家,他会替二位安排客房。”
说到底他还认为宣夜是道士。
宣夜没有解释,一路跟着管家,脚步虚浮,进客房后便将房门拴上,再没跟半夏说一句话。
第二天,日上三竿,半夏睡到自然醒,又吃了侯府的早点,这才去敲宣夜房门。
出乎她的意料,一向勤勉的宣大法师也刚刚起身,正拿方帕子洗脸。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轮廓英挺,侧面看起来极美,半夏于是就靠在门边,很享受地看他洗脸,一边闲话:“你说你不是道士,那你怎么学会收鬼的呢?”
“和你一样,是天生的。”宣夜答,还是那种人畜无害的温和。
“天生的?”
“是,自从我遇到这枚刀,我就自然有了这种力量,好像一夜之间就出了鞘。”
“那你什么时候遇见的这把刀?”
这个问题宣夜没来得及回答,因为侯府的管家急急奔了进来,喘着气,带来了很要紧的消息:“老爷在刑部的朋友传来消息,说昨晚又有女人死了,和夫人的死法一模一样。老爷让二位去偏厅,一起出发查看一下。”
顾府,顾宛云的尸身还在房内,顾老爷还在外地,顾夫人遭遇大恸,神智已经不清,一再坚持女儿没死,不允许衙门的仵作进房验尸。
半夏的狡诈这时发挥作用,走了过去,朝顾夫人一弯腰,自称是茅山下来的仙师,能够驱魔安魂,将小姐的魂魄召回来。
顾夫人看她,竟是信了,一把扼住她手腕:“是是是,我家女儿只是着了魔,大仙你快快去将我女儿的魂魄召回来。”说完就将她拽进了房内。
房内顾宛云的尸身已冷,脖里胳膊宽的勒痕已经发紫,连下身的血都已经黑硬。
先奸后杀,这一点再无疑问。
半夏在房内搜索,明显又感觉到那股邪气,阴冷潮湿,似乎带千百年未见阳光的寒意。
她抱紧臂膀,后退几步,因为不在意,正巧撞到了身后的桌子。
桌上那枚铜钱于是咕噜噜滚了下来,无巧不巧,这一次又落在她脚边。
她弯腰,将钱捡了起来。
铜钱上面那道诡异的红痕已经不见,和上次在元芳房里的一样,这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铜钱。
半夏蹙眉,没有任何头绪,正想开口问些什么,就听见外面闹哄哄吵了起来。
“雅禁!雅禁!!迟雪总算找到你了!!!”
是抱着花傻呆呆的迟雪,这时已经找到顾府,正冲破一切阻碍,直朝宣夜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