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夫人和柳家三女二人还在推推搡搡,抬头就见江子良与徐玖寅等人正往正堂这边来。
将金镯一把塞进柳家三女手中,柳二夫人轻声道:“别推来推去了,让三妹夫瞧见了不好。”
柳二夫人抬起袖子,遮挡了众人视线:“快收起来,你留着自己傍身。”
见柳家三女犹犹豫豫将东西收了起来,她又道:“你别嫌嫂嫂多事,听嫂嫂一句劝,在婆家不用一味讨好那些个妯娌姑子。”
“咱们家门第就是低,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们心眼子小,该瞧不上你如何做都瞧不上,反还累坏了自己。”
柳二夫人说完,也没看柳家三女的反应,自顾自收手转身去接待江子良与二妹妹去了。
江子良与柳家二女同徐玖寅一起从外头进来。徐玖寅走在最前,身形挺直器宇轩昂。
江子良则笑缩着肩膀在他身边,一张脸上满是谄媚笑容。
柳家二女面不改色跟在后头,只偶尔将视线瞥过满面谄容的江子良,却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嫂嫂,三妹妹。”
柳家二女进到正堂,先给杜丽娘贺了寿,后才坐到柳二夫人身边。
柳二夫人瞧着行事虽不体面,但总算不像往日那般混账的江子良低声道:“你这段时日过得如何?他可还有为难你?”
自从上次二妹妹未能同兄长一起去苏杭,她心头便满是愧疚,怎奈这十几日尽忙碌家中事务去了,也抽不出空去二妹妹那儿瞧瞧。
“我心中一直记挂着,怕你再……”
“可今日瞧你这面色红润许多的模样,应是真寻到了与他相处的法子。”
听见柳二夫人如此说,柳家二女轻笑一声,眸中带了几分冷淡。
“往日是我傻,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如今我豁出去他反倒是怕了,乖顺得不行。”
“这半月已没再去赌坊了。”
“咦?你如何做到的?”
柳家二女正欲说说这段时日发生的事,转头却见自己的三妹妹也竖起耳朵注意着这边,她瞬间便将话咽了回去。
“二姐姐,这是我给三个孩子准备的见礼。”
“你瞧瞧。”
孩子们都在外头玩闹,柳家三女指着丫鬟让她将东西递给自家二姐。
“我替珊儿几个谢谢你。”
柳家二女悻悻收下,却是连眼神都不愿给她妹妹一个。
她也不知为何,对家中姐妹从来难有好脸色。
或许是她亲眼看着母亲因大姐姐与小吏私奔而日渐疯癫,恨不能牢牢将她困在掌中,以至于她婚姻不顺。也或许是她又在自己走投无路时候,见三妹妹欢天喜地嫁给了自己点头认下的良人。
自那以后,大姐姐日子蜜里调油,三妹妹的生活风生水起,唯有她,将一生在穷困中挣扎。
所以她面对姊妹时,又如何能做到一颗平常心?
是以她既怨又恨,可又知晓自己的所怨所恨并无来由。
她往日就是在这种清醒与疯魔之间来回拉扯,饱受折磨。
手中的红绒锦盒摸着十分精致,她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精细的东西了。
柳家二女愣愣看着,将锦盒打开。
里头是三个金项圈,不算粗,但亦值不少银钱。柳家二女长呼一口气,这才软了声音又道了一句:“我替几个孩子谢谢你。”
这一句语气软了不少,倒不像先前那般夹枪带棍的模样。
江子良虽正捧着徐玖寅呢,但他眼神时不时向这边飘来,眼珠子也滴溜溜在那锦盒上来回打转。
柳家二女见状啪嗒一声将锦盒扣死,狠狠瞪了他一眼。
柳二夫人略有些紧张,生怕江子良借机闹起来。毕竟往日他喝了酒,已在柳家闹过几回了。
她正戒备着,却见江子良讪讪一笑,灰头土脸转过身子。
“嗤。”
柳家二女冷嗤一声,惹得柳二夫人万分好奇。
“二姐姐同嫂嫂先谈着,妹妹我去前头迎迎大姐姐,看这时辰大姐姐应当也快到了。”
她站起身招呼了徐玖寅,夫妻二人一齐向外走去,江子良见徐玖寅离开,连忙跟上前去继续讨好献殷勤。
“软骨头。”
柳家二女恨恨嘟囔,转手将锦盒递给了柳二夫人。
“嫂嫂这儿可有现银?帮我换了吧,这金项圈我不带回去了。”
带回去无论放在家中亦或孩子们手里都不安全,还不若换成银钱来日给孩子们补补身,谋前程。
柳二夫人见她动作利落潇洒,还有些恍惚,实在是觉得她跟往日那个只知哭嚎吵闹的二妹妹不同。
怔愣过后,她忙让人取了银子来。
姑嫂二人都不曾计较谁多了谁少了,柳家二女看都未看便将银子收回怀中,淡淡开口道:“那日跟嫂嫂分开我便回了家。”
“江子良又去了赌坊,第二日才回。”
那日江子良就如往常一样摇摇晃晃自外头回来,刚进了家门便说自己一晚上又输了多少银钱,他说完毫不在意躺在**,并一边叫嚷着让她摆饭,煲汤。
“他啊,朝我叫嚷着要吃滋补的,说一夜未睡身子弱得很。”
柳家二女冷哼一声:“我当时抄起水缸中的葫芦瓢一瓢冷水浇了上去。”
江子良当时便呜啊喊了起来,冷得牙齿直打颤。
想到此,她忽而一笑。
“嫂嫂,我想通了,江子良敢如此不过是仗着我不敢对他怎样,不能对他怎样。”
“可你说得对,我都生了必死的心,我有什么不敢的呢?”
“那日我将江子良从床榻上拖出去,硬生生给他拖到了院中井旁。我就那么死死按着他,直说要跟他一起跳了井。”
“嫂嫂你不知,他好怕。”
“他真的很怕。”
柳家二女哈哈笑了起来:“我都不怕他怕什么呢?他那日哭着答应我再也不赌了,可我不信,我就那么死死按着他,我那日是真的,就想着跟他同归于尽算了。”
柳二夫人急忙摇头,吓得双手发抖。
“可我不会的嫂嫂,我还有珊儿她们,我不会做傻事的。”
“我只是告诉江子良,我不怕了,我不在意了,往日他知我在意,知我怕,便无所忌惮,可一旦知道我真的疯魔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时,他反倒是怯了。”
“所以嫂嫂啊,我算是知晓什么叫欺善怕恶,什么叫以夷制夷。”
“只要我不怕,他就没了底牌,如此我二人才能一直博弈下去。”
“所以嫂嫂,做人呐,一旦你生了无尽勇气,这前头的路也就好走了。”
柳家二女拢了拢头发,将往日怨恨都转为了一腔鱼死网破浑不怕的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