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的黑夜,也好像白天一样。霓虹灯太多了,太明亮了,这样的不夜城,在小春的生命中实在经历太多。
酒吧的光线昏暗暧昧,挂着琉璃珠帘的舞台上,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孩正在跳舞,她穿着比基尼,一头酒红色的长发让她甩得像蛇一样。音乐的节拍是慢摇,浑浊的音质震颤着心脏。
小春举起一杯酒,看向旁边陪伴自己多年的朋友,他沉默喝着酒,不说话,穿着白衬衣干净儒雅的样子和这里真正的格格不入。
“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愿望吗?”小春说。
原晨说:“不知道。”
他喝了一杯白兰地,面不改色。
“大学的时候,我就想喜欢一个人,随便什么人……反正别喜欢我就好。后来发现,哪有什么人值得喜欢……大多数的人……”小春的纤纤玉指指向自己的脸,笑着说,“大多数的人遇到我这张脸,好像都中了毒一样。”
就算灯光昏暗,她那美貌绝伦的脸仍然非常清晰,睫毛浓密得好像承受不住什么重量,压成非常妩媚的弧度,白玉一般的肌肤,让她花瓣般粉色的唇显出透光一般的嫩。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吗?”小春笑着说,“因为你不喜欢我。”
原晨依旧沉默,他喝着酒,把玩酒杯。
小春也不再说话,两人一杯接一杯喝着,小春想忘了明天还要飞去法国洽谈银行业务,想忘记形形色色的人,无论男人女人,无论他们对自己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终于,有人走过来,脚步声轻慢。
小春喝高了,头靠在沙发上,原晨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沉睡的面容。那个站到身边的男人他完全不想理会。
“原晨。”男人开口说,“季小春是我的人,你要是再带她来这种地方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原晨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再漠不关心地低下头,男人打横抱起小春,走出了酒吧。原晨拿着酒杯递到眼前。他说:“没有男人会单纯地十年如一日对一个女人好,季小春,你为什么装傻……”他喝尽杯中透明的液体。
季小春醒了,她还没睁开眼睛,正常情况下,她如果睁开眼睛,看到的必然是正盯着她看的辰彦。然后迎面一个深深的吻,然后听到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季小春不喜欢,所以她仍旧闭着眼睛。只是今天的阳光太亮了,有些刺眼,猩红一片。
其实当男人当到辰彦的份儿不容易,外资公司总经理,英俊潇洒,风流不羁,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家世雄厚,别墅跑车应有尽有。他向来弃女人如敝屣,可惜,干嘛喜欢她,干嘛爱上她。她不喜欢任何人爱上她。
虽然不喜欢,但是季小春懒得花力气离开他,等他厌倦了,自然会放开的。
算了,今天还要上班呢。季小春心里叹息了一声,还是慢慢睁开眼。嗯……天空很蓝,万里无云。
等等……天空?小春才感觉到浑身疼痛,虚软无力。难道……辰彦终于受不了扔她出来了,这么狠?小春抬起手想遮挡一下刺目的阳光。然后她看见自己干瘦的小手,看样子只像是一只孩子的手。
小春终于慢慢从地上半坐起来。环顾四周,青砖瓦房,她的左边是一口井,右边灌木丛无数,一扇门虚掩在灌木丛之后。再看看自己,不得不苦笑了,老天爷厚待了她二十三年,终于打算虐待她了。
看看这破旧的衣服,还是宋朝的样式,小身板瘦得出奇,又黑又脏,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了。小春摸了摸自己的头,还好,头发是整齐的双髻。她扶着地站起来,又是一阵的头晕眼花。小春扶住额头,踏进灌木丛,理开枝枝叶叶,打开了那扇虚掩的门。门外是条小道,两边也是墙,看来她还在这座建筑物里。她扶着墙壁,尽量走得慢些,这小孩肯定有低血糖,她眼前景物都是模糊的。
“小春!小春!”终于,她听到了叫喊声,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子向她冲过来,抱她在怀里,“唉,你去哪儿了?小夏找不到你可着急了!”
小春靠在她怀里,有气无力地问:“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小春你怎么糊涂了,你是季家小姐,季小春啊!”
不是吧,小姐还混得这么差?季小春勾唇一笑,然后终于,晕过去了。她的意识朦朦胧胧,好像来到了一个非常温暖的地方,四周都是橘红色的暖光,其中更是有一团青色在其中,那团青色给她一种非常熟悉、依恋的感觉。小春想去碰碰那团青色,但还没等碰到,四周的橘红色迅速消散,她又醒了。
还好,这回是屋顶,小春侧过头,发现床边睡着一个小孩。六七岁的样子,软软的黑发束在脑后,青丝几缕粘在她稚嫩的侧脸上,皮肤倒是又白又嫩,惹人疼爱的样子。
小春想了想老婆子的话,试探性地喊:“小夏?小夏?”
小孩动了动,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到小春醒了,小孩露出微笑,扑上床抱住她。头放在她的胸口依恋地说:“姐姐终于醒了,小夏都要吓死了。姐姐去哪儿了?我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呃……”小春说,“我也不知道,脑袋晕得厉害。”
这时候刚才那老婆子端着个碗进来了。小夏跳下床榻像老婆子去:“刘婆婆,我来吧。”她小手接过刘婆婆手中的碗,向小春走过来。小春打量了一下那个碗,土陶碗,碗内装着不明液体,看上去是浊黄色的。
那刘婆婆说:“小春,这是我找五小姐的丫鬟要到的红糖冲的水,可好喝了。”刘婆婆伸出小指比了一节给她看,“五小姐可大方了,给了这么多呢。”
这里的人还是挺有常识的,知道要给她补充糖分。
小夏把碗举到她唇边,轻声说:“姐姐快喝吧,喝了就好了。”
虽然小春对这碗里的东西仍旧充满怀疑,可是也不忍拂这两位的好意。何况这瘦弱的小身板确实需要补充糖分水分。小春眼一闭,接过碗当自己在喝药一口灌下去,喝完砸砸嘴巴,其实味道还不错嘛,她倒是还想来两碗,不过估计是没有了。小夏接过她的碗,舔了舔碗沿,很满足的样子。
小春一愣,她知道这里物质贫乏估计大家都不讲究,可是她需要一点时间接受缓冲。
刘婆婆说:“小春,你今天不舒服就不要去干活了,我去给厨房总管说一声。你有什么就让小夏做。我要去帮忙洗菜,就先走了。中午饭我给你们留在蒸笼里。”
小春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刘婆婆走了,小夏端着碗估计是去洗了,小春可以好好打量一下这里的陈设。木板床,棉被很薄,有些发黄。不是那种没洗过的黄,是用久了的那种寒碜。这房间里还有个掉漆的老旧柜子,上面的铜扣都有些氧化发黑了。除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小春抬头望屋顶,这房子盖的还是青瓦呢。
她感觉自己力气有些恢复了,就下了床,她那双补了几个补丁的鞋就放在床下,她趿拉着鞋,还是觉得有点晕,扶住了旁边的柜子。
上面有东西……
小春看去,那好像是镜子,她拿起那面镜子,用袖子擦去浮尘,看到铜镜里一张模糊稚嫩的女孩子脸。这下,小春是真的想苦笑了。
单眼皮,颧骨有点高,嘴唇干巴巴上下都差不多厚度,再加上这身黄色的皮肤。不用想也知道,这女孩不好看啊。但是另一个小女孩却长得白嫩可爱,看来不是环境的问题。是遗传得差,她真的变丑了。
当你拥有一样东西时,你并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它。但是失去了,那种感觉却有点古怪了。
这该死的贼老天,是满足她的愿望了吗。小春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