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时延叉着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冯蔚然看他忍气、下一秒好像要炸掉的样子,心里明白个七八分。
他弱弱解释道:“我和亚男因为程程的一点事儿吵架了,她听秦皎说女儿小学就会三门语言了,想给程程请个老师学德语,不要让程程输在起跑线上,我觉得孩子年龄小,可以多玩两年。”
蒋时延深呼吸:“所以亚男把你轰过来了?”
冯蔚然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她说她不想看到我——”
蒋时延气不过:“你堂堂正正七尺,啊不,五尺男儿,亚男叫你朝东你就朝东,亚男叫你朝西你就朝西,亚男叫你过来你就滚过来,”蒋时延越说越气,“你特么有没有一点大男人的尊严脸面!”
大舅子劈头盖脸一通说。
冯蔚然小声道:“你也知道亚男那脾气……”
蒋时延懒得和冯蔚然废话,他坐到冯蔚然对面,窸窸窣窣戴起塑料手套开始动披萨。
披萨盒是铝箔材质,保温性极好。
几乎是蒋时延一掀盖子,培根、虾仁和芝士的香味便混着热气弥散开来。
蒋时延手指修长白净,摁住披萨边缘撕起其中一块时,暖黄澄香的芝士被连丝拔起,又长又绵。
冯蔚然咽了咽唾沫。
蒋时延把那块披萨放进自己嘴里,以美食消气。
冯蔚然瞧着他吃的动作,第二次作吞咽状:“延哥……我有点饿。”
蒋时延喝一口红酒:“那就饿着。”
冯蔚然伸手想拿披萨,蒋时延不动声色把盒子朝左边转。
冯蔚然顺着他抱的方向再探手,蒋时延又把盒子朝右转去。
冯蔚然晚上没吃饱,馋到不行,偏偏他想怎么拿,蒋时延就朝哪个方向错。
“延哥。”冯蔚然叫。
被叫的人假装听不到。
冯蔚然没办法,去端另一杯红酒。
结果蒋时延手一晃,把红酒也端走了,就是不给他。
冯蔚然忍无可忍站起来:“好好好,你有大男人的尊严脸面你冲我冷什么脸,你有本事你冲到楼下去叫漾姐,说唐漾你和冯蔚然换回来,唐漾我蒋时延喜欢你,唐漾我蒋时延想和你睡,我特么二话不说睡垃圾桶都行。”
蒋时延动作停在原处。
冯蔚然指着门,嗤笑一声:“你去啊,你倒是去啊。”
这次,轮到蒋大佬没了声音。
————
第二天的安排是草坪烧烤。
大家看天气:“太阴了,会不会下雨。”
“下雨拉大棚就行,悠然居烤的兔腿和腊肠可是一绝。”程斯然说着,组织大家做准备工作。
热热闹闹的草坪上,有人搭架子,有人挑菜。冯蔚然在和蒋亚男求和,蒋亚男嘴上说着不想理,面上却松动了些。
唐漾很会看人眼色地抛弃了蒋亚男,她去拿菜时,路过某人,看到蒋时延站在边上数蚂蚁,脸色比阴天还郁。
“他们都开始选东西了,你怎么不去,”唐漾灵巧地从侧方蹦到他跟前,“你怎么啦?看上去心情不好。”
蒋时延被突然的晃影吓得朝后避了避。
看清来人,他面上有一闪而逝的不自然:“没睡够。”
“那你要不要去补觉啊,”唐漾摇了摇手里的篮子,“我帮你拿菜,待会儿烤好了给你送过来。”
蒋时延咳了声:“不用。”
她可是厨艺黑洞,要自己吃了她烤的,估计就真有事儿了。
唐漾也不为难他,朝前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她又倒回来,把篮子夹在身旁,手伸进裤兜里摸啊摸。
蒋时延看她一脸专注,以为她要摸出个什么宝贝。
唐漾摸了好一会儿,仰头笑盈盈望着他:“摊手。”
蒋时延做好了迎接钻石的准备。
唐漾手握成拳,悬到他掌心。
她手放开,蒋时延手上多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没有甜甜圈,就吃这个吧。”唐漾安慰他,声音软软的。
蒋时延迎着她一双满是认真的眸子,顿时失笑:“你当我是你吗?”
“那你还给我啊。”唐漾作势去抢。
蒋时延飞快剥下糖纸把糖塞嘴里,然后放慢速度,慢条斯理地把长方形的小蓝纸对折三次,放进自己衬衫衣兜,然后,朝唐漾露了一个“就不还,这下怎么还”的得意笑容。
这人几岁啊。
唐漾好气又好笑,搡了他一把。
蒋时延随手在桌上拿了个兜,噙点笑意和她一起去往内厅挑菜。
早晨七八点,天边还有云。
等到中午,云开雾散,早春融融的阳光透过叶隙落下。
几十号男女围坐成一圈,中间几个厨师循环往复地把菜烤好,端到旋转桌上。
大家聊天的聊天,玩牌的玩牌,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唐漾坐在蒋时延旁边,和蒋亚男几个开黑玩游戏,蒋时延在和程斯然他们在斗地主。
桌上转了盘烤腊肠过来,程斯然嚷嚷着让“让漾姐尝尝”,叫蒋时延递给唐漾。
“对二。”蒋时延嘴里叼着的草根抖了抖,落下两张牌。
唐漾游戏挂掉,刚准备去端腊肠,便见蒋时延把盘子端到他自己身前,他用牙签把里面的花椒挨个挑出来,挑干净后,他顺手把盘子推给唐漾,然后继续出牌。
至始至终,蒋时延都在和别人说话,没看唐漾一眼。
做这些事情就像呼吸,亦或本能,自然得让程斯然都没有发觉并起哄。
这一刻,好像一切都慢了下来。
唐漾接过盘子,看黑漆漆的花椒堆在一边,腊肠在一边。
唐漾挑了片,入口有熏香味,酒香味,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一抹淡淡的木质香。
蒋时延笑闹声一句句从耳边传来,“大王,斯然狗辣鸡”“冯蔚然菜得我都不想说”“我就说术业有专攻。上次干瞪眼你们怎么虐的爸爸这次爸爸原封不动虐回来”……
旁人的回应和喧哗退去,唯留四下风声,沙沙沙。
唐漾吃着花椒剥干净的腊肠片,看蒋时延举手、投足,他似是朝自己转了一下。
唐漾飞快别过脸,耳根早已烧得绯红。
心跳“咚咚咚”,一下一下,她听得很清楚。
她告诉过自己无数次,延狗是哥们……可动心这件小事儿,又怎么逃得过。
唐漾心念荡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烧烤完之后,蒋时延想问唐漾要不要把房间换回来,话还没出口,蒋亚男就挽着唐漾胳膊走了。
蒋时延想怼一波,看唐漾被蒋亚男挽着也在笑,只能和冯蔚然相看两厌地回了房间。
————
之前,蒋时延给唐漾说的是周日下午就回去。
一行人玩熟了,愣是拖到周日晚上吃过饭了,才预备动身。
唐漾在房间收衣服,忽然接到唐妈妈电话。
唐妈妈本想去看看女儿过得有多惨,结果发现人不在家。
唐漾:“在悠然居这边玩了两天。”
唐妈妈不满:“之前让你去相亲,你说年后,年后让你去,你又说忙,拖到三月份了,出去玩有时间,去相亲就没时间。”
换做以前,唐漾随口再约个时间也就罢了。
可现在,心里装着人,她无论如何没办法开口。
“妈,”唐漾笑着,也有些无奈,“你说,我都快30了还幻想爱情,”唐漾顿了顿,“是不是显得很愚蠢?”
对方沉默好一阵。
“甘一鸣吗?”唐妈妈问。
唐漾没来得及回答。
唐妈妈心直口快:“你们那甘处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更别说他有老婆,唐漾我给你讲你要是喜欢甘一鸣,我马上拿把剪刀冲过来把你剪成唐秃子你信不信!”
对于掉发严重的中年少女来说,这个威胁很吓人了。
唐漾怂怂地摸自己发顶:“不是。”
“那,”唐妈妈思忖一阵,“宋璟?”
唐妈妈回忆宋璟照片上的样子,道:“那小男生当初没长开就和根仙似的,现在不知道得好看成什么样,但你要注意,估计他眼睛是瞎的,以前你那么丑喜欢你,后来你好看了怎么还分了,”唐妈妈停了一会儿,“你要是喜欢他我没什么话说,但我直觉那宋璟城府挺深,不适合你这种……没胸没脑的傻白甜。”
职场精英唐处长:“喵喵喵?”
唐处长还没来得及接话,唐妈妈“啊呀”一声:“我和蒋时延他妈约了广场舞,我先挂了挂了。”
唐漾面无表情:“别说脏话。”
唐妈妈嘟囔着“懒得和你贫”挂了电话。
同时。
“当当”,两下清脆的扣门声。
门虚掩着,蒋时延站在门口问唐漾:“你收好了吗?”
“你进来吧,马上。”唐漾摁了手机,加快速度。
蒋时延进屋:“要我帮你吗,不是很早之前就进来收了?”
他站得有点近,唐漾紧张地屏了一下呼吸:“刚刚在和我妈打电话。”
蒋时延:“问你周末没回家?”
唐漾看着蒋时延:“催我相亲。”
蒋时延脸色立马变了。
他胸口的火气比火箭的火-药还膨得厉害,但又怕自己吓到唐漾,蒋时延吸气呼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平静,甚至他还扯了扯唇,落在唐漾眼里,就是尴尬的皮笑肉不笑。
唐漾软声道:“我没去。”
蒋时延心里的火箭火-药装配完毕,窜到空中愉快地放起了烟花。
他“嗯”一声,面上仍是淡定。
唐漾也没话了。
蒋时延帮她检查有没有落下的。
待收完,蒋时延问:“昨天你说要开车,你开还是我开?”
“我开吧。”唐漾道。
蒋时延关门。
明明以前蒋时延也会帮自己关门。
可唐漾看着他此刻关门,两个人从酒店的房间里出来、床还乱着、蒋时延关门……唐漾脸热了热。
门关好,蒋时延把两只行李包合到一只手拎,腾手给她摸钥匙。
走廊的灯光顺着他眼帘垂下,剪出他睫毛如扇,俊脸隐在半明半昧间,以花纹反复的地毯为背景,无端生出些旖旎之色来。
“蒋时延。”唐漾垂在身侧的手指抬了抬,轻声唤他。
“嗯?”蒋时延把车钥匙递到她面前。
唐漾咬唇,声音也软软的:“你都不想知道我不去相亲的理由吗?”
蒋时延抬眸,蓦地撞进她溢满温柔的眼波,她望着自己,颊上有绯色,白腻的耳廓上也浮着一层浅浅的粉色。
蒋时延仿佛预料到什么,有些不敢相信,是因为……自己吗?
他喉结动了动,却难以发出声音。
一秒,两秒,三秒。
隔了好一会儿。
蒋时延状似无意地问:“为……什么啊?”
其实忐忑得要命,一颗心噗通噗通。
蒋时延的脚尖快抵着她脚尖,唐漾耳根子和发烧一样,
她强撑着最后的理智,弯了眉眼,甜甜地对他道:“因为我忙啊。”
叫你前天突然给别人说喜欢我,叫程斯然说出来让我没准备,当众出了糗。
大仇得报,唐漾踮脚轻轻刮了一下蒋时延鼻尖,笑眯眯地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越过他走在前面。
她背影纤瘦轻俏,口中哼着小曲。
蒋时延在原地楞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
他脑海里轻易浮出某人小嘚瑟的模样,抬手摸了摸鼻尖,痒痒的,酥酥的。
蒋时延喉咙发干地动了动……特别,想把,某人,拽回怀里,狠狠揉两下!!
这小没良心的!
大灰狼把牙磨得嚯嚯响,最后还是乖乖藏好自己的大尾巴,一脸无奈又纵容地跟在恶作剧成功后浑身舒畅、蹦蹦跳跳超级开心小白兔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