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怎么知道的?”孙稼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看来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妈肯定叫过他很多次名。
想到父母这些年的为了他,吃尽苦头,甚至连肉都舍不得多吃,孙稼笑容中染上了苦涩,“是啊,我时候叫苗苗。”
可是父母日日唤他的名字,他都没有清醒过来,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七八年,让母亲早早就憔悴如老妪,父亲也累出病,若是他能好好的……
他抬起头,发现沈先生表情十分奇怪,仿佛听到什么令他惊讶的事情。孙稼把心里的遗憾与惆怅放下,调侃道:“沈先生,我的名听起来很奇怪?”
“不。”沈长安摇头,表情恢复了正常,转移话题道,“孙先生今就要离开?”他转过头,看到孙稼的父母在大门外等待。
“嗯。”孙稼点头,“临走之前,我想过来看看。”
他拖着行李箱,隔着忙碌的林业局工作人员,忽然就笑了:“在我很很的时候,有一个玩得特别好的伙伴,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他突然就不见了,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他。我问过院子里其他的伙伴,大家都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搬去了哪里。”
沈长安看着叶子泛黄的大树,没有话。
“我要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孙稼把一张纸条递到沈长安面前,“如果……我是如果,万一他回到了这个地方,向你们问起了我,请你帮我把这张纸条交给他,上面是我的网络联系账号,就算手机号换了,这些账号也不会换的。”
“好。”沈长安当着孙稼的面,心地把纸条放进钱包防水层,“你放心,如果他哪一回来了,我就把这个交给他。”
“如果他已经忘了,就不要给他了。”孙稼的笑容很干净,“我很感谢童年有他的陪伴,但是人都会成长的,童年的美好并不能成为永恒,我不想拿着当年的友谊,来打扰他现在的生活。”
“我明白了。”沈长安懂了孙稼话里的意思,对他笑了笑,“那么,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孙稼放下行李箱,走到大树下,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露』出一个怀念的笑,“时候我跟那个伙伴经常在这棵树下玩,他还教了我怎么爬树。”
拍了几下树干,他叹了一口气:“希望这棵树没什么大问题,等我回来的时候,它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泛黄的树叶轻轻落下,有一片落在了孙稼的掌心。
孙稼把这片树叶拿在掌心,轻笑出声:“再见。”
轻风吹动树叶,发出了唰唰的声响。
“会好的。”沈长安看着树下的孙稼,忽然开了口。
“什么?”孙稼回头看他。
“我的意思是,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这棵树一定恢复了。”沈长安笑,“既然它能活过第一个百年,自然就能活过第二个百年。”
“是啊。”孙稼把树叶顺手放进裤袋里,拉起行李箱,朝沈长安再次了一次再见,大步朝大门外走去。
沈长安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一对老夫妻亲热地拉住他的手,然后一家三口缓缓消失在街角。
“唉。”陈盼盼叹了口气,“他们一家去外地也好,咱们这种地方,有点什么事就能传遍全城,孙稼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就算神智已经清醒,也要顶着别人异样的眼光过一辈子,不如换个城市重新生活。”
“都在下面看热闹呢?”杜仲海趴在二楼阳台上,“你们几个人围在树下,树本来还没死的,都要被你们看得吓死了。”
“杜主任,我们又不啃树皮,吓不死它的。”陈盼盼笑嘻嘻地调侃道,“这个锅,我们可不背。”
“锅总是要有人背的。”杜仲海招了招手,“都上来,我有事要通知你们。”
三人一溜跑上了楼,见其他人都在会议室里,赶紧乖乖坐好。
“最近你们的精神文明建设工作做得不错,但是你们不能自满,还要继续努力。”杜仲海开了一个会,顺便总结了近来一个月里,大家的工作成绩。
“公路上闹鬼的时,昨晚是丁跟沈去办的,你们两个写一份详细报告出来,后我把报告传给宣传部门,让他们澄清所谓的闹鬼谣言。”杜仲海『摸』了『摸』凸出来的肚子,“今的会议就到这,大家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提出来的?”
大家齐齐摇头,每次杜主任开会都要一堆废话,他们控制住自己想玩手机的冲动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还有什么问题提。
“行,那就散会。”杜仲海把手里的文件夹一合,“对了,沈来我办公室一趟。”
沈长安跟在杜仲海的身后,进了主任办公室。杜仲海和蔼地招呼他坐下:“沈啊,这段时间,在部门里待得可还习惯?”
“同事们都很好,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那就好。”杜仲海笑了两声,又问了一些沈长安生活上的问题。
“主任。”沈长安看着一脸为难的杜仲海,“有什么话,您可以直接。”
“唉。”杜仲海叹息一声,“事情是这样的,“令尊为国牺牲已经十多年,有关他的一些遗物与档案已经可以对外公开。令尊的遗物里,有一封留给你与你母亲的信,上面会派专人给你送过来,同时他们希望把信件的原件收在烈士展览厅,希望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为了守护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
见沈长安不话,杜仲海连忙道:“当然,信件是非常私密的东西,如果你不愿意公开的,上面会尊重你的决定。”
“我爸是个大英雄,他愿意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我这个做儿子的,又怎么会吝啬一封信。”沈长安垂着头,“我没有意见。”
“那……那一后,你父亲的一些遗物与信就会送过来,你……节哀。”
沈长安回到座位上,或许是因为昨晚上没有睡好,他的头有些疼。
他爸死后不到两年,他妈也死了,因为担心犯罪分子来报复,他就被送到了乡下『奶』『奶』家。
他记得乡下的老房子是一栋老式木楼,年迈的『奶』『奶』总对他,他爸爸其实没有死,是阎王爷勾错了魂,才会让爸爸去霖府。
『奶』『奶』喂他喝了很多所谓的招魂符水,符水又苦又涩,带着恶心的臭味。他哭着跟『奶』『奶,爸爸早就教过他,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也没有神仙妖怪。
但是每当他这么了以后,『奶』『奶』就会疯了似的打他,他没有孝心,不想把爸爸救回来。
再后来,她会让他喝了符水后跪在爸爸遗照前,只因为某个“高人”告诉她,只要晚辈的孝心足够真诚,就能够感动上,让亡者死而复生。
然而一过去,一个月过去,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他的爸爸仍旧没有回来,就连在梦里,他也只会见到想要吞他肉,吸他血的恶鬼。
爸爸没有回来,『奶』『奶』疯了。
『奶』『奶』彻底疯掉的那,气格外好,院子外的柿子树上,挂满了青黄『色』还没完全成熟的果子。『奶』『奶』手里的剪刀扎进了他的肩膀,要把他的生命线挑出来,送给他爸爸。
幸好那爸爸的战友来看望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他后,把他从『奶』『奶』的剪刀下救了回来。
那剪刀上的铁锈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腥臭,刺鼻,还迎…接近死亡的味道。
他被抢救过来以后,身边围着很多陌生的叔叔,有医生,有爸爸的战友。有一位叔叔断了一只胳膊,明明声音粗狂得吓人,却捏着嗓子,给他讲无聊的儿童故事。
从那以后,他没有再被送回『奶』『奶』身边,也很少再梦到恶鬼。
“长安,犯困了?”丁洋端着一杯泡好的咖啡放到长安面前,“来,喝点咖啡提提神,昨晚上谢了啊。”
沈长安接过一次『性』纸杯,抬头怀疑地看着丁洋:“洋哥,你不要这么对我笑,你这么一笑,我就觉得有事要求我。”
“嘿嘿。”丁洋搓着手,“那个,昨晚上的报告……”
“当然是由经验足,见识多的你来写。”沈长安喝了一大口咖啡,朝丁洋笑得满脸纯良,“谢了啊,洋哥。”
丁洋悻悻一笑:“不用客气。”
沈长安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微信有新的消息,他拿起来以后,脸上『露』出了笑意。
年:气预报今有雨。
竟然打了九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四舍五入这就是飞一般的进步啊。沈长安飞快回复了对方。
长安:谢谢你,我的手机气竟然还显示着晴,一点都不专业。
大约过了五分钟,那边才再次回来消息。
年:也许用的气软件不一样。
这是在跟他解释?想着道年不愿意话,却拿着手机跟自己解释原因的样子,长安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灿烂。
长安:我相信你。
落地窗前,道年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在屏幕上来来回回的按,良久回了对方一个字。
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