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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君天下第一甜 正文 第39章

所属书籍: 我夫君天下第一甜

    谢缈才一回宫就被传至九璋殿中,直至入夜时分才回到东宫。

    才听柳絮在外唤了声“殿下”,在内殿的戚寸心便立即起身,掀了帘子跑出去。

    戚寸心迈出殿门,便见淅沥小雨里,被檐下灯火照得分明的那道身影,他仍是一身紫棠色银线四龙纹锦衣,一手撑着一柄纸伞,迈着轻缓的步子走来。

    朦胧的水雾里,他的脸色有些过分苍白,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仿佛透不进分毫灯影光色,而他那一边的宽袖间已被殷红的血液浸得斑驳不堪,连露出来的一截苍白腕骨上都残留着殷红的血色,刺激着人的视线。

    戚寸心愣在那儿,看着他从那晦暗朦胧的光线里走近,看他走上阶梯,又在满是潮湿的雾气里,嗅到他身上稍浓的血腥味。

    直至他来到她的面前,柳絮在一旁接过他手里的纸伞,戚寸心仰面望着他的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想起昨夜他在雨中回望她时的那副神情。

    想起他重复揉捻她的那句“没听见”。

    也不知为什么,少年此刻的心情似乎很好,即便两人到了内殿,戚寸心将金疮药粉洒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时,他的眉头也是舒展的,再不像之前那一次,皱着眉,可怜兮兮地和她说疼。

    那道刺青是轻易洗不掉的,只能连带皮肉剜去。

    戚寸心替他上药的手都是抖的,甚至不敢轻易去看他的伤口。

    替他包扎伤口时,她忽然唤他。

    少年闻言,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髻。

    她替他缠上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细布,说,“以前我在东陵知府府里做烧火丫鬟的时候,你有觉得我不好吗?”

    “娘子很好。”

    少年眼睛的弧度弯起来便如月牙一般。

    “你没有因为我为奴为婢而嫌弃我,没有因为我们之间身份的天堑而抛下我,”戚寸心抬头,认真地说,“所以我觉得缈缈也很好,哪里都好。”

    少年一时有些发怔,他垂着眼帘望着蹲在他身前替他上药包扎的这个姑娘,隔了片刻,他低下去,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头,又蓦地轻笑了一声。

    戚寸心有太多的话没有说破。

    时至今日,她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天家,什么是皇权。

    无论是皇帝谢敏朝,还是南黎朝堂之上的百官,谁都容忍不了南黎的太子手臂上,那一道属于北魏汉人奴的刺青。

    那不单是刺青,还是烙印,烙在谢敏朝的脸上,也踩踏了整个南黎的尊严。

    延光一年十月廿四,太子谢繁青顶撞皇帝,被禁足东宫。

    当夜谢敏朝宿于阳春宫中,贵妃吴氏靠坐在榻上,轻瞥身畔仍拿着一卷书在看的帝王,她思忖片刻,还是出声道:“陛下,您将太子禁足了?”

    谢敏朝随手翻了一页。

    “妾听闻,是因为一道刺青?”吴氏眼波流转,声音比平日里要显得温柔许多。

    “什么刺青?”

    谢敏朝却像是根本没瞧见身边贵妃的情态似的,他仍盯着书页,看得起劲。

    “陛下这是何意?”

    吴氏有一瞬怔愣。

    “鹤月,别听外头那些传言,繁青身上哪有什么刺青啊,今日在九璋殿里,我和他是吵了一架,我这个小儿子性子拧巴,气得我朝他扔了东西,他手臂上那伤啊,是不小心划的。”

    谢敏朝头也没抬,“他那样的脾气,我是得将他关个几天治治他。”

    吴氏蹙起眉,“陛下……”

    “鹤月。”

    她才一开口,便被谢敏朝打断,此时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她,面上仍带着笑,“什么刺青不刺青的,那都是丘林铎的刻意污蔑,他是要打朕的脸,即便外头传成什么样子,你也不该信。”

    他一自称“朕”,吴氏到嘴边的话便就此戛然而止。

    谢敏朝再度低眼去看手中的那卷书,吴氏在他身旁,脸色已经有些不好。

    如今的李适成因李成元一事,正迫切盼望一个报复太子的机会,北魏奴隶刺青这么好的一个由头,还没被李适成拿住话柄,便被谢敏朝轻轻按下去了。

    眼看清渠党就要和太子相斗,她原打算作壁上观,再适时添上一把火,却不想这苗头才起来,就被这两日的雨浇灭。

    在谢宜澄的母亲还未去世时,吴氏便入了王府,做了谢敏朝的侧妃,又在谢繁青的母亲成为王府继室时生下了她与谢敏朝的儿子谢詹泽。

    这么多年,谢敏朝待她不可谓不好,登位之后,他亦是力排众议,封了她贵妃之衔,他们之间常如寻常夫妻一般相处自在,但有时,吴氏却又觉得自己从来看不清他。

    譬如此刻,吴氏原以为他对詹泽最是爱重,可如今她又开始分辨不清,他抢先将太子谢繁青禁足,究竟是真的惩罚,还是暗地里的维护。

    吴氏的心中,刹那被浓重的危机感笼罩。

    “陛下,夜深了,歇息吧。”吴氏一张清冷的面庞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谢敏朝仍在翻看书卷,“你先睡吧,我再看会儿。”

    吴氏闻言,面上的笑容一僵。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翻过那书页的封皮一看,竟是一本《钟馗捉鬼传》。

    “写得倒也有趣,”

    谢敏朝兴味浓厚,“鹤月,不若一起看会儿?”

    吴氏再难维持笑容。

    翌日清晨,连着下了两日的雨才算收敛殆尽,紫垣河上雾气笼罩,天色一片青灰暗淡。

    “前日的事我听说了,”

    氤氲热雾自周靖丰手中的茶碗边沿冒出,“伊赫人丘林铎那一尾精铁鞭的确名声极盛,他可是个武痴啊,早年为一本武学秘籍,他便成了北魏呼延皇室在武林之中的爪牙,这些年来所杀之人无数,北魏武林名门之中,便有几家是被他灭了门的。”

    “所以他这次来杀我,很有可能是北魏皇族的意思?”戚寸心一下明白过来。

    “十有八九。”

    “我那夜听他唤我戚少主。”戚寸心说。

    “这话也说得不错,”

    周靖丰眼含笑意地看向她,“你是唯一一个入我九重楼的人,你做了我的学生,不是九重天的少主,还能是什么?”

    “明明还有师姐啊。”戚寸心有点摸不着头脑。

    周靖丰摇头,说话时,花白的胡须也随之微颤,“你师姐自有你师母的衣钵要接。”

    戚寸心听他提及师母,又猛地想起今天这日子,她便忙道:“先生,依照您之前说的,师母不是昨日就该到月童了吗?”

    “她已经到月童了。”

    周靖丰捻着颗棋子扣在棋盘上,“只是听闻你前夜遇刺的消息,她坐不住,替你报仇去了。”

    戚寸心满面惊诧,随后她不由有些担心,“先生,您不是说丘林铎很厉害吗?”

    “可别小瞧了你师母。”

    周靖丰抬眼看她,“丘林铎声名虽盛,但江湖之大,有的是高强之辈,当然我也不曾见过那丘林铎,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若是打不过,你师母逃跑的功夫也极好。”

    戚寸心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你夫君身上的刺青没了?”周靖丰忽然提起谢缈。

    戚寸心闻声一顿,她随即轻轻点头。

    “他虽是谢敏朝的儿子,但好在有一半的血是裴家的,”周靖丰或是想起太傅裴寄清,他不由叹了口气,“裴家的儿郎都好,裴南亭更是一个好将军,可惜了。”

    “先生和舅舅是好友吗?”戚寸心一直想问这件事。

    “我与他,当年也算是知己。”

    周靖丰笑了一声。

    “那如今呢?”

    “如今?”

    周靖丰眼底的笑意收敛许多,“如今,自然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他忽然唤了这小姑娘一声,正了正神色,问道:“你以为,如今的大黎江山到底是将倾的大厦,还是明日东升的朝阳?”

    戚寸心捧着茶碗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希望它是明日的朝阳。”

    “因为南黎的内斗已经太多,这仅剩的半边天下再经不起一场夺位改姓之争,汉家天下,总好过被北魏蛮夷压在尘泥里。我不在乎南黎皇位上坐的人姓什么,只在乎当年如我一般流落北魏的汉人百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家。”

    所以,它最好是明日的朝阳。

    最好,可以朗照神州万里,将当年入关屠杀中原百姓无数的魑魅魍魉统统烧毁。

    “怪不得裴寄清觉着你好。”

    周靖丰定定地瞧着她半晌,露出来一个笑,他慢饮一口茶,“你和他原是同一种人。”

    同样执拗,

    也同样心向朝阳而万死不悔。

    “李氏兄弟多年沆戯一气,李成元到底有没有假传荣禄皇帝圣旨,李适成应该最清楚,所以即便谢敏朝此时按下了刺青一事,这事也不算完,经此一事,李适成怕是也彻底察觉到太子怎会只除一个李成元,而有的人为了求生,什么事做不出来?”

    周靖丰扔下棋子,衣袖拂乱整局棋,“寸心,只怕李适成还是会从你这里下手。”

    在天下人眼中,九重天的少主是南黎太子的太子妃,那么九重天就一定是太子的助力。

    可若是她死了,太子与九重天之间的纽带便没了,如此一来,太子便又少一道助力。

    日暮下楼时,戚寸心仍不见师母身影,却在底下瞧见了两个衣装简单利落的年轻女子,她们两人腰间都挂着一模一样的蛇形弯钩,那蛇头上镶嵌的两颗宝石亦如蛇目一般森冷。

    “姑娘。”

    两人一见她,便上前齐声唤。

    戚寸心不由看向一旁的师姐砚竹,砚竹正扔了颗糖到嘴里,感受到戚寸心看过来的目光,她便目光冷淡地看向那两名女子,轻抬下颌示意。

    “姑娘,奴婢子意。”

    身穿秋色衣衫的女子垂首行礼,“她是奴婢的妹妹子茹,庄主遣奴婢二人跟在姑娘身边,保护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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