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期觉得自己在饮鸩止渴,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停下来。
一边是权利,一边是情感,两者在不断撕扯,几乎要将他撕成碎片。
“朕有话想找你聊聊,现在可方便?”凤懿也瞧见了他的伤,但并未说出一句宽慰的话,在她看来,这是他自找的。
有话不好好说,一上来就带兵攻击,有他这样办事的?
司马期点点头,带着凤懿去了书房。
元清衡本来想跟着,被凤懿阻止了,林德全一看陛下同太傅有要事商量,便拉着元清衡去洗漱,整理妆容。
元令史平时最爱干净漂亮了,如今连穿的衣服都破了好几个洞,看着颇有几分落魄的样子,心里一定很难受,林德全回院后就忙个不停
一边准备烧洗澡水,一边准备衣服,还要安排人打扫房间,务必让陛下和元令史住得舒舒服服。
林德全的专长是伺候人,陛下不在,他闲了一个月,都快闲出毛病了,还是忙起来比较好,他爱工作,工作使他快乐。
元清衡心里念着凤懿,只要她离开一会儿,心里就开始想念,沉着脸坐在木桶里,一言不发。
不喜欢她和司马期共处一室,不喜欢她同他说话,甚至不喜欢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
情敌那么多,元清衡唯独对司马期格外警惕,大概这就是男人的直觉。
书房里,烛光闪烁,映照出一室暖黄。
凤懿坐在主位上,神情严肃,“昨日你不该派兵攻打花朝寨。你有没有想过,朕在里面,可能会被误伤?”
“这事我的确考虑不周,只是如果明知陛下身处土匪窝,若我还不带兵攻打,岂不护驾不利?”司马期绕了个弯子,没说实话。
他的确有争强好胜的意思,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但窗户纸没捅破,就没必要明说。
“护驾不利?早在客栈的时候,也没见你出手。”凤懿都要气笑了,这说的是人话吗?
“抱歉,我不是万能的,大家都被下了药,我有心无力。”司马期说得很诚恳的样子,只要他不承认,就不会落人口实。
“好,就当如此,跟随朕的四个护卫,你为何私下处置?”凤懿生气的问道。
“他们以下犯上,不听军令,擅自行动,我是按照规章律法处置的,这一点陛下尽管可以去查。”司马期端坐在凤懿对面,语气一直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凤懿现在烦透了他这张冰块脸,永远是那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说话绕来绕去,谈得她心累。
凤懿没实力也没兵力跟他去计较,只是拿出了军符,“朕要接管浮屠山周围的军队,这一点你没有意见吧?”
她冷淡的态度让司马期有些寒心,但又无可奈何,他既然做了准备接她回来,自然就要承受她的问责。
陛下不再是从前那个喜欢黏着他的人了,哪怕当时他在宫里对他当众出手,他也总是笑嘻嘻,从来没有丝毫责备,如今却是对他多加防备,哪怕说了要联手,也不给予半点信任。
“这天下本来就是陛下的,您想要接管,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陛下想要做什么?”司马期问道。
“朕想与你谈一桩买卖,这事成了,你在浮屠山的所为,朕既往不咎,如何?”她抛出先前那个问题,不过是为了引出这句话。
司马期果然来了兴趣,“陛下要谈何事?”
“浮屠山周围,土匪众多,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可藏得隐蔽,又神出鬼没。没办法彻底根除,朕既然亲自见识过了,便想将这事解决了再回凤康,你怎么看?”
“陛下是想带兵剿灭土匪?”司马期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如果他真有心想铲除那些土匪,那昨晚让元清衡帮助花朝寨又是几个意思?
“是解决,并非剿灭。”凤懿纠正他的说法。
“还请陛下明示。”
“十年前,母后颁布了一项国策,改稻为桑,太傅应当有所耳闻。”凤懿慢悠悠说道。
“解决土匪与这有何干系?”司马期依旧满面困惑。
“不着急,你听朕慢慢道来。”凤懿将薛墨的故事,挑重点说了一遍,最后才引申到土匪问题上。
“所以朕的想法是,取消改稻为桑的国策,减免他们的赋税,以此作为交换,让他们重新归于浮屠山地区的管理。如此一来,便不存在土匪的问题,你觉得如何?”
“陛下,你这想法过于大胆,土匪问题,盘根错节,做出如此大的改动,只为了这一点点人的归顺,代价太大,不如直接剿灭来的干净利落。陛下若觉得难办,臣可以亲自代劳,助陛下解决土匪问题。”
上一次失败,只因为有元清衡出手而已,这次他绝对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司马期将自己的撤退,归结于准备不足。
“太傅难道真觉得我们的国策就没问题吗?既然认识到不足,就要去改正。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也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
我们如此一刀切,说铲除就铲除,流离失所的人已经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制造那么多惨案?作为上位者,为何不能多抱有一点仁慈之心,平等对待自己的百姓?”
凤懿一连串的问题,将司马期问得哑口无言。
他自小出身富贵,靠着司马家的余荫,在哪都是人上人,再加上本身实力出众,很少体会失败的感觉,每天为了维护司马家的地位到处奔波就已经很忙了,怎么会有闲心去关注底层百姓?
阶级森严,世家大族地位不可动摇,至于底层人,那是他从来不曾接触到的地方。
某根弦被拨动,他看着凤懿,忽然觉得自己考虑的东西太少。
其实,陛下不是昏君,他是个仁君。
司马期不得不承认,他再一次被凤懿打动了,无关乎男女之情,只是君臣而已。
“既然陛下早已想好对策,臣自然跟随,竭力帮助陛下达成所愿。”司马期起身拱手,行了一个礼。
“朕之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太傅帮忙,一切就有劳你了。”见他终于答应,凤懿语气和缓下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知陛下,太后听闻陛下失踪的消息,从凤康派了人过来,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到了。他们可能对臣有些误解,说不定会追责,还请陛下帮忙解决这件事。”
太后想保住乐家,自然要找个替罪羊,正巧,他司马期就是个最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