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全黑,偌大的皇宫内,各色宫灯高挂。因是庆帝寿辰,又是平定天宸宗后的首次宴会,所以宫中处处灯光辉煌。走在彩灯萦绕的宫道中,秦玖却觉得一颗心犹若浸在无边黑暗之中。她踩着随着宫灯忽长忽短的影子,漫步出了宫。
出了宫门后,却四顾茫然,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哪里。思及自己久未到玲珑阁了,便让枇杷驾车,转道去玲珑阁。慕于飞命人在雅阁备下美味佳肴,亲自招待秦玖和枇杷。
“大人,属下已经打听到,有一种奇药,对于修习邪功而使身体严重受损有着极好的修复作用。”慕于飞低声说道,星眸中闪耀着喜悦。
枇杷目中掠过一丝欣喜,“当真?”
慕于飞点了点头,“我这玲珑阁平日里人来人往,也不乏奇人异事,前几日一个采药的,说起有一种奇药,连续服用,可以医治修习邪功而受损的身体。我亲自去向药房的郎中打探过,都说此药确实有这种效果,只是这种药很难寻而已。”
秦玖淡淡微笑,眉目妖娆,“宣离所说的药,可是红丝线?”
慕于飞连连点头,“确实是,这味药与九爷的武器倒是巧合了。怎么,大人也听说过?”
秦玖转了转手中杯盏,淡淡道:“确实听说过,只是听说此药在世上已经绝迹,不可能寻到了,你们也不必费那些工夫去寻找。”
慕于飞颇受打击般瞪大眼睛,“不会的,我相信不会就此灭绝的。大人,我打算去寻红丝线,相信总会寻到的。”
秦玖风轻云淡般微笑,“宣离,我还死不了。过段时间我便停止修习补天心经,近些日子我一直在用蔡供奉的药丸,身体会逐渐好起来的。你们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就不要把大好时光浪费在这些上面。”
慕于飞皱起了眉头,不再说话,那样子似乎是同意了。但秦玖知晓慕于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就算他不亲自去,恐怕也会私下派别人去的。她轻轻叹息,知晓自己再多说也无益。
两人再说了会儿话,忽见阁内的管事过来禀告慕于飞,说是严王喝醉了,在阁内闹事。
“严王何时来的玲珑阁?”秦玖蹙眉问道,端在手中的茶水在杯中荡漾起了涟漪。
管事的禀告道:“方才过来的,他还带来了两个女子,看样子是青楼女子。严王嫌我们的酒不是好酒,已经摔了好几坛了。说是我们再不送好酒过去,他便要将玲珑阁拆掉。”
慕于飞和枇杷听了管事所言,皆侧首看向秦玖。他们自然知晓严王此番来者不善,怕是故意来找碴儿的。
秦玖饮了一杯茶水,懒懒一笑道:“你们两个看我做什么?宣离,这是你们玲珑阁的事情,你作为阁主,还不速去解决。”
慕于飞呵呵一笑,“大人,严王今日是尾随你来的,你和严王交情匪浅,你若去,事情一定容易解决。更何况,你也说了,这是我们玲珑阁的事,您是玲珑阁的幕后老大,这件事于情于理,也应该你去解决,还真轮不到我出面。”
枇杷也随声附和道:“宣离说得很对,九爷,该你去。”两人都晓得,颜聿此次是冲着秦玖来的,他们谁去也没用。更何况,严王那样的混世阎王,是他们惹得起的吗?
秦玖凤目微眯,目光从枇杷脸上转到慕于飞脸上。两人无视秦玖的目光,仰头看向屋顶,似乎要将白漆刷就的屋顶看出一朵花来。
秦玖知晓两人是指望不上了,而她恰有些话,也该和颜聿说说了,遂起身向外走去。她沿着二楼的长廊一直走到颜聿所在的雅阁门前。
长廊内一片幽暗,门内的调笑声从门缝中流泻而出,一个女子似乎正在唱《十八摸》,一句句淫词浪调冲入秦玖的耳中。
秦玖本想推开门走进去,可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面上一样。就算是见了他,这种情况下,又该说些什么呢?她确实是刻意利用了他,这是事实。
她闭了闭眼,自嘲一笑,方要转身离去,却听得屋内再次传来咣当一声巨响,接着便是颜聿魅惑至极的声音,“怎么,好酒好菜呢,藏着掖着不肯上是不是,真要本王烧了你这玲珑阁啊!”
小二低声下气的声音传了出来,“严王大人恕罪,敝店最好的酒水已经上了,实在是再没有好酒了。不知严王要喝的到底是什么酒?”
“什么酒?最好的酒自然是忘情酒,你们怎么没有?没有忘情酒你们还开什么酒楼,快上忘情酒来。”颜聿懒洋洋说道,声音虽是魅惑,但说话的语气却是凌厉的。
小二吓得颤声道:“从……从未听说过有这种酒,王爷。”
咣当一声,又是酒杯落地的声音。
秦玖闭了闭眼睛,终于走到门前,推开了屋门。一室的亮光伴着女子的欢笑声从屋内流泻而出,女子衣上的熏香混合着呛鼻的酒气在空气里淡淡弥漫着。
秦玖抬起眼,只见颜聿似醉非醉地靠在美人榻上,在灯光照耀下,邪魅的容颜犹若罩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凤目微眯,让他看上去犹若地狱修罗。两名女子一左一右坐在他身侧,左侧女子身着紫衣,右侧女子身着黄衫,两人皆打扮得极其妖艳。
紫衣女子手中举着杯子,笑吟吟道:“王爷,这杯酒虽不是忘情酒,可奴家喝着还不错。谅这玲珑阁也不会有好酒故意不给王爷上。”
颜聿的手在紫衣女子腰间捏了一下,黑而长的睫毛如扇子般张开,笑吟吟道:“也好,你若要喂本王,那本王便喝,只是这样喂可不行!”
紫衣女子闻言,美目流转,将手中高举的杯子一转,一口酒便含在了自己口中,朝着颜聿吻了下去。
黄衫女子则夹了一块肉,送到了颜聿嘴边,等着喂他。
秦玖走到小二身边,低声对他说:“你出去吧,这里的事情我来解决。”
小二犹若看到了救星一般,忙不迭地出了屋。
颜聿吃了一口肉,眯眼看着秦玖,目光醺然,“这不是九爷吗?怎么有空来找本王了?”
秦玖并不理颜聿,而是对两名女子道:“出去!玲珑阁是酒楼,不是妓馆。”她的语气是慢悠悠的,声音也是温柔至极的,且面上还带着盈盈笑意,但两名女子不知为何却感到心中发毛,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离去。
“别走!”颜聿一左一右抱紧了佳人,指着秦玖道:“你算什么,我的人你也敢赶?”
秦玖走到门边,将雅阁大门打开,手中耍弄着缀满了丝线和绣花针的绣花绷子,朝着两女笑靥如花,“请两位姑娘离开吧!”
两个女子看了看颜聿,还不肯起身。秦玖手中的绣花绷子上,一根银针带着丝线飞了出去,洞穿了紫衣女子面前的酒壶,钉在了桌面上。
两名女子吓得浑身乱抖,颤巍巍地站起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严王虽然俊美如花,可也不能为了陪严王而舍了自家小命,这个妖女发起疯来,可是会杀人的。在两名女子走后,秦玖砰的一声将门关住了,回首凝视着颜聿。
“九爷将她们赶走是什么意思?是要亲自来陪我吗?来来,坐这里。”他拍打着身畔的椅子笑道,他的笑是欢畅的,只是那声音却冷得无一丝温度。
“怎么,不说话?”颜聿端起酒盏,仰面一口饮尽,修眉微皱,眸中的墨色竟比夜色还要深,浓得像是化不开,“是没什么话好说,还是不愿意说,或者是你要本王来说?”
秦玖僵硬地站在屋内,动也不动。说什么呢?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也许今夜是不该来见他的。
“你是想让我支持颜逸,是不是?他现在是我的亲侄儿,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我怎么会不支持他呢,何况还有你,还有你在为他筹谋!”
“秦玖,你早就计划好了。在和我定盟那一日,你说要将我推到九五之尊的位子上,原来也不过是为了将我推到最高处,然后再让我狠狠摔下来。司徒逸,我怎么从来就没想到,他会是颜逸!怪不得啊怪不得,秦九爷,你当真是够手段,不惜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这一点,我可远远比不上你。你说,我到底是该夸你的聪明睿智呢,还是该恨你的冷血无情呢?!”颜聿冷笑着说道,他似乎醉了,又似乎极其清醒,一双长眸死死盯着她。
“是的!我从未真正想要帮你,从来没有!我早告诉过你,我是妖女,你还妄想我真的帮你吗?”秦玖慢慢说道。
秦玖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来。她不是要故意刺激他的,真的不是。她只是在看到他绝望的目光时,觉得心痛了起来,她早就死了心的,也早决定不再心软的,这样的感觉实在不应该有。所以,她说出了这样的话,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心软,但是,她刺激到他了。
他面上表情依然是冰冷的,但是他眸中却蓄着冰雪蕴着风暴。猝不及防间,她的身子被一双臂膀抱住了,或者说箍住了更恰当。他抱得那样用力,那样霸道,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也无从抵抗。她以为自己会被他勒死,可是他很快放开了她,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压在了美人榻上。她抬起头,望着咫尺之间的他。他面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表情,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而她就是他的猎物,他似乎随时都准备将她生吞活剥入腹。
“秦玖,你就这么对我吗?!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对我笑?为什么让我认为自己有了希望,然后再狠狠地将我一脚踹开?”他摇晃着她的肩头,冷飕飕地问道。
秦玖从来不知,一向优雅邪魅的颜聿,会发起疯来。她看到他摇晃着她的肩头,她感觉到他的手压在她的脖颈上,她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但是她没有反抗。
她认了。
她利用了他,就算被暴打一顿也是应该的。
她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不知何时压在她身上的力道减轻了,她咳嗽了一声,朝着他盈盈一笑,“玉衡,你若恨我也是应该的,可是榴莲他毕竟是你的亲侄儿,我的事情,他并不知情。”
秦玖不怕颜聿恨她,可她怕颜聿迁怒榴莲。颜聿没有说话,只是原本愤怒的目光在她提到榴莲时,一瞬间破碎如冰,变得悲凉至极。
“秦玖,我并不恨你的利用!”颜聿静静地说道。
是的,激怒他的,并非她的利用,他甚至愿意被她利用。让他愤怒的,是她的心,怎么这么冷硬?他对她的心意,她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可是,她在装,装作不知道。她只当他的真心是一粒附在她身上的碍眼微尘,恨不得即刻拂掉。也或许是当他的真心是黏在她身上的狗皮膏药,恨不得立刻揭掉。
秦玖眯起了眼,笑吟吟道:“哦,那是什么?难道还是因为温泉那一夜?假若你以为是我强迫了你,你若是觉得自己吃了亏,那么你尽可以讨回来。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是童男子。”
颜聿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眸中跳动着的是来自地狱的冥焰,让人心惊胆战,“给我下药,一场春梦,就让我以为和你欢好了,秦玖,你以为我当真那么愚蠢吗?好,你口口声声说我可以讨回来,那我今夜倒真要讨回来。”他唇角扬起一抹冷笑,眸中闪过难以形容的复杂之色,大手一拂,解开了她胸前的衣衫。
秦玖没有动弹,任由他将她的衣衫解开,散落。她只是唇角含着笑,目光妖娆地望着他。他果然早就知道了,她不该大意的,那迷幻药的药力是霸烈的,可是自从知晓他亲手杀了张玉兰,她便知晓,那药量对于他或许是小了些,说不定他提前便醒了。如今看来,果然是这样的。
她看着他眸中各种情绪交织着、汹涌着,汇成一条河流,似乎随时会淹没了她。她看着他俯下身,看着他在她光裸的肩头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没有吻她,而是咬了她。
他咬得毫不留情,秦玖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他很快抬起头来,眯眼看着她肩头上的渗着血的牙印,伸出修长的手指勾起了她精致的下颌,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眸中,“很疼吗?你终于知道疼了吗?”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秦玖笑了,明丽妩媚至极,如花开到了最盛。她当然知道疼,比这更疼的她都经历过,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她这毫不在意的笑容让颜聿的心有些慌乱,他慢慢地放开了她,坐直了身子。
秦玖翻身下了美人榻,随手将颜聿挂在衣架上的披风摘了下来,裹在了自己身上,仰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确定真的不要?”
颜聿薄唇一勾,魅惑一笑,“我想要,可不是现在。秦玖,我会等着,总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他笑得如此优雅邪魅,再次恢复了严王应有的风度。
秦玖盈盈一笑,很快将衣衫穿好,漫步向门边走去,却在手伸到门把时停住了。她回首对着颜聿道:“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尚思思似乎对你很有意,她模样倾城,又有武艺,或许你该考虑一下。”
颜聿猛然抬头,凤目危险地一眯,朝着秦玖魅惑一笑,“我忽然后悔了。我现在又想要了,你不是说要陪我一夜吗?来吧!”
他说着便大步朝秦玖走了过来。
秦玖一愣,转身大力将门拉开,身姿轻盈地奔了出去,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颜聿瞧着关得紧紧的门,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而他的眼神,却苍凉得犹若受了伤的野兽。
下了一场小雪,丽京城真正冷了起来,万物萧瑟。
这些日子,因为天冷,秦玖日日窝在暖阁内,但是她没有放过外面的消息。每日里,素衣局都会为她带来朝堂上,以及江湖上的消息。这一日,枇杷将一则信笺送到了秦玖手上,看完后,秦玖的眉深深地蹙了起来,“这个消息,为什么到今日才查到?”
枇杷垂手道:“这些日子,素衣局一直忙着打探连玉人,以及娴妃的行踪,根本就不曾注意帝陵那边的事情。直到今日,才晓得帝陵那边早就出了事。十五那一夜,娴妃便持金牌去了帝陵,将静太妃从帝陵之中挟持走了。”
秦玖放下手中的绣花绷子,她忽然想起,那一夜,自己将静太妃的手镯摔碎时,颜聿脸上哀恸的表情。那时,他恐怕已经知道静太妃出事了,那只镯子是他母妃唯一的物件,却被她摔碎了。他看上去那样疲惫,想必是去寻找娴妃和他母妃的下落了。
静太妃多年来一直居住在帝陵,原本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机会,却不想,竟被娴妃劫持走了。
“想必严王心中是很难受的,九爷要不要去探望他?”枇杷见秦玖黛眉轻蹙,若有所思,便提议道。
秦玖凤目一眯,以指叩了叩桌面,淡淡道:“娴妃带走了静太妃,自然是拿她当人质要做什么事。由此可见,静太妃不会有什么危险,严王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应该不会太难过,我们还是不要去叨扰他了。”
枇杷看秦玖神色如常,忍不住面现忧虑。
秦玖垂下头,拈起绣花针,垂首继续绣花。
“宫里的苏挽香,可有动静?”秦玖拈着绣花针问道。
枇杷垂首道:“每日里浣衣,也不怎么和旁人说话,至今没发现什么异样。”
秦玖眯起了眼睛,“让蔡供奉派人盯紧一些。我义妹白绣锦的家人,还没有消息吗?”
前些日子,就在秦玖对颜聿谎称自己就是白绣锦时,她心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虽然很是匪夷所思,但若是真的,那就真的让人不寒而栗了。
白绣锦是她父亲至交好友崔于寒的千金,当年,崔于寒因罪流放到北地,便将自己的爱女崔铭铭托付给了白家。父亲为了掩人耳目,给她改了名字,叫白绣锦,并收她做了义女。
这些日子,秦玖命枇杷派人到北地寻找当年流放到那里的崔于寒一家,竟是杳无音信。
“事情过去了多年,且北地苦寒,那一家人或许早就死在北地了。严王的封地在北地,说不定可以托严王打听打听。”枇杷提议道。
秦玖没说话,垂下头继续绣花。这是一幅菊花图,金黄色的花朵迎风傲放,只剩最后一枚花瓣了,可是却不小心将手指刺破了,一滴鲜红的血珠落在了金黄的菊花上,将菊花染成了一片嫣红。秦玖眉头深蹙,忽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这幅画是尚楚楚问她要的,尚楚楚不日便要随着尚思思和岳敏回云韶国了。岳敏此番前来,除了贺寿,还有一个使命,那便是按照云韶国女皇的意思和庆帝商议了尚楚楚的亲事,将榴莲和尚楚楚的亲事定在了明年三月。在临回国前,尚楚楚脸红红地向秦玖讨要了这幅绣品。眼看着这幅绣品就要绣成了,没想到却沾染了血。
“枇杷,云韶国的使臣是定了后日回国吗?”秦玖蹙眉问道。
枇杷点了点头,“是后日,九爷是不是要去送她们?”
秦玖抚了抚手中的菊花图,怕是赶不及为尚楚楚再绣一幅绣品了,看来只得画一幅画来代替了。
“枇杷,研墨吧,我要作画。”秦玖道。
枇杷颔首。
黄毛不知从哪里飞了回来,嘴里连连嚷着:“着火了!着大火了!大火烧起来了!”
这么多年,秦玖对于这个“火”字,是相当敏感的。听到黄毛的叫声,执着画笔的手忍不住一哆嗦,饱蘸了墨水的画笔在宣纸上重重一按,淡青色的墨迅速地在纸上晕开,犹若腾起的青烟般。秦玖将画笔在纸上一放,起身快步走到院内。
黄毛已经停落在廊间的鸟架上,略肥的身子在架子上荡来荡去,瞧见秦玖出来,尖叫道:“大火,烧起来了。”
这些日子,黄毛都会在夜里偷偷飞出去,有一日回来时,腿上居然绑着一个药丸子。秦玖取下来闻了闻,便知晓这是黄毛从谁的手中带来的了。她没想到他居然来到了京城,当年,她曾经和他约定过,她改换容貌后,不会轻易再去见他。黄毛原本就是他送给她的鸟儿,如今它要飞出去找原主人,她也是乐意见到的。只是,不知黄毛到底从哪里看到的大火。
她仰头望向天空,此时是深夜,丽京城的夜空是深黑色的,天空中只有几个星子在眨着眼睛。只是,正东方的天空,却微微现出一丝红色来。
果然是有地方起火了,秦玖望着那个方向,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枇杷早过去扶住了秦玖的胳膊,他望着那边的天空,忽然道:“那里,那个方向,会是哪里着火了呢?”
“云韶国驿馆。”秦玖慢慢地吐出这五个字。
“云韶国驿馆起火了!”黄毛叫道。它从街面上飞来,定是听到了街上人们的议论。
秦玖闻言,只觉得一颗心刹那间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中。
“枇杷,派人备马!”秦玖忍住内心深处强烈的恐惧,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可是,九爷,你……你确定要去?我看,不如我去打探打探情况,待会儿回来向你汇报。”枇杷晓得,当年的火,在秦玖心中到底留下了怎样的阴影。他知道她至今还会梦见大火,梦见流血。
秦玖并未回答,她头也不回地快步出了月亮门。及至两人牵着马到了大门外,从街面上望过去,只见云韶国驿馆那个方向火光冲天,那红色映红了半边天空,是那样红、那样艳,凄厉得无边无垠。
秦玖望着被烧红的半边天空,只觉得整个人似乎被地狱的冥火燃烧了一般,那种烧灼般的疼再次袭了过来。
云韶国驿馆所处地段虽不及天一街繁华,但后面却临着丽京城入夜最热闹的西市,所以驿馆门前这条街也很热闹。
秦玖和枇杷抵达驿馆门前时,正是火势正旺之时。袁霸也是刚刚赶到,正指挥着骁骑在救火。驿馆周围已经被骁骑封锁,一些看热闹的闲人都已经被驱离现场。
秦玖飞身从马上跳下,站在驿馆大门外的街道上,虽然离火场尚远,但是却可以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风里,带来了烧灼的热力。此时,她除了宽袖中的手在微微战栗外,除了一颗心在胸腔内跳动得几乎要蹦出喉咙以外,整个人看上去倒是神色如常。她走到袁霸面前,焦急地问道:“袁统领,驿馆里的人可都逃了出来?”
袁霸见是秦玖,忙低声道:“九爷怎么来了?”
“我看到火起便匆忙赶来了,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秦玖再次问道。
袁霸叹息一声,“我也是刚刚到,情况还并不清楚。”话音方落,便听得一声哀呼,“楚楚,楚楚,楚楚呢?”秦玖顺着声音望去,见是尚思思和岳敏出现在驿馆大门前。
尚思思很快也看到了秦玖,她提着裙子很快奔到秦玖和袁霸面前,焦急地一把拉住秦玖的袖子,高声问道:“可看到楚楚,她出来没有?”
秦玖急急说道:“我刚来,还不知道情况,我正要问,你们没和楚楚在一起吗?”
尚思思焦急地跺了跺脚,看着浓烟滚滚、大火肆虐的屋舍,说道:“我和敏姨今夜出去走了走,楚楚原本也要去的,可是后来,你们四皇子前来驿馆,说是找楚楚有话说,最后楚楚就没有出去。谁能告诉我,现在这是怎么回事,火是怎么起来的?楚楚呢?楚楚在哪里?”
“什么?你是说四皇子也来了?”秦玖这一惊非同小可,榴莲竟然也在里面。
“袁统领,四皇子和楚楚公主都没有出来吗?”秦玖厉声问道。
袁霸听说榴莲也在里面,顿时也很着急,他大步走过去,将一个从驿馆奔出来的云韶国侍从带了过来,沉声问道:“四皇子和楚楚公主出来没有?”
那侍从被浓烟熏得满脸焦黑,咳嗽了几声,哑声说道:“小的不清楚。这火先是从前院烧起来的,我们都去前院救火,却不想三公主的房间忽然也烧了起来,先是听到一声闷响,接着火便迅速烧了起来。等我们看到并冲过去时,屋门不知怎么被封住了,火势又太大,根本冲不进去。”
尚思思闻言身子一晃,高声喝道:“来人!三公主还在里面,速去救人。”
“还不快去救三公主,三公主若是出了一点事,你们谁也别想活。”岳敏冷声斥道。
云韶国护卫燕云舟显然是随了尚思思和岳敏出去了,闻听此言,早已大踏步朝着驿馆内奔了过去。尚思思和岳敏也要冲进去,被护卫一把拉住了。
秦玖听这侍从的话,觉得榴莲和尚楚楚应当也是还在里面。到了此刻,她根本无暇多想,身子已经随着燕云舟等人要冲进去。榴莲和尚楚楚,任何一人出事,她都无法承受。尤其是一想到他们在火海中随时可能丧命,顿时便心如刀绞。枇杷喊了她一声,她竟根本没有听到。
枇杷施展轻功挡在了秦玖面前,低声说道:“放心,你忘记了吗?我能将他们带出来的。”说着,一掌便将秦玖推了出去。
秦玖被枇杷大力一推,忙施展轻功稳住身形,待到她站定,便看到枇杷已经快步走到正在救火的骁骑面前,将身上披的斗篷解了下来。他将斗篷在水中浸湿,出掌抚过湿透了的斗篷,一阵白腾腾的寒霜出现在斗篷上。原来,在这一瞬间,那斗篷已经冷冻了起来,与此同时,枇杷的双眉也覆上了霜华,犹若百岁老人的白眉一般。枇杷披着犹若结了冰的斗篷冲入了火场之中,那火势似乎遇到了克星,竟是闪避开来。
袁霸惊异地皱紧了眉头,看了一眼秦玖,轻声道:“倘若我猜得不错,枇杷这功夫莫非就是失传很久的寒冰掌?可我听说,要练寒冰掌需要修习一门极其阴寒的内功,只有无根之人才可以修炼,莫非,枇杷他是……”
秦玖心中一沉,忙截住了袁霸的话头,“袁统领可能误会了,枇杷修炼的武功看起来和寒冰掌有些像,但并不是寒冰掌。不过,身怀这种功夫在火里救人倒的确是方便的。”
袁霸眉头紧皱,并未再继续追问,但秦玖心中却清楚,袁霸不追问,并非他不再起疑,而是给了她面子,不再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件事。她想,枇杷的身份,怕是瞒不住袁霸了。她扫了一眼尚思思和岳敏,见两人的注意力都在火势上,并未注意他们的对话,心中略安。她转头看向驿馆内,只见驿馆内那座最大的阁楼在熊熊的大火蒸腾下,终于支撑不住,晃了一下,轰然倒塌。
秦玖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就在房子塌下来的一瞬间,在火光和烟雾弥漫之中,枇杷抱着一个人施展轻功冲了出来。
尚思思和岳敏早推开护卫,不顾仪态地迎了过去。枇杷将怀中托着的人轻轻放在了地面上,揭开了遮在那人身上的披风,冷声道:“烧得不轻,先不要随意挪动,我已经用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不会有性命之忧,快派人去请御医。”
云韶国驿馆内本就有尚思思从云韶国带来的御医,见状早上前去查看。秦玖盯着躺在地面上的人,虽然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但还是可以从身上残存的衣着看出来这是尚楚楚。她人已经昏迷了过去,半边脸起了水疱,看上去惨不忍睹,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有的开始起水疱,有的外皮烧破,向外淌着油脂。原本整整齐齐的一头墨发已经不同程度地卷曲了起来,簪在头上的发簪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
这摇摇欲坠的玉簪,一如秦玖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前几日还在她面前喊着她秦姐姐的姑娘,是那样美丽俏皮,那样善良洒脱,然而,却在这一夜间,红颜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犹若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瞬间在暴风骤雨中凋零了一般。
尚思思和岳敏根本就不敢去碰尚楚楚,岳敏还算冷静,尚思思早跪在尚楚楚身前,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
秦玖晓得枇杷已经用冰寒内力封住了楚楚的心脉,暂不会有性命之忧。当年,若非枇杷用冰寒内力护住了自己的心脉,她恐怕也很难撑下去,很难撑到找到神医的那一天。
枇杷放下尚楚楚,快步走到秦玖面前,低声道:“九爷,属下到处查找了,可以确定,屋内并没有四皇子。”秦玖的心并没有因为枇杷这句话而稍微轻松,没有找到人,那么他到底在哪里?是早就走了,还是出现了其他的意外?秦玖不敢再想下去。
“四皇子在那里!”一名骁骑忽然指着长街尽头高声说道。
秦玖飞快地回首,长长的街道因为大火被映得火红,就连飞奔而来的数匹雪白的骏马也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而为首骑马的那一人,随着他越行越近,秦玖终于看清了他的眉眼,正是榴莲,一直高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些。
在榴莲身边策马而行的人,却是颜聿。他看到秦玖,朝着她悠然一笑,一如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吊儿郎当却又有几许陌生。
秦玖转开眼,微微苦笑。
榴莲一直策马奔到驿馆前,目光穿过人缝,凝注在尚楚楚身上。他惊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飞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呆呆地望着躺在地面上的楚楚,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我离开她时,她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成这样了?”
“四皇子这是在问谁?是在问我们吗?”尚思思在护卫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仰首望着榴莲,冷冷说道:“四皇子,我们离开时,明明是你和楚楚在一起,可为什么我们回来了,这里却起了火,楚楚被烧成了这样子,而你却不在这里。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你到底和楚楚有什么话要说?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尚思思越说越激动,眼底一片愤怒的血红,若非身后的护卫拦着,此时,她恐怕已经将榴莲打倒在地了。
秦玖完全没料到尚思思会怀疑到榴莲身上,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这场火绝对不可能是意外,乃是有心人为之,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榴莲。
“二公主,三公主伤成这样子,我心里并不比你好受,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不介意你胡言乱语。”榴莲皱眉低声说道,“请让开,我要看看楚楚。”
“我不让!”尚思思的声音里透着蚀骨的恨意,她眯着眼睛,环视一周,冷冷说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伤害楚楚的凶手。而四皇子,却是最有可能伤害楚楚的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接近楚楚就是有目的的,并非真心喜欢她。是秦玖施计让你勾引我三妹,让她对你产生了情愫。如今,你成了四皇子,这一次敏姨前来,已经和皇上议定了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份。你却后悔了,你这是要过河拆桥吗?你若是说退婚,我们也不会不答应,你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毒手?你们,谁也不许接近我妹妹。燕云舟,派人围住这里。”
燕云舟闻言,一挥手,云韶国护卫持着兵刃围了过来,将众人阻挡在外。
这大火起得蹊跷,谁都清楚这绝对不是意外。尚思思自然不是傻子,她更清楚,所以她不让他们接近尚楚楚,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但是,她怀疑是榴莲下的手,让秦玖心中一沉。而面对这样的情况,秦玖心中更焦急的是,她不知云韶国御医医术如何,能否医治好尚楚楚,若是耽误了楚楚的伤情,万一楚楚真有个意外,先不说从情感上让人无法接受,而到那时,这件事就更无法收拾了,势必会引起云韶和大煜两国大动干戈。
这件事很明显,就是有人要嫁祸榴莲,破坏两国邦交之谊。但是,此刻和尚思思说这些,她是不会听进去的。她已经起了疑心,只有将尚楚楚医治好,才能打消她的疑心。
秦玖看了眼颜聿,见他并没有看她,只是眸光深沉地望着已经火势渐弱的驿馆,似乎在沉思。倒是榴莲,很快镇定了下来,他显然也知道无法和尚思思沟通,遂走到岳敏面前,沉声说道:“岳大人,驿馆火起,楚楚又在我大煜国出了意外,无论如何,这件事我们大煜国是有责任的。但是,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件事绝对不是我做的。还请岳大人三思,大煜和云韶国多年来一直和睦,恐怕是有些人要故意破坏大煜和云韶两国邦交之谊,此事,我们势必会查个水落石出,给贵国一个交代。至于三公主,我们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尽一切努力医治好她。还请岳大人和二公主不要冲动,千万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现在,楚楚伤成这样,我们还是主要医治楚楚的伤。”
岳敏到底年长一些,还有几分理智,她蹙眉问道:“四皇子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楚楚伤成了这样,就算是救了过来,她的容貌也是毁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我负责,我今日就在此立誓,无论楚楚将来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娶她为妻。”榴莲举起了手,清澈的眸中神情宁静而略带忧伤,同时却也带着果决和坚定。
“说得好听!四殿下,你当真以为自己这么一说,我们就信你了?”尚思思唇角漾着冷笑,“给我们一个交代?四皇子,你不会忘记,当日在明月山庄,我们楚楚就曾遭受过一次刺杀吧,虽然那一次有惊无险,有幸被九爷所救,但事后那所谓的凶手却被人包庇出了狱,至今还没有为我们查出真正的凶手。倘若是这样的交代,我们不要也罢。你说要尽全力医治好楚楚,可若是医治不好呢?那又该如何?”
“倘若医不好,你就算是娶了她,又有什么用?”岳敏低低叹息道。
榴莲站在那里,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沉痛,倘若医不好该怎么办?
秦玖漫步走到岳敏面前,静静说道:“岳大人不必担心,只要岳大人信得过我,这段时间由我来照顾楚楚,我就可以保证能医治好三公主,且不会让她身上留下烧伤的疤痕,依然还你们一个貌美如花的楚楚。”秦玖又转向尚思思道:“二公主,上一次在明月山庄试图刺杀三公主之人,只怕和这一次的纵火之人是脱不了干系的,这件事若是查明,想必那件事也会一并告破。”
尚思思忽然冷冷一笑,不屑地盯着秦玖道:“秦玖,你以为你是谁,你当自己是神医?你若是能治好,我们云韶国的御医自然也能治好,请恕我不能相信你。”
秦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尚思思的讽刺。假若云韶国御医真能医好楚楚的伤,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就在此时,云韶国那位查看楚楚伤情的御医从护卫包围圈中挤了出来,走到尚思思面前,道:“二公主,岳大人,三公主实在伤得太重,只怕老臣无能为力。”
尚思思眸中光芒一黯,她狠狠瞪了那位御医一眼,眯眼道:“敏姨,既然如此,我想今夜就起程回国。燕云舟,还不抱上楚楚,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国内自然会有御医能医好楚楚。”
“万万不可,大煜到云韶国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十多日,楚楚如何能撑得住?请二公主三思。”榴莲定定说道。
尚思思冷笑着环视一周,“我今夜就是要走,我看你们谁能奈我何!”
秦玖叹息一声,看了眼袁霸,低声道:“请袁统领无论如何不要放他们离开。”若是就这样让尚思思带着烧伤的尚楚楚回国,只怕楚楚一条命就会交待在路上。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让尚思思带着尚楚楚离开。
袁霸点了点头,一挥手命骁骑将云韶国的去路阻断了。云韶国的护卫虽多,但还是及不上骁骑的人数,骁骑若是想拦住他们,他们就绝对走不了。
尚思思目光犀利地从秦玖面上掠过,唇角掠过一抹冷冷的笑,眸色冷厉,杀气从周身溢出,“你们当真要拦?那今夜我们就算拼上一条命,也绝对要杀出一条血路。”
双方侍卫刀剑相向,气氛凝滞,双方之间的争斗似乎一触即发。
秦玖蹙紧了眉头,如此恐怕就不好办了,其实,她并不想让骁骑和云韶国护卫真的打起来。
就在此时,一直未曾说话的颜聿忽然笑了起来,高高束起的墨发在火光中猎猎飞扬,而他的笑容在火光映衬下,更是邪魅得颠倒众生。他懒懒地说道:“袁统领,本王最看不惯的,便是以多欺寡,还不让他们放下武器。”他走到尚思思面前,眨了眨眼道:“思思,你执意要回国,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你肯不肯听。”
尚思思冷厉的目光落在颜聿身上,稍稍缓和了一点,点点头道:“有话请讲。”
颜聿笑了笑,俯身不知说了些什么。尚思思似乎没听清,正蹙紧了眉头,就见颜聿忽然伸掌在尚思思后颈上一劈。尚思思的神色顿时凝滞,双目一闭,整个人便软了下去。
颜聿顺势揽住尚思思的腰肢,环抱着她转向岳敏。谁也没料到颜聿会在此刻出手,云韶国护卫的刀剑顿时都指向了颜聿。他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脸色忽然一正,凤目之中神色肃然,“岳大人,你多年为官,一些利害关系当是清楚得很。今日之火,来得蹊跷,但绝不会是朝廷为之,更不是四皇子所为。四皇子若要和三公主退婚,也绝对不会做害人这种愚蠢的事情。岳大人心中当如明镜一样,如今形势,你们若是离开,大人也当明白不妥。你们此时若是离开丽京,且不说楚楚公主因伤经不起路途颠簸,就算楚楚公主没事,你们以为那些纵火之人肯让你们安然回到云韶国?只怕待你们一出丽京城,便会遭到追杀。想必大人也不愿意看到云韶和大煜两国因此而开战吧!”
岳敏面上神色变幻,最终化为平静,她沉声说道:“严王说的一切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如何相信你们能将楚楚医好?”
秦玖目光流转,凝注在岳敏脸上,“岳大人,不知你可听说过鬼吏愁?”
岳敏一愣,问道:“鬼吏愁?你说的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鬼吏愁?据说死人他也能医活,前来勾魂的鬼差鬼吏见了他都发愁,你说的可是他?”
“不错,我能请到鬼吏愁为楚楚公主医治,不知云韶国可有御医的医术能比得上鬼吏愁的医术?”
岳敏摇了摇头,“可是我听说此人行踪不定,你又如何能请得到他?”
秦玖淡淡一笑,“岳大人,我恰好知道他在哪里,我会请到神医为楚楚医治。”
岳敏凝视秦玖片刻,视线又转向榴莲。火光之中,榴莲目中清澈如水,一眼便能看到底,她最后点了点头,慢慢说道:“我要你请来鬼吏愁,还我们一个花容月貌的三公主。”
秦玖慎重地点了点头。
火渐渐被扑灭,尚楚楚居住的屋舍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其他屋舍虽还矗立,却已经摇摇欲坠。所幸周边民宅受波及不大,袁霸已经命骁骑将驿馆四周严密封锁,不让任何人进去。
颜聿怀抱着尚思思,对岳敏道:“岳大人,你们不如暂居在王府,我那里很安全,也适合三公主养伤。”
榴莲也上前一步道:“我那里也可以,这一次,我一定会誓死保护楚楚的。”
“我看就住到严王府中吧。”岳敏瞥了眼榴莲,慢慢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