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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 第二卷 翻云手 第41章 七叔恋爱

所属书籍: 天下第一嫁

    事实证明秦玖的判断是对的,颜聿不是不好赢,而是根本就赢不了。也不知道是颜聿运气好,还是她的运气差,总之,颜聿不光牌好得出奇,牌技也极高。

    两人连玩了三局。第一局,秦玖没赢。第二局,颜聿没输。第三局,她说和局吧,颜聿不干。

    连输三局。

    这种叶子牌,她们闺中女子偶尔也玩玩的,她牌技还是不错的,这次竟输得这么彻底。但早先说好了三局两胜,她忍着气将叶子牌在桌面上一摔(其实,她是很想摔在颜聿脸上的,玩个叶子牌这么认真做什么?)。

    颜聿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牌往桌面上一铺,一字一顿含笑道:“九爷,你输了!”

    “我知道!”她不光输了,还输得很惨,有必要再提醒一遍吗?

    “那么愿赌服输,九爷是不是该遵守你的赌约了?”颜聿慢慢吐出这句意料之中的话语,旋即,饱蘸了浓墨似的狭长双眸深处有火光隐隐闪烁。

    秦玖面上虽刻意维持着沉静如水的笑意,淡淡问道:“上一次,我记得王爷的牌技没这么高,没想到才没多久,牌技就如此高明了,当真了不起。”

    颜聿大言不惭地说道:“那是,本王不光牌技好,牌也好。”

    “王爷运气当真好。”秦玖浅笑道。

    颜聿冲秦玖雍容一笑,“那是我出千了。”

    秦玖瞪大了眼。方才,她就诧异颜聿运气好,一手又一手好牌,不过,她没往出千那方面想。再者她认为,出老千这种事,和她玩个叶子牌,颜聿应该不至于做吧。谁曾想到,人家就是做了,而且,还做得理直气壮的,还真是无耻得光明正大啊。

    “这个,你怎么能出老千呢,这样赢了,是不是该不算了?”秦玖淡淡说道。

    颜聿伸手抚着下巴,笑得勾魂摄魄,“这个,九爷你也没说不让出老千,又没说出老千赢了不算。怎么,九爷这是要悔约?”

    秦玖蹙眉,好吧,她确实是没这么说。只是这个、这个,玩牌不是都不能出老千的吗?怎么到颜聿这里,出老千是正常的,不出老千倒是不正常的了?这是什么道理?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九爷有话说。”颜聿懒洋洋说道。

    盼馨温婉一笑,不忘招呼兰舍道:“既然如此,我们都出去吧。兰舍,走了。”

    兰舍看了秦玖一眼,不甘地说道:“好久没见九爷了,本想今晚好好伺候九爷的。九爷和王爷谈完了事,能不能到兰舍那里去,我新学了舞,还想跳给九爷看呢。”

    “今晚九爷恐怕去不了了,兰舍你就别等了。”颜聿用酸不溜丢的语气说道。

    盼馨漫步过来,拽了兰舍的衣袖道:“兰舍新学了舞吗,那就跳给我看吧。”边说边将兰舍拽走了。

    屋内人很快退得干干净净,只有枇杷还抱着剑站在秦玖身侧。

    颜聿皱眉道:“枇杷,你怎么不走,我和九爷要亲亲,你也要在这里看?”

    枇杷顿时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枇杷也不算傻,其实也早看出来,颜聿和秦玖之间,是有些暧昧的。他瞥了秦玖一眼,见她朝着自己点了点头,便低头抱着剑走了出去。

    当屋内只剩下秦玖和颜聿时,秦玖心中那种不自在瞬间似乎被放大了。无忧居虽是青楼,但这间屋子却被收拾得优雅而不失华丽。红烛光影旖旎,水晶珠帘随着夜风互相碰撞着发出玎玲清脆的声响。一侧的大床上,铺着华丽的被褥,香炉里燃着似有若无的清香。

    方才,她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忽然发现,这一切怎么这么让人不自在。

    秦玖和颜聿玩叶子牌的桌案上摆着酒盏,里面盛着酒气浓郁的美酒。颜聿坐在椅子上,烛火的光影在他那俊美的眉目间镀上深深浅浅的影。他唇角漾着淡淡的笑意,眸色深深,看不出在思量什么。

    秦玖也是,绝丽的面上神色淡定,但心中其实早已经翻腾了起来。

    那一句任凭你摆布真的范围很广。颜聿要是提出点什么过分的要求,她该如何?其实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会提过分的要求的,他要是不提,就不是颜聿了。

    这个时候,秦玖其实是很后悔方才冲动之下和颜聿打的赌了。

    颜聿的视线在秦玖的笑脸上划过好几圈,双眸之中暗流汹涌。

    “王爷,有什么吩咐,你就说吧!”秦玖刻意放慢语速,低声问道。

    颜聿伸指翻着散落在面前桌面上的叶子牌,心中忽然有些紧张。他端起酒盏,仰首饮了几口酒。俊美的脸颊上隐隐涌起血色,倒似抹了一层胭脂。他忽然趋身凑到秦玖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秦玖,他的睫毛很长,秦玖觉得,他的睫毛几乎要扫上自己的脸颊了。

    “泪珠儿,你脸上这红点怎么来的?”他忽然问道。

    其实,秦玖脸上的红点已经消去了很多,不算太显眼了,但若是细看,还是可以看到浅红色的痕迹的。

    秦玖觉得自己原本高高吊起来的心松了下来,她慢慢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脸上的红点,道:“谁知道呢,不知道怎么就出了这些红点,或许是蚊子叮的吧。”

    “啊,那这蚊子好厉害,叮了这么多口,泪珠儿的血一定很美味。”颜聿笑吟吟道,他也没有再细问,而是意态慵懒地以手撑着头,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秦玖,就好似永远也看不够一般。

    秦玖被颜聿看得极不自在,凤目一眯,淡笑道:“颜玉衡,你真是风流,话说你到底喜欢过多少女人?”

    颜聿听到秦玖这句话似乎极是高兴,唇角一勾,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过很多女人?而且泪珠儿,这句话不是应该由我的女人说吗?”

    秦玖一愣。这句话似乎有那么点不恰当,她怎么问出来的?她觉得自己现在最恰当的做法便是闭嘴,和颜聿比无耻,她肯定完败无疑。

    “泪珠儿,你说的,任我摆布,是吧?”颜聿低低地柔柔地说道。

    他起身,不慌不忙地灭了灯烛。

    秦玖脑海中念头转了又转,考虑着到底要怎么做,是要一掌扇到他脸上,还是一脚踹在他的命根子上。也就是她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颜聿便走到了她身畔,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肢。

    秦玖终于想好了,决定还是先从脸上下手。这时候,就听颜聿在她耳畔低声道:“泪珠儿,你跟我来。”

    秦玖原本伸出的手顿住了,随着颜聿从窗子里跳了出去,上了屋顶。

    夜色已深。

    墨黑的天空中,月色如女子的弯眉,散发着淡淡的清光。漫天的星斗在空中眨着眼睛,如斯的晶亮,如斯的璀璨。

    颜聿拉着秦玖抱膝坐在屋顶上,两人仰望星空,感觉整个人被天空包容了一般。

    颜聿指着北天方向的北斗七星中最亮的那颗星道:“泪珠儿,你知道那颗星叫什么名字吗?”

    “是叫玉衡吧!”秦玖听说过,这是“玉衡”这个字的由来。

    “是,我父皇给我的字便是来自这颗星。据说这颗星是七星中最小的一颗,却也是最亮的一颗。”

    “可见,先皇对你还是寄予厚望的。”秦玖慢慢说道。

    颜聿不语。

    不远处,无忧居前厅悠扬的琴音遥遥传来,亦歌亦泣,幽幽咽咽,穿过悠长的回廊,飘入静寂的后院,环绕在两人周围。

    暗夜之中,颜聿的背影好似一抹清淡的泼墨画。

    “泪珠儿,你可以叫我玉衡吗?”颜聿忽然慢悠悠地说道。

    秦玖仰望着漫天星斗,听着颜聿这句话,轻轻点头道:“好,玉衡。”或许是夜色太美,或许是他的背影太悲凉,触动了她的内心,这个名字自然而然便从秦玖口中叫了出来。

    “泪珠儿,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颜聿忽然郑重其事地问道。

    秦玖习惯了他的吊儿郎当,习惯了他的慵懒邪魅,对于这么正经的颜玉衡问出这么严肃的问题,她忽然有些不适应。她眯眼,认真地想了想颜聿这个问题,慢慢说道:“复杂!”

    其实秦玖一直觉得最适合颜聿的词应该是放荡、无耻,但不知为何,她此时脑中想出来的词却是“复杂”。的确是这样的,她能看懂很多人,唯独读不懂他的心思。

    “复杂啊!”颜聿懒懒一笑,似乎对这个词不太满意,但也不是特别不满。

    “那你愿意和一个复杂的人在一起吗?”颜聿懒洋洋问道。

    这句话令秦玖心弦莫名地绷紧,宽袖内双手不由得紧握,才努力控制住似乎已经由不得自己掌控的心跳。

    她心中其实是明白颜聿所谓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的。因为当年,她还是白素萱时,他也曾这么对她说过。她还记得,她听到他如此大胆的表露心迹,当时只是冷冷地一笑,用淡漠而冰冷的语气道:“颜玉衡,你当我白素萱是什么人?”她那时一心恋着颜夙,对于颜夙这个声名狼藉的七叔忽然向她表白,让她觉得极其不可思议,且感觉到有些羞恼。

    今夜,再次听到这句话,一瞬间她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她不知道,颜聿为何会忽然对她说这样的话。在世人眼中,她是勾魂红衣,是一个放荡狠辣的女人。虽然说这段时间,她和颜聿一直在合作,她也的确帮了颜聿,但颜聿应该是明白的,她帮他其实也是在帮她自己。若说颜聿喜欢上了她,她其实是不太相信的。

    所以,即使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境况也不同,她想她还是会拒绝他的。

    秦玖慢慢仰起脸,轻轻咬了下唇,低低一笑,“玉衡,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颜聿微微笑了下,长眸扫了一下四周,凑近秦玖身前,顿了一下,低声解释道:“我……我说的在一起的意思是,让你做我的……做我的女人。”

    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颜聿一边说,一双绝美长眸锁住了秦玖的面庞,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怕错过了她脸上哪怕最细微的一丝表情。

    秦玖笑了,笑得妩媚,笑得风情万种,“说起来,做你的女人对我而言,倒是最简单不过的事,那我们下去吧。”

    颜聿坐在屋瓦上一动不动,好似一尊沉默的雕像。

    秦玖凑近他身畔,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脸颊,笑眯眯道:“你怎么还不走,总不会是想在这里吧!”

    颜聿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秦玖。朦胧的月色和着屋内透出来的灯光,将她的一张脸庞照得说不出的绝丽与妩媚。她的眼睛因为笑,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状,目光中透出来的是满满的勾人的情意。

    颜聿扭过头,盯着天边的一弯残月,慢慢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都做我的女人。”

    秦玖唇角的笑意更浓了,用一种略带讥诮的语气道:“玉衡,我没听错吧?我记得以前我和你说过,要你做我的情人,当时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即使你再钦佩我,我们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情人,是这样说的吧?”

    颜聿皱着眉头想了想,“这句话,我说过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我没说过吧?不是你听错了,就是你记错了。”

    秦玖蹙眉道:“玉衡,你当真健忘啊!”对于颜聿的无赖,秦玖虽已经习惯,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颜聿低笑道:“好吧,我是说过。不过,我改变想法了,不行吗?”

    “那苏挽香呢,你心里还有她,你是想让我做你的女人之一?”

    “唯一!”颜聿定定说道。

    凤目带着勾魂摄魄的力量紧紧盯住她,唇角浮着淡淡的浅笑,一如既往的诱惑。

    对于颜聿这个毫不犹豫的回答,秦玖还是很意外的,但是她还是迎视着颜聿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可我还是不想做你的女人!”

    他想让她做他的女人,她便会做吗?颜聿早已料到秦玖会如此说,但真正听到了这样的回答,失望还是如冰针一般刺中了他的心。

    “泪珠儿,愿赌服输可是你自己说的。”颜聿凝视着秦玖,唇角渐渐绽开一抹蛊惑人心的笑意。

    秦玖终于知道自己落到颜聿设好的套里了。方才玩叶子牌时,他们的赌约是输者任赢者摆布,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要她做他的女人。这个赌约,她倒是赔大发了。

    秦玖唇角浮起一丝苦笑,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得不答应他了。

    从两人合作至今,他和她都是极守诺的。她不想打破他们之间这种好不容易形成的信任。何况她若执意拒绝,似乎显得自己太过矫情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白素萱了,现在她是妖女。答应他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和他谈谈情,自己并不会少块肉。

    当初她和颜夙谈情时,最亲近不过是拉手、拥抱,亲吻对于他们而言就犹若是品尝禁果。自然,颜夙是君子,颜聿显然不是。倘若颜聿想要进一步亲近,她也是可以对付的。她便以娶她做借口,相信颜聿就算对她有些兴趣,也还不至于要娶自己。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条件,那我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不过,说我做你的女人似乎不对,应该说你做我的男人准确点,是吧,玉衡。”

    秦玖其实是想提醒颜聿,她有很多男人的。或许他听了这句话,会放弃这个想法。

    颜聿对于秦玖这句话没什么反应,听到她答应了,他唇角绽开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很自然地说道:“泪珠儿,坐这里来!”

    秦玖坐着还没动,颜聿已经一俯身,揽住了她的腰肢,轻轻一扯,她便随着力道跌坐在他腿上,然后被他一把牢牢地抱住了。

    秦玖的身子顿时僵住了,想要挣扎,却觉得有些不妥。便在这时,颜聿已经凑了过来,伸指勾起了她的下颌,用一种略带强迫的力道,将她的脸扳了过来,让她面对着他。

    朦胧的月色之下,面前近在咫尺的容颜俊美无瑕,宛若玉石精雕细琢而成。那一双狭长的眼眸中,点染着勾魂摄魄的光华,这样的目光,让人无法抗拒地迷失。

    秦玖感觉到自己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两人距离极近,他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秦玖的颈项与面庞,令秦玖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阵轻颤。颜聿没忽略秦玖这个动作,对于她这个反应,他满意地笑了,那抹笑意自他唇边泛开,点染在眼底,变成不易觉察的促狭。

    秦玖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笑容,不解他此时到底为何而笑。

    “泪珠儿是不是有些冷?”颜聿伸指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

    “我也不是太冷。”秦玖微笑道。

    颜聿更紧地抱住她,在她耳畔道:“还说不冷,身子都抖了。”

    秦玖眯眼笑道:“本来是冷的,你这一抱倒是不冷了。不过,这会儿有些困了。”她说着,便顺势滚倒在颜聿的怀里,将自己的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一弯弦月冷冷挂在天边,清凉的风拂来,送来阵阵花香,不远处的楼里,不知是哪一位姑娘用婉转娇美的嗓音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秦玖依偎在颜聿的怀里,从他身上透出来的温暖渐渐驱走了她身上的寒意,都说饱暖思睡,大约是太暖和了,秦玖觉得疲倦困意浮了上来。

    今日奔波了一日,原本便是该回府歇息的,不想遇到了颜聿,不得已到了无忧居,又打了大半个时辰的叶子牌,她是真累了。

    秦玖就偎依在颜聿怀里睡着了。

    颜聿坐在屋瓦上,抱着秦玖一动也不动。他借着月色,打量着靠在自己臂弯里的女子。

    如水般的月光柔柔地笼罩着她的眉眼,沉睡的她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静美和柔和。青丝如瀑披散在他的臂弯上,夭红的衣衫裹着她美好的身段,美好得令他恨不得珍宠一辈子。

    他拥着她,觉得自己那颗寂寥冰冷了许久的心,慢慢地暖了起来。

    夜风渐冷,他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他坐在屋瓦上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便会吵醒了她。

    月色下,她的面庞看上去如斯美好,他忍不住垂下头,凑近了她的脸颊。

    他忽然想亲她一下。

    如果现在她醒着,他亲她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但是,人家睡着了,他亲她倒像是做贼。

    颜聿眯眼,心想:就亲一下。

    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地碰了碰,温软柔和的触感好似粉蝶的羽翼,从他的心尖上轻轻地扇过。但是,这轻轻的算不得吻的碰触却让他的心不可遏止地乱跳了起来。

    他抬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记起了当初他亲白素萱的那一吻。

    那时,她对他说:“颜玉衡,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可这不能成为你放荡的理由。你才来京几天,放眼整个丽京城,还有什么是你没有玩过的?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又换了多少个?这些我管不着,可我不想成为她们其中的一个。”

    他并没有去听她的话,而是盯着她娇软如花瓣般的唇,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她喜欢作画写诗,身上总带着花草和墨香交织的淡香,那种香气很清很浅,却淡而弥久。

    她说了几句,看到他并没有在听,很快地闭住了嘴,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他极快地靠了上去,伸臂揽住了她的腰肢,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她还没有说完,他便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柔柔的、软软的,那种美好的触感让他脑中一晕,他就像是第一次吃到糖的孩子一般,很自然地想索要更多,但由于他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而对方又毫不配合竭力在挣扎,所以他这一吻便犹如强盗掠夺一般,最终不小心咬破了她的唇。

    但是他并不知道,直到他尝到了血腥味,才心中一惊,猛然放开了她,然后他便看到了她红肿的唇和唇上那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色。

    他心疼懊恼极了,忙从身上掏锦帕,冷不防她甩手给了他一巴掌。他没想着躲开,这一掌扇得很结实,可见她是很愤怒的,巴掌声清脆而响亮,甚至扇得他唇角溢出了血丝。

    他看到她眼中隐隐有泪光,低着头,用帕子捂着嘴,快步走了。虽然他被打了一巴掌,可他却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一向端庄冷静的白素萱慌乱失措的样子。

    他一直在想,这是不是表示,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颜聿的手慢慢地蜷了起来,呼吸乍然变得急促起来。

    这些年,每一次想起她,他会想起她美好的样子,想起她婀娜的身姿、明媚的笑容、清丽如水的眼波、低回优雅的声音。

    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想起她的琴声,想起她的画作,想起她的一切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眷恋、他的甜蜜,却也是他永远无法割舍的疼痛。

    或许是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那样一个事实,所以他每一次忆起来她,都是她美好的样子。可是在每一个无眠的深夜,他都会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他踩着大火后的断壁残垣走到了她身前,他看到了盖着白布的她,他用颤抖的手掀开,婀娜红颜早已化作一具焦黑的残骨。

    三年了,他永远都能清晰地记起那个早晨,天边的朝霞,像是从地狱里蔓延出来的烈火,烧红了天空;又如同一道溃烂的伤口,正在缓缓淌出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染红了整个世间。

    他曾经历过无数次生死,遭受过致命的打击,原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沟沟坎坎是他跨不过去的,可当看到她化为一具焦骨,他没出息地昏了过去。

    “素素……”他痛苦地吐出这两个字,眼眶里渐渐涌起了一层雾气。

    他低头看着秦玖,她睡得很安然,似乎根本无梦。

    两个绝然不同的人,给他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他伸出手指,抚过她的眉眼、脸颊、下巴,最后流连在她眼角边的那颗嫣红的泪痣上。他微微用力,在那颗泪痣上摩挲着,片刻后,他抬手看了看,发现手指上多了一片淡淡的红,而秦玖脸上那颗嫣红的泪痣,颜色已经变得极是浅淡。

    颜聿眯眼注视着这颗很明显只是一个疤痕的泪痣。

    他的手指再次流连在平滑而柔嫩的肌肤上,他摸得出,这疤痕不像是刺伤。他微微用力,将怀里的人更紧地抱住,宛若溺水的人抱住了最后的一根浮木。

    弯月穿云,银光洒照下来,天地皆凉。

    子夜时分,在城东那大片宅院中,忽然有呜咽的琴声响了起来。幽幽咽咽,缥缈如梦,点缀着这更深露重的残夜。

    清夜苑二层的房间布置精雅,檀木牙床,鲛纱云帐,临窗处并排放置着两架檀木案,一张上面摆放着一把古琴,另一张桌案上放满了作画用的颜料和宣纸,在靠墙处,摆放着一排衣柜。

    颜夙正坐在木案上的古琴前抚琴。玉冰手捧茶盏,在一侧侍立。

    颜夙弹奏的这首曲子玉冰听过,这首曲子的名字是《木兰花》,是白素萱谱的曲子。她经常听王爷弹奏,曲调早已听熟了。可是今夜颜夙所弹奏的,韵味和平时相比,却差了很多,不似以前的琴曲清越,仿若将极深的痛楚和悲恸凝在曲中,透出浓如夜雾般的悲凉,而且,随着琴音弥漫,原本曲子中的婉转缠绵也衍变成悲痛欲绝,用不成语言的音调奏尽哀伤。

    玉冰捧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她知晓王爷为人冷静,虽时时借着抚琴定心静神,但以王爷的修为,若非心情悲到极致、乱到极致,绝不会在琴声中泄露半分。

    可今夜……

    方才,李瑞送过来的昙花搬到苏挽香的屋内后,片刻后,有两株昙花便盛开了。王爷陪着苏挽香观赏了一会儿昙花,又陪着她用了两碗稀粥,在苏挽香歇息后,王爷便派人驾车到了这里。

    这处院落是王爷在两年前派李瑞高价买来的,平日里只让一个婆子在这里看门打扫,偶尔会派她采购一些衣物被褥送过来。这处宅院是王爷的秘密宅院,她晓得王爷是买给谁的,可是,她不明白,王爷为何没有带苏挽香来。

    玉冰提心吊胆地看着颜夙抚琴,她早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又不敢去打断他。这支曲子,她数不清王爷已经弹了多少遍了,看王爷这样子,是打算弹奏一夜了。

    此时的颜夙,虽然自己在抚琴,可是他却并不能听到自己的琴音,因为在他的心中,正有一个女子也奏着同样的曲子。

    那是白素萱。

    她的弹奏清越典雅,并非无病呻吟或故作清高的矫情,而是真正的相思缠绵,犹若月下的牡丹盛开着别样的寂寥,却又不减孤傲之姿,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他闭眼,每一个与她有关的片段在他眼前呈现,错综成了混乱而模糊的一片。

    他记得她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记得她的每一个眼神。这几年,他一直能在苏挽香身上看到与她有关的一切,然而今夜,那一株株绽放的昙花,就犹若一把把利刃,剜去了他这些年的希冀。

    三年前,当他赶到白府时,她的闺房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他冒着烈焰将她从里面救了出来,当时,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已经烧得起了火泡,整张脸更是惨不忍睹。他抱她出来,让人弄了一具假的烧焦的尸体放在那里,命人悄然将真正的她送了出去。

    他知晓白家所犯之案很难翻案,为了保住她,他生怕有人走漏了风声,所以,平日里还是照常上朝查案,并做出悲伤欲绝的样子来。但私底下,他一直在派人暗中医治她。他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终于医好了她,可她的容貌早已经毁了,御医不得不为她重塑容颜。医好后的她,容颜改变,只在一颦一笑间,还隐约可见她以前的影子。

    醒来后的她,因为受了极大的刺激,忘记了所有的事情,甚至忘记了她自己是谁。初好的那一段时日,她又极其怕火,一直养了近一年,她才恢复如初。只是,她还是记不起过去的事情。

    苏青的三女苏挽香恰巧因病离世,他便让她顶替了苏青的三女回到了丽京。他想,到了熟悉的丽京城,她或许便会忆起过往。

    可她没有忆起过往,他看着她就犹若在看着一个没有灵魂的素素,一个素素的替身。而今夜,他竟然知晓,她真的只是替身。

    素素一旦接触昙花,片刻后身上便会起红点。可是,苏挽香并没有。

    她不是她!

    悲伤和绝望犹如利齿,啃噬着心底,令那原本就已经空洞的心越发苍凉起来。

    琴音如水,凝噎难平,此刻,他的心也如琴声与夜色,坠入了悲痛和黑暗之中。

    这凉夜,没有了她,如此的冷,如此的漫长。

    这颗心,没有了她,如此的苍凉,千疮百孔。

    窗子里渐渐透出了惨白的晨光,一夜过去了。

    他指下一用力,那极韧的琴弦一根一根地绷断了。在琴音戛然而止的怪异声响中,断掉的弦弹起来,将他的十指皆割伤。殷红的血滴淌在琴面上,像是一滴一滴鲜红的泪珠儿。

    他僵直着背,缄默地看着那一滴滴的血珠,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这样一块块碎落在这里,再也收拾不起来了。一种疼痛从指尖蔓延到心口,再弥漫全身每一个角落,就像是生无可恋的绝望,慢慢地将他吞噬,直至淹没。

    琴弦断裂的声音惊到了玉冰,她忙走过去。看到断掉的琴弦,琴面上溅落的血珠,以及颜夙划伤的十指,玉冰吓了一跳,忙取出帕子,为颜夙的手指止血。

    “殿下,天快要亮了,您一会儿还要上朝,先躺一会儿吧。”颜夙犹若泥塑木雕般,任由玉冰扶着躺倒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再无声息。

    玉冰不晓得颜夙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她放下帐幔,坐在床榻一侧守着不敢走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敏感地察觉到,王爷遭受了灭顶的打击。

    黑夜已去,黎明来到。日光爬上了窗格子,在地上投下了淡淡的光晕。

    颜夙依然没有动静。

    他错过了卯时上朝的时辰,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

    日影挪移,天色近午,小巷中传来叫卖桂花糕的声音,夹杂着谁家孩子的嬉笑声。

    颜夙依然没有动静。

    玉冰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她终究忍不住,低声唤道:“殿下,该起了。”

    帐内没有人应答,若非是玉冰亲自搀扶了颜夙躺在床榻上的,又亲自在这里坐着守了这么久,她几乎以为这床榻上没有人。

    “殿下,该起了!”玉冰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

    里面依然无声息,玉冰正要掀开帐幔,就见帐幔从里面掀开了。玉冰忙将帐幔挂在挂钩上,过去搀扶颜夙。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颜夙,瞬间愣住了。才一夜的工夫,她似乎不太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他明明是王爷,却又不太像。她细细打量,才找到了不同之处。

    是鬓发。

    颜夙两鬓边的发,原本漆黑如墨染,此时却微现霜色,在日光映照下若隐若现,为他平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玉冰惊得瞪大了双眼,望着颜夙鬓边星星点点的几缕霜华说不出话来。

    一夜之间,年轻俊美的安陵王好似老了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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