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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 第二卷 翻云手 第26章 永不言情

所属书籍: 天下第一嫁

    秦玖想起袁霸方才的警告,说若是出来得晚了,就会有危险,忙对颜聿道:“我们得走了。”

    颜聿似乎并不乐意这么快与母妃分开,他一拉静太妃的手腕,神色凝重地说道:“娘,随我走吧,我决不能让你再在这地底下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了。”

    静太妃不知为何,脸色变得很难看,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颜聿的话,或许听到了,没有时间去领会他的意思。她只是抱住颜聿的臂膀,眼神里饱含着万分不舍和恐惧。不过,很快,她便猛然一放手,将颜聿推到秦玖身畔,万分决绝地说道:“聿儿,你们两个,赶快走!记住,离开后,再也不要回来看我了。今日见你们一面,娘已知足,走吧,你们两个,以后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白头偕老。”

    她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殷切的期盼。

    “为什么要赶快走?难道会出什么事?不管如何,要走一起走!”这些年,他多次想进帝陵,可不是为了仅仅见母妃一面,而是为了将她救出来。

    屋门忽然被推开,袁霸出现在门口,他冷冷说道:“有人来了,如果还想顺利出帝陵,就先请王爷和九爷出来,赶快找个地方避一下。”

    静太妃语气忽然变得凄厉,“聿儿,记住,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便会活得好好的。你若是出了危险,我就会立刻死去。”

    颜聿怔住了,在秦玖的拉扯下,迅速退出了静太妃所住的墓室,在袁霸的指引下,与枇杷一道沿着墓道向来时的路而去,但袁霸却并没有跟上去,而是留在了墓室门口。

    秦玖在转弯前,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墓室门前忽然多了好几个人,皆是黑衣。而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头上戴着风帽,他在将风帽摘下那一瞬间,秦玖看到了他头上闪着金光的头冠。

    秦玖的心一沉,这算不算今夜意外的收获。她终于知晓,为何袁霸说他们走得晚了,会有危险。袁霸早就知道庆帝会来帝陵,或许,他们今夜之所以能这么顺利进帝陵,也正是因为庆帝要来,所以,作为大统领的袁霸事先过来安排,才能趁机接了她和颜聿进来。倘若平日里,庆帝不来帝陵时,怕是袁霸也不会这么容易能进来。

    庆帝在深夜会来帝陵探望作为罪人在帝陵赎罪的静太妃!

    虽然素衣局所搜集的信息里面不包括这一项,但这并不代表庆帝是第一次来,只能说明,这件事庆帝做得够隐秘,所以,秦玖很快推断,庆帝和静太妃关系匪浅。方才,她和颜聿进来的那条暗道,也许是为了方便庆帝进来而设置的。很庆幸,今夜庆帝没有走那条暗道进来,而是从前山进来的,不然,他们恐怕不能这么顺利地退走。

    秦玖不知颜聿是否看到了庆帝,墓道太狭窄了,方才她将颜聿推到了墓道里,所以他是走在她的前面的。原本,颜聿是不愿意离开静太妃的,走得很慢,是被秦玖推挤着走的。而此时,他却根本不用秦玖推,自顾自走得很快,根本不去扶着狭窄的墓道两侧的石壁。他的肩膀和手臂不时地蹭到石壁上,所以他走得有些跌跌撞撞。很明显,他一定是看到了。

    秦玖难以想象,颜聿此时的心情是如何复杂。她微微蹙眉,就在这时,她发现,颜聿走错了方向。帝陵内墓道岔路很多,方才他们进来时,是直走并没拐弯,所以秦玖记得来路,颜聿此时走的方向很明显不是出去的那条墓道。

    秦玖忙快步赶了过去,想要拦住颜聿,便在此时,墓道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秦玖心中一寒,不知此人是袁霸的骁骑还是庆帝的暗卫。倘若是袁霸的骁骑,将他们抓到袁霸那里,或许还有转圜之机,但倘若是庆帝的暗卫,就不妙了。她心中正在思索,来人已经拦在了颜聿面前。

    “严王怎么在这里?”那人冷声问道。

    秦玖注意到他穿的是一袭黑衣,正是庆帝暗卫的服饰,心道,此人怕是不能留了,他们都没有蒙面。若是庆帝知道颜聿来帝陵,知道他是来看他的母妃,但若是庆帝发现她牵扯其中,那会是什么后果。她冷冷一笑,黑眸中掠过一道厉光。她不得不,让自己的双手再一次沾满鲜血了。

    颜聿扶住了石壁驻足,邪邪答道:“怎么,这里我不能来吗?本王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跟谁来的?”他语气里的戾气极重,在这冰冷的墓道中,听得秦玖心中不寒而栗。

    暗卫沉声道:“严王,对不住,这帝陵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恐怕,你得随我去见圣上一趟了。”

    “本王偏不去,你待如何?”颜聿一字一句,吐字如咒,声音如利剑般。

    “那奴才就不得不得罪了。”暗卫慢慢说道,将手中的剑抽了出来,这是要用强了。

    秦玖凤目一眯,漫步走到颜聿身侧,伸手攀在颜聿肩头,朝着暗卫一笑道:“这位大哥,你放心,我会劝严王去见陛下的。”话音未落,搭在颜聿肩头上的手轻轻一弹,一根绣花针带着丝线飞了出去。

    暗卫一惊,忙伸手去挡,就在此时,那一根绣花针却蓦然爆开,散作了十二根绣花针,分别朝着他身上要穴刺去。

    这一招是秦玖的杀招。起初的一根绣花针,其实是十二根绣花针黏在一起的,在到了敌人面前再爆开,向不同的方向刺去,令人很难提防。

    墓道岔路很多,倘若这个暗卫改变主意,转身回去向庆帝报信,这么狭窄的墓道,颜聿又在她前面挡着,她可没把握能追上。所以,秦玖一出手便是杀招。

    暗卫果然中招了,被刺中多处穴道栽倒在地。

    秦玖拽着颜聿从枇杷身侧挤过去,对他道:“你去将他身上被刺中的地方再补上几剑,不要让人发现是被绣花针刺中的,我带着严王先出去!”

    枇杷明白,秦玖是怕别人从伤口判断出兵刃来,答应一声,依言过去。

    秦玖拽着颜聿向外冲去,黑暗之中,只听头顶上传来颜聿低醇邪魅的声音,“好狠啊,不愧是勾魂红衣。”

    秦玖妖娆一笑道:“狠?”

    是啊,狠辣、无情、妖孽、无耻,甚至下贱,这就是她——秦玖。

    秦玖拉着颜聿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到了第一道门,外面的骁骑开了门,她和颜聿走了出去,从狭窄的积满了水的过道向第二道门走去。她的脚踩到了冰冷的水洼里,一阵冷意从脚心里沿着腿向上蔓延而去,和她体内的真气冲撞在一起。

    秦玖刚才杀那个暗卫时,刚刚用了真气,此刻,体内的真气还没有平息,被体内的寒气一冲,便乱窜起来。加之身子方才在湖水中泡过,已经受了寒,又在阴冷的墓室中待了这么久,身体早已受不了。

    秦玖暗叫不好,怕是走火入魔了。

    习练补天心经原本就最易走火入魔,原本打算待回去后,再找温泉习练,如今可好,怕是来不及了。胸臆间好似有一万根银针在刺着她,秦玖难受至极,实在承受不住,腿一软便扑倒在颜聿身上。

    “怎么,九爷,你这是要在墓室中投怀送抱吗?”颜聿邪魅一笑,伸手将她推开,语带轻嘲地说道。

    颜聿此刻心情很糟糕,秦玖此时靠过来,无疑让他很反感,所以手上的力道便有些大。本来以秦玖的武功,这点力道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她眼下还比不得常人,被颜聿一推,便朝着身侧石壁碰去。首先碰过去的便是头,“咚”一声,在寂静的墓道内,这声音分外响亮。

    这一下撞得很严重,秦玖痛呼一声,捂住了头。她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另一只手扶着石壁才勉强撑住了身子。

    颜聿听到声响,不由得吃惊地望去。

    狭窄的过道内,前来接应的骁骑手中的气死风灯发出微弱的光芒,这光芒足够照映出秦玖狼狈的姿态以及痛苦的表情。

    颜聿心中一沉,漆黑的瞳仁微微一缩,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懒懒问道:“怎么,这又是什么招,欲擒故纵,还是故作柔弱?”

    秦玖慢慢抬起头,望着他优美的薄唇一开一合,却怎么也听不清他的话,疼痛让她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满额都是冷汗,身上也渐有冷汗透衣而出。

    “带……我……离开……这里……求……你……”秦玖强撑着才没有让自己晕过去。她知道她一旦晕过去,恐怕很难出去了,在墓室这样阴冷的环境中,她的走火入魔只会越来越重。

    枇杷还没有过来,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颜聿。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所以,她现在必须离开这墓室。

    秦玖挣扎着,伸手抓住颜聿胸前的衣襟,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颜聿,苍白面上凄艳一笑,“带我走!好吗?”

    女子明眸朱唇,眉目如画,只是脸色惨白如雪。一对浓黑的睫毛扑闪如粉蝶的翅,漆黑的眸底透着一种狠戾的祈求之色。

    是的,狠戾的祈求之色。

    可以说,这是一种威胁性的祈求。

    似乎,只要他敢吐出一个“不”字,她就会掐死他一般。虽然,她此刻这样子根本没有能力掐死他,但是,他就是强烈地感觉到了。

    颜聿忽然觉得有些窒息,这感觉让他很讨厌。他伸手扶住了秦玖,无意间触到了她的手,顿时好似触到了冰块之上一般。这种冷意顺着他的手一直冰到了他的心里,他的心莫名地打个了哆嗦。

    这哪里是活人的手,没有一丝温度,简直就像是从墓穴中爬出来的死人的手。这个时候,他知道她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故作柔弱了。

    他心中万分震撼,不明白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原本不想理她的,因为她那狠戾的语气。但是,手似乎不听使唤,径直伸过去,拦腰抱起了她。无论她出了什么事,他们得先离开这里。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或许是平日里习惯穿浓艳的红衣,让他错觉她很丰满,但其实她原来很单薄,抱起来轻飘飘的。不过这轻飘飘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他刚刚抱起她,她便搂住了他的脖子,搂得很紧,似乎是怕他反悔了再丢下她。

    颜聿垂眸看了看她苍白的唇色,长眸眯了眯。她急促呼吸喷出来的气息,弄得他脖间痒痒的,可是他却笑不出来。她冰凉的衣袖拂在他脸侧,带着沁鼻的暗香,有些撩人心魄。

    这个妖女,都这个样子了,还有勾引人的本钱。

    颜聿暗咒一声,抱着秦玖大踏步走到石门前,垂首问道:“你还可以憋气吗?”

    怀里的人眉头蹙得很紧,勉强点了点头。

    骁骑将石门打开,湖水冲了进来,颜聿抱住秦玖的腰肢,快速游到了水中。他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另一只手带着秦玖向外游去。龙吟湖的湖水冰凉刺骨,秦玖乍一到水中,真气流窜得更快了。她一个不小心,轻呼了一声,很显然,她是不能顺利闭气了。

    昏暗的湖水中,颜聿并不能看清秦玖的样子,但是他感觉到她开始挣扎了。他微微一皱眉,想也没有想,就低头向她的唇上吻了过去。

    她的唇冰冷,比之夜晚的湖水还要冷几分,但是却很柔软,软软的好似羽毛轻拂着他的心。他伸舌顶开了她的舌,将气息一口一口地渡给了她。秦玖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听天由命地贪婪地呼吸着他渡过来的气息。她这种强烈索取气息的样子,好似她在强吻他一般。

    颜聿一度有推开她的冲动,但想到她可能会因此溺死,他便强忍着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哗啦”一声,眼前月光满湖。她轻喘了一口气,就在这时,胸臆间疼痛加剧,她终于承受不住,迷迷糊糊昏迷了过去。

    这一晕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玖再次苏醒过来时,体内流窜的真气不再流窜,疼痛不再,寒冷不再。

    她惊异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张俊美的脸,乌发披垂,玉面修罗。正是颜聿,他似乎已经睡着了,长睫毛在脸上垂下一道扇形的阴影。

    秦玖醒过神,发现自己躺在他臂弯里,身旁火堆燃得正旺。她环视四周,这才发现他们是在一个山洞之中,头顶上都是石壁。她脑中有些晕,想起昏迷前自己是走火入魔了,但是为何现在恢复正常了?是谁救了她,是颜聿吗?

    她抚了抚额头,慢慢地坐起身子,原本盖在身上的衣衫从肩头滑落而下,她蓦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身上是赤裸的,而躺在她身侧的颜聿,也是半裸的。他们身上盖着的,是颜聿的外衫,而她的衣衫,正架在篝火一旁烤着。

    秦玖脑中“嗡”的一声,似乎所有热血在这一瞬间都涌到了她头顶。她想也没想地抡起胳膊朝着他脸上扇了过去。就在她的手快要触及他的脸时,原本沉睡的他蓦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山洞内篝火的火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他密而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绝色的墨瞳在夜色中流光溢彩,灼灼生辉。

    “怎么?九爷,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唇角邪邪勾起,声音低沉而魅惑。

    秦玖心中一凛,许多念头在脑中划过,头脑渐渐有些清醒了。

    “莫非,九爷以为本王轻薄了你吗?”颜聿懒洋洋笑了笑,攥住她手腕的手越发扣得紧了,“本王还没有口味重到去非礼一个冷冰冰像死人一样的人,况且,”他顿了一下,挑眉道:“这个冰冷的人身上还有那么多的疤痕,实在是……要不是我们有盟约在先,我才懒得理你,你刚才浑身冰冷,本王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暖热了,现在本王冷得很,看来你也不需要我了,把这衣衫拿来,我要穿上了。”

    颜聿盯着秦玖慢慢说道,他唇角挂着笑,眸色却是暗沉的,如同无月的子夜,看得久了,就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秦玖很快恢复了冷静,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发怒,她压下狂乱的心跳,眼看颜聿要去拽覆盖在她身上的衣衫,她忙一把拽住了,掩住了自己的身子,笑吟吟道:“王爷,我方才刚醒过来,头脑有些不清楚。”

    “你这算是道歉吗?”颜聿淡淡轻笑开来,语气冷寂。

    秦玖又拉了拉衣衫,低声道:“我方才有些不对劲,你是怎么治好我的?”她方才确实浑身发冷,但真正的病根却是体内乱窜的真气,绝对不可能只是暖一暖就能好的。

    颜聿慢慢松开扣住秦玖的手腕,悠悠笑道:“真没想到,原来你真的是在修炼邪功,方才我诊了你的脉,感到你体内真气乱窜,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我就输了些真气进去,将你乱窜的真气压制住了。不过,只是暂时压制,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复发,你得想办法赶紧疏导,或者,停止修炼邪功,不然后患无穷,到时候可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火光照耀下,他完美妖娆的俊脸似乎染上了一层暖色。颜聿的真气竟然能将她的压制住?秦玖没想到,颜聿的内力会这么强大。

    “王爷说这话,是在关心我吗?”秦玖挑眉,似笑非笑。

    颜聿勾唇,笑得极是愉悦,“就当是吧!”

    秦玖笑睨着他道:“那就多谢王爷了,不过,这功夫却是不能半途而废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王爷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九爷误会了,我的真气能压制住你的真气,并非是我的内力深厚,而是因为我修习的是正宗玄门内力,恰能对付你的真气而已。”他懒懒伸了个腰,看了眼燃烧的篝火道:“天色不早了,估计你的侍从已经从帝陵出来了。方才你昏了过去,我只好找到这个山洞来医治,现在,我们也该回去了。那个被杀的暗卫若是被发现,附近肯定会展开大搜索,我们怕就不容易离开这里了。”

    秦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披着颜聿的衣衫,将自己的衣衫取了回来,走到篝火照映不到的黑暗之处,背过身,利落地穿了起来。这里不是久待之地,颜聿说得不错,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真没想到,九爷还怕看!不过,现在才躲是不是有些晚了?”颜聿懒懒说道。

    秦玖妖娆一笑道:“王爷既然不稀罕我,我自然不能白白让王爷看。”她利落地穿好衣衫,从阴影中婀娜走出来,将原本披着的颜聿的黑衣扔在他肩头,“王爷还是快些穿上吧,我可是稀罕你的,你要是再露着,我就不客气了。”

    颜聿莞尔一笑,“九爷果然还是清醒时比较招人爱,方才差点给我一掌时,可是一点都不可爱,让本王以为自己一点魅力也无呢。”他口中调笑着,手下动作不停,很快将衣衫穿戴整齐了。

    秦玖不再理颜聿,快步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外面漆黑一片,夜风极冷,有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好似雨丝织成的网,而山洞中快步而出的秦玖,就好似一只迷途的鸟,撞到了雨丝织就的网上。

    虽然方才,她和颜聿可以脸不变色地调笑,但此时,她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脸,颤抖着身子蹲在了雨里。

    为什么,偏偏在他面前走火入魔?

    为什么,醒来后又和他裸裎相见?

    为什么?

    只能说,人生有太多的意外!总是有她掌控不了的事情会在意外的时候意外地发生。

    心头荡漾着复杂得让她也搞不清楚的情绪,身后响起颜聿的脚步声,她不着痕迹地站起身来,仰面向着天空,让凉凉的雨丝飘在她脸上,这冷意让她波动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哦,下雨了?”颜聿将篝火灭了,从山洞中快步走了出来。他负手站在洞口,修长身姿站得笔直,举目向山下眺望。夜色之中,他完美妖娆的容颜看上去清冷而艳绝。他的眸光之中,有着类似于刀锋被月光照耀而泛起的冷冽光芒,但是他唇角,却挂着笑意,令人惊心动魄的笑意。

    他们所在的山洞并不是位于多么高峻的山顶上,而是位于龙吟山山腰一处凹地里,周遭都是茂盛的林木。四野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的龙吟湖,在夜色之中闪耀着粼粼的波光,就像黑夜里的明珠。

    四周很安静,显然庆帝还没有从帝陵离开,还未曾发现那名暗卫的尸体。枇杷是在他们后面的,他出来看不到他们,估计先回无忧居了。

    今夜之事后,庆帝有了防备,怕是这条暗道就会被庆帝封住了,而颜聿,要再见他的母妃估计就更难了。因为半路杀出来的庆帝,秦玖怀疑,颜聿是否还想再看到他的母妃。庆帝和静太妃显然关系匪浅,这也让他们确信,静太妃承认下毒,就是为了维护庆帝。

    “这个世界可真是奇妙,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在发生,你永远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无论如何,都很感谢你今夜带我来这里。”颜聿怅然说道,他的语气,让秦玖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年,当他端了一碗药给他的父皇,毒死了他的父皇,那时候,他应该也是这样的感慨吧。

    “九爷,当初我们定盟时,你说你有两个目的,一个是铲除天宸宗在朝中暗隐的势力,一个是不让颜夙做皇帝。你说你会帮我三件事,一件是帮我查出杀害我父皇的凶手,一件是帮我得到苏挽香的心,另一件是襄助我坐上皇帝之位。当初,我说我只要前两个,对第三个不感兴趣。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这第三件事,也很诱人呢!”他负手而立,语气慵懒像拉家常一般,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大逆不道的。

    他们定盟时,颜聿确实说了对皇位不感兴趣。或许,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有些迟疑的,但是,今夜,秦玖可以肯定,他是下了决心。

    秦玖蹙眉,她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两人返回无忧居时,天色已然微明,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们从马车上下来,依然从后门翻了进去。无忧居后院一片寂静,几株玉兰花在细雨之中绽开了花苞,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清香。

    他们玩叶子牌的那间轩舍还亮着灯,枇杷正焦急地向外走来,迎面恰巧碰见秦玖,这才舒了一口气。

    颜聿和秦玖为了掩人耳目,再次回到轩舍之中,假意在屋内睡了一夜。两人换下夜间所穿的黑衣,派枇杷悄然烧掉。

    秦玖换了一身胭脂色的锦缎宫装,裙摆上用金线和银线绣满了重重花叶,上身罩一件浅色披帛。她坐在妆台前,将黑发披散下来,用梳子理顺了,便开始绾发。

    颜聿斜倚在妆台一侧,眯眼瞧着她,狭长眼尾微微上翘,带着迷魅的风情。

    秦玖被他瞧得绾发的手微微一抖,停住手道:“严王爷,你要为我绾发吗?”

    颜聿抱臂倚着妆台没动,只是唇角含笑瞧着她。

    “有话请说!”秦玖略颦一下眉头,雪白手指捏着乌色木梳,衬得她指若春葱。

    颜聿懒洋洋笑了笑,由衷地赞叹道:“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还挺佩服你的。”

    秦玖抿唇一笑:“这么说,王爷对我动心了?”

    颜聿摇了摇头,眸光深邃地盯着她道:“即使我再钦佩你,我们也永远不会成为情人。”

    秦玖梳头的手微微一顿,撇了撇嘴,故意嗔怒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故意奚落我吗?”

    颜聿微笑着继续道:“你这么厉害,可惜我们不能成为情人。当然,我也不想和你为敌,与你为敌应该会很可怕,不如,我们做兄弟如何?”

    秦玖嗤一声笑道:“做兄弟?”她双手灵巧地将长发盘成发髻,在脑后松松坠下去,看上去俏丽而慵懒。

    “和严王做兄弟,我感到非常荣幸。”她将发髻盘好,拿起桌面上放着的珊瑚钗,便要簪到发髻上。

    颜聿伸手制止了她,转身向他身后不远处的桌案走去。桌案上放着一个白瓷绘美人的细腰花瓶,里面插着数枝牡丹,其中一朵刚刚绽开。他用剪刀剪了下来,执着花朵儿走到秦玖面前。

    这朵牡丹有拳头大小,花瓣重重,花色嫣红,开得浓艳而美丽。颜聿站在秦玖身后,将红牡丹簪在秦玖的发髻上,铜镜中的人儿顿时容光焕发。

    秦玖朝着铜镜中的人笑了笑,一双眼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

    “王爷真要我做你的兄弟?那我是否可以称呼你玉衡?”

    颜聿微一勾唇,挑眉笑道:“自然可以。”他的目光掠过秦玖眼角的泪珠,“那我可不可以称你泪珠儿?”

    “泪珠儿?”秦玖一愣。

    “你这颗泪痣,实在太像一滴泪了。”颜聿声音低沉地说道。

    秦玖心中微微一痛,似乎自己的痛苦被旁人窥见了一般,极不舒服。

    “这样随便起绰号不好吧,那我叫你阎王或者判官,你会喜欢吗?”

    颜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我就是觉得泪珠儿很好听。”

    秦玖撇了撇嘴,抬起袖子,抚了抚发髻。夭红的宽袖云朵般垂落,白皙的手腕上,碧绿的玉镯格外醒目。颜聿目光一凝,伸手攥住了秦玖的手腕,笑道:“这手镯,你还真打算收下吗?”

    秦玖一怔,她原本就打算出了帝陵,再将玉镯还给他的,一时竟没想起来,这会儿听他提起,略带讥诮地说道:“怎么,这可是静太妃送我的,你想收回去吗?”

    “这可是她送给儿媳的,你不过假扮了一会儿,莫非还想当真吗?”颜聿低笑着说道。

    秦玖伸手将腕上玉镯捋了下来,放到颜聿手中,斜睨着他道:“给你!”

    颜聿伸指握了握玉镯,将玉镯收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秦玖冷眼旁观,知悉他心中对静太妃虽有不满,但其实,还是非常牵挂她的。否则,对玉镯也不会如此珍爱。那毕竟,是他的母妃啊。

    “泪珠儿,你说她到底为何那么喜欢你?”颜聿收好玉镯,抬眼对秦玖道。

    这称呼还真让秦玖浑身不舒服。她知道颜聿口中的她指的是静太妃,厚颜无耻地答道:“自然是因为看我端庄贤淑,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你说的这个人真的是你吗?”颜聿轻嘲道。

    秦玖不答他的话,反问道:“你这玉镯,是打算送给苏小姐吧?”

    颜聿微微蹙了蹙眉,淡淡道:“我还没想好。”

    秦玖倒没想到颜聿会如此说,因为在她看来,他似乎是早已认定苏挽香了,他对苏挽香做的那些事,完全看得出是源自一片倾慕之心。

    颜聿坐到椅子上,长眸微眯,目光深邃,“因为,我对她还不确定。有时候认定我要的就是她,有时候又有些怀疑。”

    秦玖对这样的回答极其困惑。

    什么意思,有时候认定喜欢她,有时候又不确定自己的心?

    或许,像颜聿这样的人,从来都是这样吧,很难真心去喜欢一个人。无论他对苏挽香是什么样的心意,她都无暇去关心他的感情。

    她梳妆完毕后,天色已经大亮,崔妈妈派人送了早膳过来。两人一道用了早膳,颜聿径自回府,秦玖又去探望了兰舍。

    自从秦玖包下兰舍后,他不需要接别的客人。但兰舍心中清楚,秦玖是为了护他,可是他若日日在无忧居闲着,只等待秦玖一个客人,崔妈妈早晚会心生不满。且不论这个,他也需要和客人多接触,来获取更多的消息。所以,兰舍还继续为客人跳舞和抚琴。

    秦玖昨日的行动,兰舍也是知晓的,昨夜担忧一夜,此时见秦玖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兰儿,康阳王可曾到过无忧居?”秦玖问道。

    兰舍摇摇头,“大煜国有官职的人通常是不会到青楼之中来的,就是要听曲子,一般也是请乐姬到府中去演奏。康阳王身为亲王,就算他生性风流,也不会贸然到这种地方来。”

    秦玖点了点头,颜闵确实生性风流,只不过身边有惠妃指点,又有天宸宗的谋士李云霄,他行事倒是很少有差池。

    “兰儿,我之前让你在素衣局中物色一个精通玩乐之道的人在康阳王身边,他可得到了康阳王的宠信?”来到京师不久,秦玖便让兰舍从素衣局派了一个人进了康阳王府。

    兰舍微微一笑:“安武也在青楼厮混过,对于吃喝玩乐一道比我还要精通,他原本只是在院门伺候,因他为人极是机灵,懂的事情又多。如今,他已经做了康阳王的侍从,只等大人的命令便可行事。”

    秦玖蹙眉,“让他什么事也不要做,只需要好好待在康阳王身边,也不需要他刺探情报,只要他能得到颜闵的完全的信任,诱使颜闵依照本性去放纵自己便可。”这些年,天宸宗一直支持颜闵,但颜闵本性风流,李云霄作为他的谋士,必然是事事监管,恐怕颜闵也不是没有怨气的。一个人若是长期压抑自己的本性,积攒到一定时期,必定会爆发。

    “这一次传话后,你们两个就不要再联络了,免得被人识破。”秦玖又吩咐道。

    兰舍点头答应。

    秦玖交代完了,笑道:“难得来无忧居一次,好歹我也花了大价钱包了你,不如就抚琴一曲给我听吧。”

    兰舍明白秦玖的意思,他们若是只聊天,怕是无忧居中有人会起疑。于是,便命人抱了琴过来,抚了一曲。

    秦玖在兰舍房内盘桓到巳时,方带着枇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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