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爱登堡小队,呼叫爱登堡小队。”
“爱登堡,听见了请回答!”
“爱登堡,这里是否还有生还者,请回答,请回答……”
“不要……废墟……不要进入……”
一发照明弹照亮了闪耀的夜空,倾盆大雨下,成千上万的、拥挤在工厂废墟外的丧尸发出哀嚎声,直升飞机拖着绳梯飞来,关越戴着红外远视墨镜,猛地一拉驾驶杆。
直升飞机呼啸着朝大地坠落,关越从驾驶室飞身而出,朝工厂废墟上的停机平台摔下,落地,就地翻滚,躲避到角落,连开数枪,将涌上天台的丧尸精准爆头。
天和被水泥板压着,躺在地下室废墟里,头上、身上满是血。
雨水沿着地下室哗啦啦地淌入,距离他十米外,则是被压着的一只丧尸,那只丧尸正不住挣扎。
通讯器的红灯在他两米外闪烁,低沉的声音与雨声、雷声混合在一起,间或伴随阵阵枪响。
“不要进入废墟,”天和低声说,“爱登堡小队已全军覆没……重复,全军覆没,over!”
爆炸声骤然响起,天花板上落下碎石,紧接着又是一阵骤急的枪声。关越轰然踹开铁门,咬着一枚手雷,扯开,进地下室,反手扔了出去。
天和感觉自己的耳膜快要被震破了,旋即被手电筒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眼。
世界安静下来,关越收了电筒,世界只剩下水流声。
“剩你一个?”关越说。
天和浸在雨水里,疲惫道:“不是让别来救么?”
脚步声响,关越走上前,放下装备,单膝跪地,用一根钢筋开始撬水泥板,天和发出吃痛声,关越用肩膀扛着水泥板,将他从底下拖了出来。
“你怎么样?”关越问。
天和:“浑身都痛,你不该来救我。”
关越把天和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拖着他出去。
“舍己为人,”关越说,“崇高信念。”
“我能怎么办?”天和说道,“只能在地底起爆……”
旋即“砰”一声巨响,关越开枪击毙了地下室另一侧的丧尸,把天和吓了一跳。
“别突然吓人!”天和不悦道。
两人全身是水,十分狼狈,天和却能感觉到身边这特种部队军官灼热的体温,隔着他们身上的军服,正在朝他传递着热量。
他仿佛窥见关越在笑。
雨小了些,旷野上,关越将天和半拖半抱,带他离开废弃工厂。
“你们队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天和道。
“因为我在休假。”关越答道。
天和:“……”
他们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关越停下脚步,看着山的另一头。
“现在,听着,闻天和,你叫闻天和,是机械师,是不是?”关越低头朝天和说,呼吸变得粗重。
天和转头看他,两人对视,天和忽然觉得面前这人有点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冷峻的脸庞,英气的五官,犹如刀锋的眉头……
关越摘下红外墨镜,注视天和。
“稍后你到山脚下去,那里有一条过山隧道,隧道里也许没有丧尸,看你运气了……”
“等等,”天和说,“你要我自己逃跑?”
“……离开隧道后,一直往前走,五公里外有一个物资站,里面有通讯器,给救援基地发讯号……”
“你叫什么名字?”天和道,“你没事吧?喂!等等!”
话音落,关越已一个踉跄,栽倒在泥地里。天和跪在关越身边,将他翻过来,解开他的越野战服外套,看了眼他的胳膊,闪电划过天际,肩膀上,是一道紫黑色的咬痕。
雨声渐小,三小时后。
天和侧身撞开救助站的门,打开所有电闸,“嗡——嗡——”声不绝,救助站内昏暗的灯光亮了起来。
他把关越放平在地上,脱下他的军服、军靴,检查他的全身是否还有咬痕。
他翻看关越领上的系链与金属牌:特种部队“盈月”、少校、关越。
天和蓦然想起来了!是他!机械师集训时的某天,他在场边看见过关越,他正在训练另一个队伍,远远地看了他们一会儿。
“关越?”天和用湿布擦拭了他满是血迹、泥污的脸庞,并拍了下他的脸,低声道,“你会好的。”
天和打开医疗箱,咬着电子针管,先给关越清创,以缝合机钉上他的伤口,再依次注入三种血清。
医疗仪上,关越的心电图呈现出一条直线。
天和把设备扔到一旁,跪地伏身,听他的心跳,继而开始为他做人工呼吸,按压。
黑暗里,关越看见一点光,在那无边无际的长夜中,春夏秋冬轮转,雪花飘落,流星划过。
“你不像任何人,因为……”
漫天飞扬的雪花化作长河上飞舞的书页,犹如一首轰鸣的协奏曲。
关越蓦然睁开双眼,猛地起身,不留神吻了下天和的唇。
天和松了口气,倚在墙上,无奈地看着关越,笑了起来。
关越剧烈喘息,头痛欲裂,看了眼天和,又看满地的药物。
“第三期血清?”关越问。
“在工厂里找到的最后一剂,”天和说,“正好用上。”
关越慢慢地坐起,天和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江子蹇教官的同事,训练时我见过你,就在场边。”
关越看了天和一眼,说:“所以情报没有出错,工厂研究室里,确实有第三期血清的配方。”
天和说:“嗯,队友已经成功把血清带走了。”
关越:“剩下你掩护他们离开,人手起爆。”
“很划算,”天和说,“只要第三期血清能量产,一切就能恢复原样。不是很好么?”
关越:“哪怕曙光在即,看不到也无所谓?”
“无所谓。”天和淡淡道,起身收拾东西,说:“只要知道曙光即将来到。”
关越起身,两人浑身湿透,天和在一旁脱衣服,关越检查了室内,知道这里是救助站。
“谢谢你来救我。”天和又说,“为什么来?”
“因为离得近。”关越躬身拾起越野外套,晾在一旁。
“真的吗?”天和怀疑地问,“你从哪儿过来的?”
关越没有回答,避开天和的目光。
天和:“我扛不动你的武器,只能在路上扔下了一些。”
关越:“作为一名机械师,最大的错误就是赤手空拳,如果救不了我,你也会死。”
“无所谓。”天和笑道,“我本来也会死,背着你过隧道的时候,我想如果你提前发作,时间赶不上了,被你咬死也挺好。”
关越打开通讯器,救援基地还没有回复消息。
“闻天和?”关越半晌没听见动静,问道,“人呢?”
天和在内间按了几下按钮,旋转水龙头,看了眼水压计。
“我想洗个澡,”天和说,“但储水不够了。”
关越进去看了眼,天和说:“只够洗一次。”
“够你洗了。”关越说。
“你也洗下吧,”天和说,“我们可以一起。”
关越:“……”
天和:“?”
狭小的单人浴室里雾气升起,关越只能将半边身体贴在玻璃上,天和为他擦洗满是血迹与污泥的身体。
“怎么?”天和道,“少校,你脸红了,没和士兵一起洗过澡?”
关越:“机械师,你是不是没被你们教官揍过。”
天和:“江教官人很好,从来不动手打人,还经常帮我们搓澡,呃……你单身吗,少校。我看你的身体,好像单身很久了……”
关越出乎意料,只简单地“嗯”了声,便没再反击天和。
洗过澡后,天和与关越各自**上身,吃了一顿简单的饭,将衣服放在机器里烘干,天和尚在不停地尝试通讯救援基地,发出求救信号。
关越则懒懒坐在一旁,注视天和漂亮白皙的背脊。
“没有回应。”天和无奈地说,无聊地将抽屉打开,又关上,翻出一张柴可夫斯基的唱片,可能是上一次守这个废弃救援站的部队留下的。
“他们料想已经在研发血清了,”关越说,“也许会把咱们晾在这里长达几个月,没空管。”
“食物吃完以后,你可以把我当粮食。”天和说,“我的肉口感应该比你的好,你有肌肉,太硬了,我也嚼不动。”
关越:“一言为定,听歌吧,别再联系他们了,电流声吵得烦。”
天和把唱片塞进播放器里,不片刻,柔美的乐声响了起来。
“少校,来救我之前,”天和在转椅上调整角度,朝向关越,“你在哪儿?”
“说了我在休假,”关越注视天和双眼,“这很重要?”
“在哪儿休假?”天和说,“附近有休假点么?”
“二十三区。”关越说。
天和:“你跨越了大半个地球,跑到工厂里来救我。”
“不客气。”关越礼貌地说,“我还驾驶了一架直升飞机,在第五军事基地里偷来的,回去还得赔给他们,这是我下半辈子的退伍金。”
关越在音乐声里起身,走向窗前,细微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天和问道:“少校,雨停了吗?好像刚刚雨就停了。”
关越从窗户望出去,雨停了,乌云散去,现出天际的满月,今天是中秋夜。
然而旷野四面八方,近十万只丧尸,正在朝救助站聚集,脚步踏在水里,发出轻微声响。
关越在音乐声中转头,看了天和一眼。
天和朝关越扬眉,做了个询问表情,旋即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凝重。
关越随手拉上窗帘,看了天和一会儿,问:“闻天和,你学过跳舞么?”
天和有点茫然,继而笑道:“会一点。”
“跳个舞如何?”关越认真道。
“当然可以,”天和说,“反正闲着也没事做。”
关越伸出手,将天和拉起来,唱片机里的音乐柔和、优美。救助站外,黑压压的丧尸正在朝这座孤独的救助站不断靠近。
天地万物离他们远去了,只有音乐萦绕着一个全新的世界,关越有力的手搭在天和腰间,低声道:“那天你也注意到我了?”
“哪一天?”天和道,继而明白了,低声说:“对,那天你戴着手套,没有戴帽子,站在我们教官身后……”
关越:“那么为什么最开始没认出我?”
天和在音乐中配合关越的舞步,说:“不太相信,你居然会来救我,任何人在这儿,你也许都会来……”
丧尸越来越近,涌向救助站大门,压倒了铁丝网,从四周围上了墙壁,发出闷吼。
但哪怕天崩地裂,这音乐还在流淌,而跨越生死的舞步,仍在继续,他们越过了生死的长河,越过了无垠的时空。
“你不像任何人。”关越低声说。
“盈月、爱登堡请注意——!这里是少校江子蹇,救援已到,展开精确打击!over!”
“盈月、爱登堡请注意!这里是飞行部队佟凯!”
通讯器发出声响,在交响曲的乐声中,数架喷气机拖着尾焰呼啸飞来,射出飞弹,救助站的房顶被掀飞。
关越倏然抱紧了闻天和,两人一起抬头,安静地看着夜空。
犹如焰火绽放,大地以救助站为中心,爆发出冲击波扩散,在他们的头顶,现出万里银月,朗照人间。
关越将天和搂在怀里,低头吻住了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