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越野一路俯冲至坡底,直冲向高大的沙山,借着重力所带来的冲击力和油门的马力,急速往上攀爬,像腾空而起的火箭,轮下轧出两条深深的沟壑。
河马看得目瞪口呆,一时忘了他的抖音网红志向,手机都来不及掏出来。这种动作本就危险,谁输谁赢不重要,他为二人的安危捏一把汗,不过十几秒,他流一脑门冷汗。
龙哥倒是淡定,见巴云野的车第一个越上顶端,刁琢以半个车身的差距随后攀上,再看看他俩各自在沙山上轧出的车辙,心知肚明地一笑,一把搂住河马的脖子,“刁琢是凭实力输掉的比赛,咱们等着他俩请喝酒。”
“巴爷这叫霸王硬上弓。”河马不明所以,被龙哥半拖半拽地走,居然有点为刁琢打抱不平的样子,“这么一来,刁琢变成她的囊中之物,可我看她总是三分钟热度,别一回去又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
龙哥比河马了解巴云野的性子,此时除了骂他是个瞎子,也不多解释。作为雄鹰俱乐部的创始人,他毕竟是玩越野起家的,眼睛毒,巴云野是直直往上冲,而刁琢在冲上沙坡的三分之一处有个微不可见的小转向,也正是这个偏转,让她捷足先登。
说来,这招真险啊,稍有不慎就车毁人亡。龙哥摸摸下巴,心想,刁琢看着严肃不茍,实际骨子里也有一种草莽野性,丝毫不输巴爷,也怪不得那两人能勾搭到一块儿去。
巴云野停在沙山顶上,降下车窗,细沙随风吹进车里,她掸掸肩上的沙,偏头叫刁琢:“嘿!快下来让爷亲一个!”
流氓口吻,匪气十足。
那辆车却迟迟没有动静,车窗不降,车上的人也没下来。
巴云野哼了声,自言自语道:“刁琢该不会觉得输给我没面子,赌气不下车吧?呵呵,男人真是死要面子……”说着,她下车去,屈指敲敲车窗,里头仍没动静。她拉开车门,提一口气,“我说你也太……嗯?”
前排空无一人,刁琢不知怎么地跑到后排去,抱臂坐在那里,跟她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坐后头去了?”
刁琢下巴指一下车门,巴云野扬扬唇角,甩上前座车门,慢慢拉开后车门,一手搭在门上,邪邪地笑。几秒之后,她似被人猛地一拉,整个人栽进后座,车门也随之关上。
三个大学生被紧急送往阿拉善右旗人民医院进行进一步救治,他们的父母也正从古日乃赶过去,其他救援队在沙漠里发现的男性干尸更早一步被运到公安局尸检、查验身份。
龙哥、河马和老王先一步到达众鑫民族商场,停好车后一边闲聊一边去附近的羊肉馆子。
听别的救援队员说,那具男性干尸体表没什么外伤,被找到时皮肤干瘪,眼眶两个大洞,因为半个身子埋在地里,眼眶装满沙子,两只眼睛不翼而飞,看着十分骇人。
那些救援队员不确定这人的具体死因,不敢乱翻他的随身物品,就全部带回来交给警察。
老王的手经过重新包扎,已经不那么疼了,但恢复仍需一定时间。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的眼睛是不是被地底下会喷酸水的玩意儿射中了?”
“有可能,不然为什么就眼睛俩窟窿。你看苏哲明的耳朵,烧得就剩一小块,你的手要不是及时用水冲,估计也是一个大窟窿。”龙哥点头,“他们说,那人死掉的地方不到一里地就有个常年存在的海子,里头是淡水。我猜他是弄伤眼睛后找不到路,最后渴死的。”
“我已经把刁琢取样的沙子一起交给警察了,等他们化验化验就知道到底什么酸水那么厉害。”河马说,“说到刁琢……巴爷跟他怎么还不到?”
龙哥摸摸下巴,“八成……”
河马露出暧昧的奸笑。
到了约好的馆子,几个人发现巴云野已经到了,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刷着淘宝,刁琢则站在窗前不知跟谁通话,他们进来时,他恰好挂线。
河马一落座就口不择言,“嘿,你俩这么快就完事了?”
“你大爷的!”巴云野指着他,“我俩干什么了就完事?你对我误解多深,巴爷我至于那么急不可耐?”
刁琢压下她的手,“他这种说法不是对你有误解,是对我有误解。”
巴云野眨眨眼,“也是。”
“是什么是?”刁琢斥道。
“我一句话得罪多少人……”河马抱头痛哭状。
当地组织庆功宴的同志一下子杠上来三种酒,马奶酒、白酒、葡萄酒,尽显草原民族的豪爽大气。
一屋子的救援队员来自四面八方,一喝酒,地域差异体现得非常明显。几个南方人想找一杯一口量的小杯子,这里压根儿没有,一人一个敞口陶碗,一碗怕是他们十杯的量,看得他们直瞪眼。三四个山东的,十几个内蒙古的,还有像刁琢一样来自西北省份的,什么甘肃、宁夏,都欣然接受。
“干!”酒令一起,觥筹交错。
“走一个?”巴云野挑眼看刁琢,她从没见过他喝酒,不知他的深浅,但西北人的酒量她在部队时领教过,绝对不容小觑。酒桌上有几句话形容各地人的酒量,其中一句叫“东北虎、西北狼,喝酒好似喝面汤”。
关中人喝酒果然直爽,救援任务结束,刁琢根本不推辞,“你选。”
“你选。”巴云野谦让。
刁琢伸手拎过一瓶,她一看,白的,心想——好家伙,果然不是善类。
“你几斤的量?”巴云野自个儿倒酒,试探道。
“我喝得少。”刁琢这一句不知什么意思,是酒量小还是喝酒的机会不多,一时难以分辨,他看住她,下巴微微一擡,“你?”
“我……”巴云野顿一下,“二两。”
龙哥呛了一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咳嗽好几声。
刁琢果然不当回事,不客气地问:“二两啤酒?”
巴云野白他一眼。
刁琢满满一碗,“敬巴爷。”
“怎么个喝法?”
“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巴云野说,“那我舔一舔得了。”
“你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巴云野做个抹口水的手势,“过来,我舔一舔你。”
刁琢斜睨她,忽然竖起小拇指,往下一指。感受到他赤裸裸的藐视,她倒出约莫二两的量,“干!”随后,一饮而尽。
刁琢心里发笑,就她这个架势,只能喝二两?滚蛋。
河马摇摇头,叹一声,“能喝五两喝二两,这样的同志不敞亮。”
巴云野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是‘能喝五两喝一斤,这样的同志可放心’。”
龙哥清清嗓子,护短意思明显,“巴爷以前确实海量,也敢拼,不过这几年做领队行当,酒肯定不能多喝,也不能经常喝,酒量估计下降不少。”
河马点点头,对刁琢说:“要说海量,还是龙哥。”
“你他妈少坑我。”龙哥摆摆手,指着河马,“别看他瘦巴巴的,我在黔东南看过几个苗妹子灌他米酒,连搞几次高山流水,这家伙居然没晕,你说厉害不厉害?”
有人不禁问:“什么是高山流水?”
河马嘿嘿一声,解释道:“高山流水是苗族的敬酒方式,苗女们手持酒海(盛酒器),一边唱歌一边敬酒,酒从最高的酒海依次流进最低的酒海,最后流进客人的口中。期间,苗女用筷子夹食物喂给客人,但故意不让客人吃到,客人没吃到食物前,就不能停止喝酒。”
龙哥点点头,“苗族的米酒入口香甜但是后劲极大,一不小心就醉得厉害。”
男人说到酒,总有道不尽的话题,巴云野酒量不错,但本来就不怎么爱喝酒,更没兴趣跟男人们拼个你死我活。
烤羊肉、驼肚锅子、锁阳饼陆续端上来,几天没吃上热饭热菜,这一顿大家都撒开了狼吞虎咽。
“都是我们这儿的特产,大家尝尝。感谢这几天大家的辛苦搜救。”当地的同志十分热情地招呼着。
“锁阳饼……这名字听着就有男人味。”巴云野抓起一个饼子,“是用沙漠里那个锁阳[11]做的?”
老王自豪地说:“我们阿拉善的锁阳还上过央视纪录片。男人吃了补阳气,女人吃了不会老。”
巴云野噗嗤一笑,赶紧分给在座的几个男人,“你们多吃点。”
“咱几个单身狗不需要。”河马说。
巴云野舔着手上沾到的白糖,起身抢过河马手中的锁阳油饼,放在刁琢的盘子里,“那你吃。”
刁琢反问她,“我需要吗?”
“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他一把将她拽着坐下。
老王搓搓手,笨拙地使着筷子,“我们都喝了酒不能开车,一会儿散步去医院瞧瞧那几个年轻人怎么样?”
龙哥表示同意,“再提醒提醒他们,这种事以后千万别干,这回算是命大,下次可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