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5点,一辆印着“大自然地板”字样的五菱宏光驶入了惠明区坡子街。
三十年前,惠明区还是绝对的市中心,随着时代的发展,这里已变成了一副破败模样。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红砖绿瓦的筒子楼在别处早就没了影子,没想到在这儿,却是随处可见。
坡子街当年扮演的角色就相当于现在的商业步行街,那时候,如果哪位年轻人能在坡子街买套房,那绝对是倍儿有面子的一件事。单从这一点看,聂意智对闫建龙确实是掏心掏肺了。
坡子街呈南北走向,双向四车道,主街两旁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栋栋四层洋楼,每栋楼前都钉着铁皮门牌,顺着号码,面包车开到了街道中段66号。
身穿破旧工装服的嬴亮最先下了车。6室是三楼东户,他故意跑到四层,由上至下先进行了外围观察:绿漆木板门、老式铜心锁,他很有信心在二十秒内就把门打开。
清晨5点,人们大多还在睡梦中,但有商贩出摊叫卖,四周环境不会像深夜那样寂静,发出一点声音也未必能让屋里的人警觉,所以这个点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嬴亮掏出插片、钩锁之类的专业工具,在确定一分钟内楼道不会有人出现后,他迅速行动起来。
果然,前后没到二十秒,房门就被他推开了一条缝隙。他把鼻子凑上前闻了闻[1],失望地发现屋里并没有任何生活的气息。他断定这间屋子已长时间无人居住。
为了不破坏现场,他把门重新关严,按原路返回车内。
听了嬴亮的判断,展峰带人下了车。“走,立即对此屋进行勘查。”
推开门,专案组众人悄然而入。这是一间面积约7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小户型,房门朝北,进门为客餐厅,客厅南侧是一大一小两居室,其中较小的那间被改成了储藏室。餐厅北侧则是厨房和卫生间。
屋内浮灰层很厚,扫取灰尘样本后放在高倍放大镜下观察,展峰皱眉:“出现花粉层叠现象[2],这间屋子已经很多年没人居住了。”
跟展峰不同,司徒蓝嫣更关心家居摆设。她打开厨柜,看着一摞摞分类整齐的餐具,若有所思地说:“屋里不管是家具还是日用品都摆放得井然有序,连卧室内的被子都被叠成了豆腐块。看来闫建龙受军人养父的影响很大。”
嬴亮探头道:“你们说,闫刚的死会不会和油耗子有关?不然闫建龙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恨意?”
隗国安四处看着,嘴里回答:“爷俩都会驾驶,要以此谋生就一定会和油耗子打交道,你说的完全有可能。但是让我想不通的是,这些年他到底去哪儿了,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做到一点生活轨迹都没有。”
嬴亮说:“他的户籍地在田丰县山王村,咱们要不要去那个地方看看?”
司徒蓝嫣摇头说:“不会在那里,我上网搜索过这个地方,与市区接壤,不算偏僻,现在电子支付发达,要在那种地方生活,不可能没有一点轨迹。想做到完全与世隔绝,必须要满足自给自足的条件。”
嬴亮挠头:“难不成他也躲进了深山里?跟咱们前一个案子那个精神病一样?”
“不会,他从小生活在平原地区,进山的可能性不大。”
“那他会在哪儿?”
司徒蓝嫣走到嬴亮身边:“作案,其实是为了满足他内心欲望。一旦失去了作案条件,他会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为了平复心情,他需要找到新的情感寄托。在父母相继去世后,只有家才是他最好的避风港。”
“这里不就是他家,他也没有回来过。”嬴亮转着头看看空寂的房屋。
“对他来说,能称为家的地方其实有三个:坡子街66号的新房、户籍地田丰县山王村,还有一个,就是他母亲的户籍地,也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嬴亮猛地一击掌。“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司徒蓝嫣也跟着惊喜。“怎么?能查到吗?”
嬴亮自信地说道:“这个简单,我先打个电话给聂意智,他要是不知道,我就联系户籍地派出所,只要能说清大致方位,就一定可以把他给揪出来。”
两人相谈甚欢时,展峰在屋里取了五双鞋子装进物证袋。嬴亮以为是发现了重要证据,赶忙上前东瞅瞅、西瞧瞧地问:“有凶手作案时穿的鞋子没?”
“没发现。”
“那你拿这些回去做什么?”
展峰给他看看鞋底:“这五双鞋的磨损特征与现场鞋印完全一致,其中两双的发票上签的就是闫建龙的名字。”
展峰嘴上轻描淡写,事实上他已经把闫建龙从“怀疑”完全变成了“嫌疑”。串联至今为止的所有线索,基本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条。眼下他手中的网已经可以撒出,就等大鱼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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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嗅觉侦查,是专业技能训练的必修课。我们在日常生活起居中,会产生很多种味道,如体味、香水味、烟味、蔬菜瓜果味等。这些味道混合之后,就是所谓的“生活气味”。如果一个地方长时间无人居住,那么取而代之的就是霉菌及腐败的味道。一些特战队员,确实只需要这么一嗅,就可以判断室内情况。
[2]植物在开花季节会产生大量花粉,风媒植物的花粉会随着人的行走、汽车排气等外界因素上浮至空气层中,当随着浮灰落下时,就会形成浮灰层。年复一年,浮灰层中就会出现花粉叠加,也叫作花粉层叠现象。